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直到身后審訊室的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咔噠”,鐘晚才長出一口氣。 緊隨其后出來的陳迦朗視線越過她的肩頭,伸手想要將人扳正過來,指尖蜷動了一下,終是沒動。 “你還好嗎?” 鐘晚的這口氣嘆的很長,轉身將手中被她帶出來的日記本遞給身后的人,牽了牽嘴角,笑的卻有些難看:“我去喘口氣?!?/br> 陳迦朗伸手接過本子,眼神卻不動的落在鐘晚有些蒼白的臉色上,明明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畫了句號,可陳迦朗就是覺得,鐘晚的臉色比在河堤旁目睹爆炸發生時,更難看。 到嘴邊的那句“我陪你一起”,在對上她疲態的雙眼后,被陳迦朗咽回了肚子里。 鐘晚現在需要的不是他。 可他覺得該說些什么,否則那淤堵住的胸口絕對會將他生生噎死。 “那……你一會兒記得回來吃飯?!蹦腥撕斫Y翻滾了幾個上下,手指不自在的沿著日記本邊角摩挲著,小心翼翼的看著女人的臉色:“談議點好了飯,就等我們了?!?/br> 鐘晚轉身的動作一滯,嘴角的笑意終于不再是機械的弧度,染上了一些該有的溫度,沖著陳迦朗點點頭這才轉身離開。 陳迦朗的心因為那一聲輕淺的應答回了點溫,視線一直緊跟著女人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轉身后視線撞上了停在監控室門口的人。 江渡嶼的視線只是短暫的在陳迦朗身上點了一下,隨后就被一筆帶過,抬腳隨著女人剛剛離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沉默間,走廊中又只剩下了陳迦朗一人,他什么都沒說,可放在身側捏著日記本得手緊緊攥著。 他大可以緊跟上去,意正言辭的攔下江渡嶼,告訴他鐘晚想要一個人靜靜。 可事實卻是,現在的鐘晚真的需要一個人在她身邊。即使陳迦朗不愿意承認,他也要接受,這個人只能是江渡嶼。 監控室的門再一次被人推開,短暫的打斷了他煎熬的內心。 高幸探出了半個身子前后掃了眼空曠的走廊有些奇怪:“隊長,怎么就你一個人?鐘晚呢?剛剛江檢也出來了,你看到他了嗎?” 陳迦朗睫毛顫動了一下。 其實顧夢之說的話,他在監控室的時候就品過味來了。鐘晚身邊除了自己,不止顧夢之這一個襄王。 江渡嶼是,修謹是。 陳迦朗看向面色疑惑的青年,或許高幸也是。 高幸被陳迦朗盯得打了個寒顫,無意識的抖了抖,剛準備問怎么了,男人已然收回了視線,說了句“去把審訊收個尾?!本湍坎恍币暤穆赃^了自己。 高幸看著向辦公室方向走去的男人在原地愣了愣,片刻后茫然的聳聳肩推開了審訊室的門。 說要出去透透氣,但鐘晚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只是跟隨下意識的方向感邁著腿。 直到凌晨的涼風直沖沖的吹到她臉上時,她才意識到自己走到了昨天陳迦朗帶她來的天臺。 鐘晚愣了愣,一聲輕笑很快被風吹散了。 她走到一旁的長椅前坐下,閉眼吹著風深呼吸了好幾遍,才將剛剛在審訊室那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拋掉。 身下的椅面卻一沉,迎風那側坐下了一個人。 細微的沉香讓鐘晚不必睜眼,就知曉了這人是誰。 她緩緩睜眼看著遠方的高樓笑道:“你又在辦公室篆香?!?/br> 江渡嶼嗯了一聲,將自己藏藍色的制服風衣披在了女人肩頭。瞬間挾裹著淡淡沉香的袖子香替鐘晚擋住了風。 “羌九畹已經轉普通病房了?!彼焓痔骁娡頂n了攏自己的風衣。 她一滯,轉頭看去:“你去過醫院了?” 寬大的男士制服將鐘晚顯得很小巧,小小一個人在大片的藏藍色中閃著一雙眼睛,讓江渡嶼想伸手摸一摸。 他也這么做了。 男人的指腹蹭過女人白皙的臉頰:“覺得你會想知道她的情況?!?/br> 鐘晚抿了抿唇:“謝謝?!?/br> “這沒什么可謝的?!苯蓭Z輕輕搖頭:“即使是我們兩家之間的關系,這也是我該做的?!?/br> 江家、羌家、陳家的長輩,都是十幾年前和王淳義一同在公安司法整個體系中任職的同事。 算得上世交。 即使是陳德勁前幾年回了港臺退居二線,任職服務素質監察部SACP,這幾家的來往也很緊密。 鐘晚勾了勾嘴角:“馮育和他的人呢?怎么樣了?” “防爆的兩個隊員離得遠,傷的不是很重,包扎后就讓回家了。馮哥爆炸跳河的時候,把羌九畹護在了身下。高溫和爆炸的余波導致了輕度燒傷,不過不嚴重。他想出院,我走的時候正被王局摁在病床上批評教育呢?!?/br> 王淳義甚至威脅馮育,他再不老實養病,就把馮育的女兒帶來治他。 鐘晚點點頭。 天臺陷入短暫的沉默后,江渡嶼聽到鐘晚問到:“如果我早一些察覺到,九畹……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了?!?/br> 從爆炸開始到現在,鐘晚就陷入了一種難以自持的愧疚中。 江渡嶼看著:“為什么這么說?” “武炎友追求的是殺害警察后巨大的社會影響力,我明明早該想到的。至少在他送來來那三份手寫信時,他的目的就已經很明顯了?!辩娡泶怪^。 鐘晚很久沒有這樣質疑過自己了,早先在學術上,她不是沒有摔過跟頭,但那時她也絕不會想如果當時做了另一個方向的抉擇會不會更好。 甚至,在十六歲之后她再也沒想過如果自己的父親不是鐘漢卿,她又會擁有怎么樣的人生。 因為她不相信如果,也堅信世間沒有如果。 正因為鐘晚足夠理性,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她做的再好些,這場爆炸本可以避免。 她見多了生死,甚至可以說是毫不畏懼死亡,總是保持著客觀理性的頭腦去分析所有的情況。 鐘晚以為自己對死亡會一直保持這樣冷漠麻木的人性。 但是現在,她有些動搖了。 因為險些喪命的羌九畹。 (羌九畹對于鐘晚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