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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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旖旎纏綿后,婠婠入夢時睡得格外安心,好眠直到天明。 她枕在晏珽宗的懷里,連心都是安寧的。 昨夜好一番顛倒繚亂,婠婠也著實被累到不輕,所以一口氣竟然讓她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晌午時分。 第二日她起身時,床畔枕側卻并不見晏珽宗的身影。 倒是放了一張紙條,他親手所寫的。 婠婠撿過看了一眼,是晏珽宗早起時候留信給她,說他要去和州郡的地方官們議事,今日中午不能陪她用膳,下午時候也會回來得遲些,叫她一個人記得好好吃飯,好好喝安胎藥。 婠婠心下了然,知道他必然還有別的忙的地方。 畢竟皇帝難得駐蹕在地方行宮,怎么說,也得給這些地方官來一個抽底大檢閱,親自看看他們在地方上是如何為政等等。 皇帝怎么可能過來了一趟,就真的只想著去溫泉宮里縱欲享受一番就算完了的。 明明叫婢子們說一聲就可以的事情,他早起之后卻還特意選了一張她喜歡的浣花箋來寫了紙條給她。 這樣鄭重其事的。 婠婠看完這張紙條后,唇邊不覺泛出些許微笑來,將它壓在自己的枕下,仍有些累乏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約摸見她的起床氣徹底消過去了,萃瀾才進來侍奉她起身洗漱。 又悄聲告訴她一句:“昨天半夜里,薛姑娘給娘娘請過一次脈了,娘娘的胎氣并無不妥?!?/br> 婠婠面上一紅,沒有接話。 她昨晚睡得沉了,連被晏珽宗撈出溫泉池后他對她還做了些什么都記不清,哪里還記得薛嫻來給她請脈的事情。 孕期縱欲了一次后,婠婠的身子雖有些被人喂飽了的滿足感,但當下又難免腰酸累倦。 萃瀾扶著她往梳妝臺前坐下,拿起碧玉制成的小玉輪,蘸取了香膏涂抹在她的臉頰上,然后用小玉輪輕輕滾動涂抹開。 對鏡理妝畢,萃瀾便著急地把安胎藥端來催婠婠喝下。 婠婠唉聲嘆氣了兩下,因為知道是逃不過的,所以最后也沒好推辭,蹙著眉毛喝下了。 萃瀾撫著她的背給她順了順氣,又道:“金城郡夫人今日又備了幾樣鮮辣爽口的菜式,娘娘可要嘗嘗?” 婠婠這才提起了點興趣, “陛下今日中午又不回來,你把賀夫人和瑤瑤、璍璍請過來,叫她們母女陪我一道用膳吧?!?/br> 不多時,賀妙寶就抱著璍璍帶著瑤瑤來到了帝后所住的宮苑中。 她緩步入內,見桌上的菜品都備齊了,裊裊地冒著熱氣,而皇后正屈膝坐在一方梨木椅上靠著,一只手慵懶地搭在寬椅的扶手上。 轉秋變涼,雖然是中午用膳,但她腿上還是蓋了層玄狐的薄毯。 皇后今日穿的家常衣裳,不過是一身海棠色的長裙,發髻也挽得簡單。 可她的氣色反而異常的好,眼尾處甚至氤氳著一點嫵媚的桃粉色,眼波水潤,如含秋水。 賀妙寶冷不丁的忽然猜到大概是為什么,連忙垂下了頭不敢多看她。 垂首時,她又瞥見了皇后衣裙裙擺上繡著的大片青龍臥墨池的牡丹。 那花兒在她的裙擺上開得簇叢開展,枝繁葉茂,花心處的蕊瓣化成青綠色,外頭一圈則是墨紫色的多層花瓣,似一條青龍盤臥于墨池中央,故稱之青龍臥墨池。 這樣開的旺盛熱烈的花朵,反而映襯著皇后的神色安寧溫婉。 她帶著兩個女兒給皇后行了禮,皇后連忙請她起身,叫她坐下。 桌邊還背著一個小高椅,是留給璍璍坐的。 妙寶把小女兒先放好了,又向皇后告罪: “妾今日本是不想把她帶出來的,才周歲的孩子,就怕哭嚎起來,擾了娘娘的安靜?!?/br> 璍璍是十月二十一生的,前幾日剛好過了自己的周歲。 婠婠看了看兩個小女孩兒,莞爾一笑:“誰不是從小孩子時候過來的?!?