行將枯萎的花
希雅有些無措地看向水鏡。 她很久沒見過自己的樣子了,上一次照鏡子,還是布蘭克把她綁成恥辱的姿勢,強迫帶到過去的師友面前時。 想到那時的場景,她的眼神就黯淡下去。 鏡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希雅的身姿。她瘦了許多,風一吹就會折斷的樣子,緋紅色長發在穿衣時被弄亂,幾簇發絲凌亂地貼在臉側,顯得一張小臉更加瘦削,幾乎隱在頭發中。 有地方瘦下去,也有地方豐滿了起來,胸前的兩團比數月前漲大了一個型號,掐腰的連衣裙將她的體態襯得愈加婀娜。 相較于rou體上的改變,氣質上的變化更多。原本略帶英氣的眉眼徹底失去了凌厲,變得軟弱可欺,裸露在外的雙臂雙足白皙得近乎透明,偏偏臉頰上有著異樣的潮紅,眼波瀲滟,每時每刻都在誘惑人似的。 雖然不是很明白性方面的事,但動物的本能告訴希雅,鏡中人能激起雄性十足的侵略欲。 她原先是長的這副模樣的嗎? 希雅看呆了,她下意識地揮了揮手,鏡中人跟著揮揮手,她鼓了鼓腮幫子,鏡中人也鼓了鼓腮幫子,不管她做出什么動作,鏡中人都會做出相同的動作。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鏡中那個氣質迥異的女孩就是她自己啊,但希雅就是很難將她和“自己”聯系在一起。 希雅左看右看,照了好一會兒,茫然地問道:“這是我嗎?” 可不是她又是誰呢。 “對啊,有哪里奇怪嗎?” 布蘭克坐到希雅身邊,一邊問,一邊整理她的頭發。 把幾縷殘留在裙子內側的發絲撩出,把碎發捋好,把一朵新折下的小白花別到希雅鬢間,再以手指為梳,一下一下順著她長長的紅發。 柔軟的發絲滑落指尖時,布蘭克注意到發尾有些許枯黃。 他不自覺地望向桌上的花瓶。瓶中的花兒已瀕臨枯敗,原本飽滿潔白的花瓣有氣無力地垂著,花瓣邊緣顯出死亡的顏色。 在魔族的地界,連人間所長的鮮花都枯萎得更快,即使溫度適宜,水分充足,斷了根的花也撐不過一天,須得天天更換才行。 布蘭克移開了視線,全當沒有看見。他更為專心地梳理希雅的頭發,等到實在沒什么好梳理了的后,布蘭克湊近少女的臉龐,輕吻她的額頭、眼角、唇瓣。 他的雙唇摩挲過少女臉頰的每一寸,他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微黃的發尾與枯敗的花瓣一直在眼前浮現,揮之不去。 說到底,為什么要對那么多的異狀視而不見呢?戀人之間,真的是這種相處模式嗎? 布蘭克停下了動作,他抱了抱希雅,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明天,不,過一會兒,我就叫人來給這間房間開扇窗戶?!?/br> “欸?”希雅茫然地眨了眨眼,“為什么突然?” “我剛剛才想到人類要多曬曬太陽才好,對不起,我第一次養人,總是會忽略很多事,對不起?!?/br> 布蘭克低下頭,誠懇地道歉。 一開始確實是忘了,但幾天前就發現了這個錯誤,只是不修正錯誤的理由著實有些卑劣,他說不出口。 “還有,等你的腳不疼了,我帶你出去走走?!?/br> 希雅驚訝得微微張開嘴,“出、出去嗎?”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害怕。 “對,去走廊上走走,放心,只有我們?!?/br> “噢……” 希雅的心又沉了下去,但同樣的,說不清是安心還是失望。 她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布蘭克仔細觀察著希雅的表情,問道:“你想去更外面的外面嗎?” “我……我也不知道?!?/br> “再過段時間,我會帶你去城堡外面,只要有時間,去哪里都行,我們出去約會,好嗎?” “我……應該……是好的……吧……”希雅猶猶豫豫地說道。 布蘭克揉了揉希雅的腦袋,“沒事,到時候想出去就出去,不想出去就不出去,我一直都在,不用擔心?!?/br> “嗯……” “所以,能告訴我嗎,為什么要踢床?” 希雅仰頭看向天花板,目光虛無焦點,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覺得難過?!?/br> “難過?” “我也不知道……” 希雅又思考了很久,所有紛雜的原因細究起來,似乎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我可能是想你了?!?/br> 說完,她摟緊了布蘭克,腦袋埋進他懷里,“對,我是想你了??偸遣辉?,不在的時間還那么長,我又沒有其他事好做,就總是亂想?!?/br> 她在雙臂上施加了更多的力量,要快溺死的人抱著浮木一樣死死抱住布蘭克,“你真的喜歡我,對嗎?不是戲弄我,不會拋棄我,對不對?對不對?” 希雅不斷重復著“對不對”,話語中慢慢帶上了泣音,“上次……上次……我在你書房里,突然哭……是我想起了父親。然后我就……就經常做夢,不只是父親,還有其他人的……” 她的嗚咽聲越來越大,“我明明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要這樣啊……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好難過,我也好……好寂寞……嗚……還有……還有……之前,那個送文書的,進你書房的時候,你沉默那么長時間,我好害怕……” “一直不在,醒來你就不在,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就算回來了,又會不會改變心意……” “我討厭這樣,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想的太多,總是在哭,總是在難過,很麻煩,很矯情,對不對?!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啊……拜托,拜托,不要騙我,不要背叛我……” 她揪著布蘭克的衣服,扯著嗓子號啕大哭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