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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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禁錮在座位上是種負累,即便沒有人說出來,她也感覺到大家周身揮之不去的疲憊。飛機餐美味而豐盛,同時帶有異國特色,甚至機組還提供了紅酒和咖啡,然而兩次用餐后,對食物的期盼也慢慢消減了。飛行超過半天,舷窗外的夜幕遲遲沒有降臨。航線追著太陽走,一路向北,直至在某一刻跨越了今日與昨日的分界。 后來符黎沒再睡著。人們又累又清醒,保持著旅途中矛盾的倦怠。終于,在數不盡的氣流顛簸之后,機艙內再度響起廣播。 他們在中途轉機,大約兩小時后再度啟程。行李是直掛的,相當方便,只要經過幾道手續,然后到相應的地方等待。仲影已經見過她各種面貌,醉后的,疼痛的,所以她也不憚于在他面前展露倦意。證件交上去,又拿回來,然后,她坐在登機口附近的座椅上,轉頭望向遼闊的窗外。 雪國像由諸多原子互相支撐而組成的聯合,這里是其中一部分,交通發達的中心,一座古老的、童話中的城市。漫長的飛行弄得人頭昏腦漲,她把呼吸放在外面,放在無邊無際的云和清冽的空氣里。若不是間隔的時間太短,她一定想要出去走走,去運河邊,去藝術館,去看那些上了年紀的尖屋頂的房子。但是,再過不久,他就要到家了,比起見證遙遠的街景,回到闊別已久的地方才是更要緊的事。 “我們可以下周再來?!?/br> 仲影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后提議。他家在雪國北部的一座島上,從那里到這里,只需要飛上兩個小時。 “好啊?!狈璋氡犞劬ν蛩?。 “很累了吧?!?/br> “總覺得該睡覺了,”她有點迷糊,“但這兒才剛到下午?!?/br> 他們說著落地第一天先倒時差,好好休息。另一邊,兩位朋友則活力四射,把整座機場逛了個遍。她們在飛機上喝了不止一杯咖啡,也可能因為本來就是夜貓子。孟簫凝帶了單反相機,她學過一段時間攝影,暑假還干過約拍的活兒,幾乎算得上專業選手。她記錄下令兒的舉動。那個被拍攝的人時而大方地擺出造型,時而大大咧咧地放松說笑,只不過,每一次,她都會在鏡頭前予以回視。 “符黎姐!”沒過幾分鐘,簫凝背著相機,從后面喊她,“我剛剛收到一個酒店的郵件……” 她轉過身去,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說酒店房間需要‘徹底的清潔’,所以原先定的叁人房今天將會‘不可用’,臨時幫我們改成了兩人間?!?/br> 簫凝盯著手機屏幕把英文郵件翻譯過來。仲影平時不會驀然加入到旁人的對話中,但忽然,他補充道:“這是常有的?!?/br> ——看來本地人早已司空見慣。 “那我先看看周圍有沒有其他酒店的空房,如果沒有的話,只能先拜托你們和我擠一擠了?!彼晳T性地把自己看作多出來的那個人,但并沒覺得受傷。因為她們是戀人,適當后退理所應當。 “八月不是旅游旺季嗎,會不會不好找啊?!?/br> 顏令兒難得內斂,臉上明顯流露出抱歉的神色。在這種狀況下,她是最難做出抉擇的:不可能拋棄女友,也不想棄朋友不顧。她站在他們座椅背后,目光轉了幾轉。她在想這是個多好的機會!你為什么不趁機說要和她一起住,或者直接帶她回家? 仲影想到了同樣的事,但仍舊擔憂這個主意過于唐突。他不是需要被誰推著走,只是越珍重,就越不愿驚擾。他會留心,把握分寸和邊界——尤其在對她而言的陌生地帶??赡菚r,顏令兒甩來了督促似的眼光,或許,有她的朋友代為確認,這道邀請就不會太過冒犯。 “去我家,好嗎?” 他伸手輕輕拂過符黎的衣袖,讓她放下手機。 “我家很大?!?/br> 仲影可以用普通話寫作,卻把這句話排布得略微生澀。他依舊顯得冷淡,有距離感,但往往這樣的人發出的邀請更令她動搖。 “那樣合適嗎?” 她認真考慮著那個選擇,因而有些為難。要是答應他,就能省下一筆不菲的住宿費,拿來補貼她們的此行開銷。說到底,是自己向女孩兒們拋出了遠行的契機,而且聽說令兒的父親——抑或她母親的前夫——一直在找她的麻煩。另外,她也想了解他的成長環境,好奇怎樣的家庭能培育一座像他一般沉默的森林。它茂盛,靜謐,擁有幽深的內在,卻坦蕩地回饋你的聲音,從不給你任何謊言。 “其他人也會帶朋友回去?!?/br> “好啊,那到時候我們先陪她們去酒店,然后我再和你回家,至少今天晚上先這樣?!?/br> 符黎在頭腦發脹發熱的狀態下作出決定。她莫名想起之前在超市打折時抱回了好幾根便宜的苦瓜,她不挑食,但討厭苦味蔬菜,所以最后全部交給了仲影消耗。 一切已經安排妥當,只需提前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成員,以免屆時表現不佳。大約一個多小時過去,她又昏昏沉沉上了飛機。度過起飛的艱難階段,她開始詢問他家里通常都住著誰。