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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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被打開的瞬間,冷風如同有了靈魂一樣迅捷鉆入車廂。 智汶帶著一身寒意坐進副駕駛,手里舉著兩杯熱咖,把其中一杯遞給身邊的司機。 司機推脫無果,接過直飲一大口。 智汶同司機一樣喝了一口,罵道:“b市這天兒真不是人待的!” 司機同他接了幾句,只覺上頭的身邊人都沒有架子,跟著陳先生的幾年,連家里瑣事先生都有所過問。 二人在寂靜的冬日里等待,卻在迎來萬俟縛澤之前先等來了一通電話。 智汶心里一動,點了掛斷。 電話那邊的人卻很有韌勁地再三打過來。 他硬著頭皮接通電話,在掛斷電話后又硬著頭皮下了車。 山間茶居,進入一間隱蔽的廂房,正看到萬俟縛澤背對門簾的背影。 跟了萬俟縛澤這么多年,智汶自然能懂得他的心思。 自何小姐跟著老板開始,他便幾多不滿,那位總是顯得過于單純年輕,又不生活在圈內的女孩子,絕不會是萬俟縛澤這樣家世的人的良配。即便沒有家族的施壓,他想分開也是遲早的事,卻沒有想到二人能廝守七年。如今他終于等到老板“迷途知返”,為何會在此刻躊躇。 接何泠泠的電話已是不應該,來到茶室更是不該,卻在猶豫間想到萬俟幾多落寞、如同靈魂被人抽走的側臉選擇了千不該萬不該的一種。 “是她來了電話?” 智汶聽不出萬俟的語氣,似乎是在慶幸,卻更像嘆息。 - 圣悅頂層,燈火明亮。 上次來這里,還是萬俟崢婚宴后她醉的離譜。 他曾在兩人都還算年幼時帶她來這里看b市最繁華的地段,卻又因那時二人間一次又一次的矛盾弄得意興闌珊。 現如今終于有心情看一看窗外,卻又因沒有身邊人而感到物是人非般失落。 落地窗的玻璃反射下,她的臉上一片蒼白。 寂靜冬夜里,身后終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卻不像往常一樣來到她身邊,只是在身后剛剛好的位置戛然而止。 室內安靜得落針可聞,不開口的背面是惴惴不安。 “見到他了?” 良久,萬俟縛澤開口,他走近一些。 這一瞬,萬般情緒齊齊涌入心間。何泠泠的手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起來。 她背對著他靜靜點頭。 怎么也沒想到,她被他從機場接到圣悅,開門見到的人竟然是沉言。 更沒想到那一瞬間的自己竟然是驚慌失措,以至于自己幾乎是帶著質問情緒急切地問出“你怎么在這里”??吹桨⒀愿绺绨紫氯サ哪樕朋@覺自己說了什么。 可是,可是。 為什么沉言哥哥會出現在這里,又帶著絕望般又暗含某種絕地將死處期許神色地問她“是否愿意同他離開”。 她眼神搖擺,不敢看他。 只是難看地笑著問“去哪里”。 沉言良久無言,而后極盡落寞、自虐般的一聲淺笑傳入耳中。 他走過來握住泠泠的手開口:“泠泠,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心意,珍惜自己愛的人……” 她的心狠狠顫動,甚至不知道阿言哥哥何時靜悄悄地離開。 連阿言哥哥都能看清的心意,自己絕不能再次搖擺。 她慌忙翻包找手機,按耐住躁動不安的心臟用顫抖的手指按出熟悉的號碼。 內心的不安將她摜倒,她迫不及待地要見到他。 無論是萬俟縛澤,還是陳憶許,什么都無所謂。 就像mama說的,她愛的只是他。 可是機械的女音反復提示她他的手機關機。她從未如此慌張,把電話打到了智汶手機上,直到第五遍智汶終于愿意接她的電話,她也終于如愿見到了他。 可是為什么不敢回頭看他…… “泠泠,看著我?!彼穆曇艚诙?,一如既往地好聽,卻不再讓她安心。 她固執地不愿意動作,直到他嘆息著移步到她的面前。 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張名片遞到她面前。 “這是Lee的名片,他是美國業界最權威的骨科華人醫生,最近正要回國。先前……沉言的主治醫生已經不在國內發展,我與Lee的醫療機構有些合作,你只需報你的名字就可以聯系上他?!?/br> 他把名片遞到她的面前,她卻像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樣一動不動。他嘆息,扯出她柔軟的小手,將卡片放進她的掌心。 “德城佳苑在三環內,離師大很近,不會堵車,騎共享單車十五分鐘就能到,地鐵也只有兩站的距離。我知道你一直很討厭松寒居出行不方便又清冷,那里周圍很熱鬧,很像你喜歡的b市的樣子。雖然在高層,但有無障礙電梯,坐輪椅上樓也很方便。鑰匙上次給了你,你隨時可以卻看看有哪里不滿意?!?/br> “讀書的時候創業,讓你跟我受了很多苦,我身下的股份會轉讓給你50%,會有專人替你打理。這些律師會跟你聯系……” “還有嗎?”她突然打斷他,讓他也頓了一頓。 她無法聚焦的目光此刻突然投向他的身后。 寂靜夜中,惡劣冬日,卻落不下一片雪。 “陳憶許陳憶許——” 少女毛茸茸的外衣攏住可愛的腦袋,攏不住興奮與雀躍。 J市一中頂樓教室,昏弱的燈光外,透過那一扇不滿塵土的玻璃窗,看到被冷風吹起的鵝毛大雪。 “你怎么不說話?你不喜歡下雪嗎?”十六歲的何泠泠仰著小臉問身邊的少年,卻看見他一雙眼睛緊緊鎖住自己的臉,異常溫柔,又異常堅定。 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起來。 是否愛情在到來的時候總是悄無聲息,不然為何我們會錯過這么多年。 那是他們相遇的第一個冬天。 她該看懂的,在那個時候。 呼嘯的北風,吹亂的雪花,一方溫暖的光下。 陳憶許,獨屬于她的少年在說“我喜歡你”。 可是此刻,面前的人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沒有了”。 她清晰地感到一把利刃從心口處剖開,切著紋路,讓疼痛絲絲縷縷。 “何泠泠,我們分開吧?!?/br> 再也等不到寂靜春深處,傷心的人被掩埋在寒冷冬日里。 劣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