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她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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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安然也不知道是幾點。 這房屋的布置保持原狀,燈光依舊昏黃,沒有一扇窗。 她看著自己胸前的紗布,因為滲液和藥液混合后地不斷溢出透著臟膩膩的焦黃,一動不動,沉靜的像是一副厚重的油畫。 安然不知道江衍的那句晚點會是幾點,但她知道自己的昏睡一定超過了一整天。 她看著床頭整齊的擺放著一日三餐,每一碗湯糊都標好了早中晚的序號,表面凝結了一層厚厚的膜,好像正打算風干發硬的地板膠泥。 房間的門被打開了,走進來一個女人,年紀不大,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她手里端著一個托盤,筆直的朝安然的床邊走去,她把托盤里的碗遞到安然嘴邊,示意她喝下去。安然并不清楚她到底躺了多久,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確實餓了,順勢接過也就那么喝了。 無趣的流食,也還不算最糟。 “安小姐,您需要規律進食,一餐都不能少?!?/br> 那個女人指了指旁邊擺著的三碗的膠泥狀的漿糊,示意安然吃下去,安然并沒有理會。 “宗總吩咐,若安小姐不遵從指示規律三餐,他會親自來灌食?!?/br> 安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就連喝水吃飯都成了赤裸裸的威脅,這也是江衍報復里的一環嗎?安然不覺得委屈,她只覺得江衍幼稚。 她端起那幾只碗,生吞了起來。 安然是真正餓過肚子的人。她的母親一胎雙生,生下她和弟弟就再沒管過,丟給了農村患有眼疾的外婆照顧,老少三人靠著貧困補貼和勞作過活,沒少吃苦。 女孩叫安然,男孩叫安逸 母親取的名字倒是寓意美好,但毫無意義。 據說那女人走后認識了個新的男人,男人是個毒蟲,拉著她也吸,兩人又騙又賭,問黑貸借了不少錢又實在還不上,最后是被活活打死的,再沒回來。 女人死的那年,安然還不到八歲 那時候的安然定然是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就算她知道,她也絕對想不到那個素未謀面的生母會因為一口毒,把她賣給了江隸刑。 人心丑惡,傷人至極。 安然把三碗漿糊全吞進了肚子,所幸碗不大,不然她的胃一定兜不住。 安然覺得很冷。 也對,那幾碗流食都是冷的,無論吃多少碗身體都暖不起來。 安然想要一件衣服或者一條毯子,哪怕窗簾布地毯都無所謂,她不想一直一絲不掛的受著涼,還要被一個陌生的女人盯著,這讓她十分別扭。 “您不能穿著衣物?!?/br> 真是煩人,又是一句機械的話語打消了她的念頭。 她只能無措的拉扯著手腕上被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正在愈合的傷口讓她發癢。 安然動也不敢動,只要稍微一挪動身體,下半身劇烈的酸脹和細碎傷口的撕裂感就會猛然襲來,鬧得她苦不堪言。 胸口附近的兩處燙傷被油膩的膏藥包覆著,倒沒有那么折磨人,但是胸尖的燙傷明顯沒那么好過,敏感的嫩rou連帶著神經,與紗布的一絲一格的接觸都能感受到,燒心的尖銳刺痛感,絲毫不間斷的傳入安然的大腦,惹人厭煩。 安然絕對不是個嬌弱的女人。 哪怕她現在全身上下沒幾處好,痛的心煩意亂,她也不會傻坐著等,直等著哭。 她想洗個澡,她覺得自己臟死了。 冒著傷口感染的風險也無所謂,她也只想洗個澡,搓洗掉一身藥氣,洗掉汗渣,血漬,淚痕,煙灰.....哪怕她清楚自己早就被人為打理干凈了,她還是覺得不干不凈。 她嫌棄自己。