他說有父母,哥哥,一只狗,偶爾姑媽和姨媽也帶著孩子來住。 一聽到“姨媽”和“姑媽”,她就覺得有點兒像紙面上那種翻譯過來的外國文學。不過最讓她震驚的倒不是這些稱呼。 “你有哥哥啊?!?/br> “嗯?!?/br> “雙胞胎?” “不是,他比我大幾歲?!?/br> 她兀自想象著他哥哥的模樣:和他一樣高嗎?也喜歡黑白色?會不會更冷漠,更寡言少語?如果真是那樣,如果他的家庭真的把每條界線都劃得分明,她反而會覺得輕松。 “他喜歡跳舞?!?/br> 符黎首先想到芭蕾,那種展示纖長線條和優雅臂展的舞蹈。仲影打開手機,從聊天記錄中找到視頻。 “好厲害……” 她睜大雙眼,著實吃了一驚。畫面上,高大的男性雙臂快速折迭成多樣而穩定的形狀,然后在某一刻突然摔下去,跌在地上。他們的長相并不相似。他身穿一件露腰的上衣,舞姿既有力又柔軟,的確說得上是另一份優雅。她看過這類舞,好像叫“Voguing”,非常容易炒熱氣氛,引來大家的歡呼尖叫。摔倒是其中的標志性動作,需要十分強大的身體控制能力才能避免損傷。 完全在意料之外,符黎默默想道,他的哥哥簡直像個熱情似火的太陽,看來生活在一起的人們要么相似,要么徹底相反。她的困倦因為震驚消退了幾分,但很快又爬上來。她希望他再說說他的家人和他們養的小狗,可恐怕聽著聽著便要睡著,太過失禮。 后來,不巧的是,空中出現了異樣的氣流。飛機已經脫離了巡航高度開始下降,卻被迫反復升空,在島嶼上方盤旋。機艙內突然變得寂靜,人聲消失,唯有機械的轟鳴不絕于耳??謶职l作了,她手腳冰涼,胃部翻騰起來,心臟快要跳出喉嚨。廣播中響起各種語言,已經沒有心思聆聽。符黎迅速設想了那些微小的可能性,墜落,掉進海洋,像一道燃燒的材料一樣在半空分解,讓意外保險生效。她伸出右手撐住前方座椅,試圖減緩那一重重直擊脊背的失重感,卻被大腦告知無濟于事。她想深呼吸,可被機翼劃破的空氣仿佛通通塞進了她的胸口。 “沒事?!?/br> 忽然,旁邊的人握住了符黎的左手腕,喚醒了些許她的理智。他抽出前面的紙袋,單手把它向下甩開,送到她面前,遮住口鼻。 “慢慢吸氣?!?/br> 恐高癥和眩暈感引發了過呼吸癥。她意識到這一點,在他的安慰下盡力調整。紙袋散出了一股清新的氣味。他握著她的力道愈發深重,似乎要擁住她旋轉的身體,讓她平穩落地。她有點懊惱。為什么總在他面前變得狼狽?喝醉,大哭,痛經,過敏,遇襲……她感到一陣委屈,可是,每一次,仲影都接住了她。 終于,人們在一片感嘆聲中回到地面。不止有她在持續盤旋中感到驚惶,下飛機后,隔了幾排座位的簫凝也表示“差點以為要死了”。他們走出長廊,等待轉盤把行李運來,找到一輛提前訂好的SUV。 車窗外,大片煙霧似的云橫在天上,沾染熹微光亮。符黎看了看當地時間,凌晨兩點。因為周圍是熟悉的朋友,令人有種錯覺,以為自己還在家,但空曠的白夜公路和清晰的地平線提醒她,他們已經踏足世界盡頭,馳騁在這顆星球最北端的城市。遠處掠過巨型巖石和連綿的山,草地呈出淡淡的綠色,那么真實,又那么朦朧。也許每個人都曾經在夢中見識過這副景象,若不是簫凝的相機不斷傳來快門聲,她真的會以為自己身處夢境。 他們先去了酒店,確保女孩們能順利入住,然后才回到他的家。街道低沉,扼制了向天空延展的趨勢,安靜地在明亮的深夜中沉眠。車子穿過幾道緩坡,停在一座淺黃色外墻的房子前。司機幫忙卸下了行李箱,仲影付了錢,她看見他遞出至少五六張紙鈔,但眼下已經沒有精力去討論自己該出多少。 屋子里靜悄悄的,家人應該都睡了。他先帶符黎上樓進入房間,再上下往返,把行李都搬上來。臥室干凈整潔,大概空了太久,沒有過多生活的痕跡,陳設也相對簡單,雙人床,長桌,衣柜,附帶一間浴室。她脫掉薄風衣掛在衣架上,問他這兒的隔音好不好,能不能先去洗個澡。她希望潔凈地迎接睡眠——一種極度疲憊下倔強的堅持。 得到允許后,符黎攤開行李箱,拿出洗浴用品。在那之前,仲影離開了房間。她怕水聲太明顯,制造多余的噪音,所以盡快讓自己變得潔凈,換上舒適的長袖睡衣。她太累了,一定能睡個好覺。等渾身溫熱濕潤地從浴室出來時,他卻回來了,關了門,拉上窗簾,與她對上視線。 符黎感覺現在的場面就像去年冬天:她喝多了,以為他是通緝犯,結果發現竟然是室友。 “空房間住了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流露出一絲困惑,“我來找枕頭和被子?!?/br> 所以這間是他的臥室?不,也不一定。她腰酸背痛,累得喪失了一部分推理能力,滿腦子只有躺下,睡覺。 “別折騰了?!?/br> 符黎忘記考慮他聽不聽得懂“折騰”。 “這張床很大,我只占一點位置,不會擠到你的,就在這兒睡吧,晚安?!?/br> 她晃晃悠悠的,已經在用模糊的直覺對話。仲影站在原地愣了一瞬,看她鉆進被子,滾到靠窗一側的床沿。他心間響起風聲,想起符黎用狐貍玩偶吻他的時刻。她一翻身就容易掉下去,而他可以把邊界推得更遠。等睡著了,再把她抱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