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江渡嶼拎著保溫飯盒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病房里傳來不小的動靜,他側耳聽了片刻,并未推門而入,只是在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臉上淡笑的聽著病房里正在被鐘晚“迫害”的羌九畹的哀嚎。 病房里鐘晚反復確認道:“真的不喜歡?” “不喜歡!師姐我真的不喜歡這個!”羌九畹頭一次覺得自己師姐的愛有些沉重。 再問幾遍,羌九畹覺得自己就該指天為誓了。 鐘晚狐疑的看眼羌九畹,思索了一下還是不死心的探身要越過床上的人,把自己的手機拿回來,嘴里念念有詞道:“還是給你搞一個吧,你要是真不喜歡就送別人嘛?!?/br> “師姐!”羌九畹一把摁住俯在自己身上的人,松開手中的東西并指舉到耳邊,目光堅定的像是又念了一遍入黨宣言:“我發誓,我真的不喜歡。我要是撒謊,就永遠甩不開林簡,失去味覺,這輩子都抓不到一個犯人?!?/br> 這個誓對于羌九畹來說,簡直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拋山在外,死不歸家。 可信度非常高。 鐘晚伸手輕而易舉的拿回了自己的手機,坐回原位,將手機收起來,口氣隨意的說著:“那就解釋一下吧?!?/br> 剛松了口氣的羌九畹一愣,眨巴著眼睛問道:“解釋什么?” 鐘晚掃眼剛剛被羌九畹隨手放到被子上的玩偶,神色泰然的看著她的臉:“既然不喜歡,留下做什么?” 羌九畹喉頭一哽,眼中剛因為嬉鬧亮起來的光暗了暗:“就是……順手?!?/br> “我看我還是給修謹打電話,讓他把你調文職吧,畢竟羌隊長以后應該是抓不到犯人了?!辩娡碚f的不疑有他,伸手就去掏剛收起來的手機。 羌九畹愣,抓著鐘晚的手臉上有些委屈:“不是,師姐,你開導別人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怎么開導我就成了威逼呢?況且,人威逼后面好歹還有個利誘呢……” 就算她腦子轉的再慢,鬧到現在鐘晚的意圖她也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只見被抓著手的女人眉梢一挑:“我剛剛不是說讓鐘辰給你搞個加大號的嗎?” 羌九畹默:……這種面對師姐大的無力感。 說不過鐘晚的人選擇把這茬翻過去。羌九畹悻悻的收回手,搓磨著手中被高溫燒灼后粗糲的纖維毛,垂著眼皮頓了頓。 “爆炸的時候,我伸手想要將倩倩一起拽著逃出來,結果只抓住了玩具熊的這只手?!?/br> “我只是想救她。她才……五歲?!?/br> “我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一個父親,要用女兒的死來完成他對虛無的神的報復?!?/br> 羌九畹只覺得自己口中有些渴,舔了舔嘴唇,看著手中扯斷的玩偶,固執的低聲又重復了一遍:“我只是想救她?!?/br>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你的愧疚是對誰?死掉的倩倩還是……身上的警徽?”鐘晚對上羌九畹投來的視線,起身倒著水繼續說道:“其實在爆炸之前,你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撤出來,甚至你在進入倉庫的時候就知道,只要耗下去,這場爆炸除了那個女孩不會有其他人傷亡對嗎?” 羌九畹怔住。 鐘晚說的對,她早就知道的。 羌九畹接過鐘晚抵來的杯子,抿了一口點點頭。 鐘晚笑了笑,不疾不徐繼續說著:“其實所謂的愧疚感源于一個人的內心感受和價值觀念。當你違反自己的價值觀念或者道德標準時,就會產生內心上的愧疚?!?/br> “你愧疚是因為你是一個警察。你堅信該救死扶傷,為了保護普通人要奮不顧身。甚至必要的時候可以舍棄性命。只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愿的前提下,而你不能接受自己的同事因為你這樣的舉動受到傷害。對嗎?” 羌九畹不語。 倩倩的死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答案的。 但當她聽到,馮育為了救她傷的不輕,而她不光沒有救出倩倩,甚至還連帶著其余的人跟自已一起赴了險時,那撲面而來的愧疚一點一點的侵蝕著她。 鐘晚嘆口氣,伸手拿過已經空了水杯,放回床頭:“就像你明知道可以早些撤出來那樣,倩倩的死亡對你來說一直就不是未知項。你只是在聽到馮育因為你的行為受傷后,固執地想要再去確認一遍倩倩的死亡?!?/br> “九畹,你知道為什么快樂總會被淡忘,可痛苦卻不會嗎?” “因為痛苦總是更容易重現。并且痛苦總是會被誤以為是感情深刻的表現?!?/br> “而你,”鐘晚起身坐到床邊,抬手摸了摸羌九畹的發頂:“從小到大的價值觀都在告訴你,要做一個重感情有責任感的人。所以這一切讓你覺得,你有愧與身上的警徽?!?/br> 羌九畹不解的皺眉:“可是,重感情有責任感難道是錯的嗎?” “不,并不是?!辩娡頁u頭:“但愧疚作為一種心理效應,應該是一種自我調節機制。它的作用是讓你吸取經驗繼續往前走。而不是讓你在重情和責任感中反復自討苦吃?!?/br> “強迫性的重復痛苦往往導致了更多的受難。接著就會造成‘創傷成癮’,它和其它成癮行為一樣,不僅會傷害你自己,也會傷害那些真正關心你的人?!?/br> 鐘晚不想勸羌九畹什么,剛剛的長篇大論只是想幫她做一些理性的分析??煽粗季蓬禂Q著的眉頭…… “九畹,這世上從來沒有不心懷遺憾的普通人。更何況作為警察的你?!?/br> 鐘晚話音剛落,病房的門就被人推開。 “這話,聽起來怎么這么耳熟?”江渡嶼笑著走進來,將手中的飯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到原本鐘晚坐著的凳子上,意有所指的看著鐘晚。 鐘晚笑著任由江渡嶼拉過自己的手說到:“當然耳熟,這不是江檢的至理名言嗎?” “江哥?”羌九畹看到江渡嶼一怔,眼神再落到身邊兩人交握的手上時,瞪大了眼睛:“你和師姐……!” 沒等江渡嶼開口說話,鐘晚率先抬了抬握在一起的手,對著羌九畹笑道:“我的了?!?/br> 羌九畹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僵硬的扭頭,誠懇的看向滿眼盛笑的江渡嶼:“江哥,先欠著,等我肋巴條長好了,我高低給你磕一個?!?/br> 江渡嶼跟鐘晚對視一眼后,轉頭笑著問羌九畹:“這話怎么說?!?/br> “當然是因為我磕的CP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