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是這么想的:安然,你真的臟死了。 安然問了那個在屋子里來回收拾的女人,她指了指床的斜對角位置,便端著盤子拉開房門走出去了,房門鎖上的三道新鎖,那女人一把都沒用上,壓根沒把她放在眼里。 她抬頭看了一眼房間四角的監控攝像,有些無奈 確實,現在借給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會讓江衍再多一個借口來折磨她。 身上的疼痛來不及消化,她還沒做好迎接下一次遭折的準備。 安然走向了床的對角,房間的一隅,是一個樓梯的入口。石階樓梯,是一塊塊粗糙的青石板拼出來的,沒有扶手,周圍就是石墻,像一個密封的過道。距離沒有很長,但安然走的慢,好一會兒才落地。 往美好里說,這里就是個寬敞的別墅地下室;往邪性里說,這里就是個殺人分尸的犯罪現場;而往現實里說,這里就是江衍給安然搭建的刑牢。 四壁通鋪了深黑色的粗糙巖板,就連地面也是,只不過換上了更粗糙磨人的一種。墻上掛著鐵質框架的壁燈,那燈光其實不暗,但發散的光多少都被漆黑的巖板吞了大半,想亮也亮不起來。 在安然眼里,整個大面積地下二層就只分成兩個區域,半邊是水牢,半邊是地牢。 再簡明一點說,直接就是干濕分離。 其實裝飾的很奢華。那套黑色皮絨的VERSACE沙發還是安然喜歡的系列,放在這竟然也毫不違和,但把刑牢打造的這么有設計感,多少有點藝術超綱。 還是那句話,要是拋開墻上掛著的牛頭馬面和形色道具,安然或許會喜歡這里。那些掛著的,架著的,擺放著的各種她意想不到的東西,真的讓她喘不過氣。 她想,江衍一定是病得不輕。 既來之則安之,安然總是冷靜地迅速,徑直走向了浴室。 平穩的走在這粗糙的地面上都覺得磨腳,要是猛地踉蹌摔上一跤,她都覺得能刮掉一層皮。 浴室非常寬敞,有一個靠墻的浴池,深且大。還有一大塊淋浴區,暗裝的嵌入式花灑懸在頭頂,金屬的花灑還有幾根細金屬軟管也卡扣在墻面上,淋浴區在地面上開了一圈十公分高的下水槽,很多設計安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圖,但一定不是什么好心的設計。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整間屋子,竟然一面鏡子也沒有。 也罷,太多的不明白 安然沒再打算深究這座刑牢的設計了,她不過一時興起罷了。 扭轉把手,安然的頭頂好像下起了雨,冰冷的水鋪天蓋地落下來,把她澆了個透。 哈哈,竟然沒有熱水 安然坐在的花灑雨下笑得透心涼。她把自己洗了個干凈,或許是水太涼的緣故,身上的大小傷痛沒有完全發作,才好讓她能在這淋浴底下多發會兒呆。 她閉上了眼,腦子里空空蕩蕩,什么也想不出來。 “你洗干凈了嗎” 安然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猛地睜開咪蒙著的眼,本能的想要后退,卻發現她本就靠在墻角,退無可退了。 這才發現,那灌頂的水流早被關停了,只是她竟然睡了過去,毫無察覺。 很靜很靜,能聽到水滴低落的聲音,還能聽到微弱的心跳聲。 江衍戴著皮質的手套,穿的周整,一看就是辦完事順道回來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睡著的安然面前,無聲無息地站了多久。 他俯下身,隨意地整理著安然濕漉漉的頭發,那些頭發有的連成一片,有的閑散幾根,貼合在安然耀白的肌膚上像是一張詩意的水墨美人圖。 江衍笑起來是格外好看的,安然一直是這么覺得的。 現在他漂亮的眼眸正牢牢地盯著自己,那眼神不像是鑒賞家在畫展上欣賞佳作,而像極了一個獵人鎖定了心儀的獵物。 “我不想再重復” “回答我” 安然真覺得可惜。 明明那樣好看的笑卻藏著駭人的寒冷,正變成一根根針,狠狠地扎在她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