/br> 她端起璍璍面前的rou糜羹,親手喂璍璍吃了兩口才放下。 璍璍大口大口地吃著,進食進的香,婠婠看了高興。 她又給瑤瑤夾了點菜,瑤瑤也端著自己的碗吃起來。 賀妙寶連忙告罪:“娘娘可別抬舉了她們這些小兒……” 婠婠笑了笑,這才開始忙著自己用膳。 飯畢,瑤瑤和兩個婢子帶著蹣跚學步的璍璍出去玩了,妙寶又陪著皇后說了一會兒話。 妙寶為皇后獻上一小罐子她親手制作的蒸棗。 “這是妾身在蜀地時候學來人家的做法,這鮮紅棗兒,是叁蒸叁曬過的,是補人氣血的東西。娘娘若是喜歡,一日吃上一兩個就足夠?!韱栠^薛尚醫了,薛尚醫昨日已檢查了一番,說是對娘娘有益無害,妾身才敢取來?!?/br> 婠婠笑吟吟地掀開瓷罐的蓋子,捏了一枚送進嘴里。 “果真是入口即化,香甜軟糯呢。這叁蒸叁曬的做法,本宮在宮里倒是還沒吃過?!?/br> 見皇后喜歡,賀妙寶這才放下了心來。 話中,皇后說起回京之后要把瑤瑤送進國子學里讀書的事情。 妙寶知道那國子學是尊貴人家的子弟讀書做學問的地方,里頭的大小孩童非富即貴,甚至十個里有七八個都是家中有爵位要傳下來的人家。 而且哪怕是頂頂尊貴的世家大族,也不是隨便哪個孩子都能直接送進國子學里去讀書的。 每家都有固定的名額,基本上都是各個世家大族的嫡長子、嫡長孫,作為接班人培養的人物,才能帶著合族長輩的殷殷期盼進入國子學中受教。 她當下十分惶恐,有些想要拒絕,但皇后卻說叫她安心。 “本宮的侄女崇清也時常在國子學里讀書,來日,本宮也會叮囑崇清多多照顧瑤瑤幾分,不會叫瑤瑤不習慣的?!?/br> 妙寶的唇瓣囁嚅了下:“娘娘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何以為報!” 這樣略說了幾句話,妙寶便退下了。 待回去之后,她只讓人告訴那官太太,說是皇后的心情甚好,看著不像動怒過的樣子。 那官太太便因此對妙寶感激不盡,連說了一筐的好話。 直到夜半無人之時,妙寶才敢打開那個匣子,看著放在里頭的那根金簪。 她以前,付出過很多的汗水和辛勞,但是卻從來沒有一下子輕輕松松就賺到這樣的東西。 這些,是皇后帶給她的。 * 在溫泉行宮里多待了兩天后,晏珽宗就帶著婠婠繼續趕路往都中走。 他看得出婠婠越發思念孩子,每日都要花上許多時間來哄她,日日和她承諾很快就會讓她看見聿兒了。 轉眼入了十一月后,天氣越發寒冷,婠婠肚子一日比一日大,畏寒怕冷的,更是索性連動都懶得多動幾下。 晏珽宗有時有心在飯后帶她出去消食散步,她都極力反抗,像只要被他拖出籠中宰了的兔子似的。 孕期女子情緒波動易大,她脾氣日益見長,和在六鎮陪他征戰在外時的那個女子一點都不一樣了。 有時看著她那眼淚汪汪的模樣,讓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對她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 她確實是被養在籠中的。 那架皇帝為她精心制備的、極盡奢華的鑾駕,就成了她孕中大半時間養胎的金絲籠。 入了冬后,里面燒著旺旺的銀絲蜜炭,鋪著厚厚的鵝絨地毯,車壁兩側的置物架上全都擺滿了她孕期要吃的各種補品和零食,還有給她涂抹肚皮四肢防止生紋長斑的各種各樣的藥膏,諸如蛇油膏、洛神霜、玫瑰水、媱妃露…… 全都是為她準備的東西,琳瑯滿目地塞滿了一整個車廂。 她每日十分之九以上的時間都是懶洋洋地臥在那方靠近小窗戶的軟榻上,榻上鋪著皇帝為她親手獵得的毛絨絨的猞猁皮子,錦衾的被面是姑蘇繡娘們繡制的百鳥朝鳳。 只在中午陽光尚好之時,她會輕輕推開那扇小窗戶,如小獸一般打量一番外面的世界,看看現在他們的車隊行到了哪里。 兩縷寒風一吹,她就立馬合上窗戶,收回了自己手,縮進了溫暖的被褥中昏昏欲睡。 每日皇帝親自端了湯藥到她枕邊來喂她用安胎藥,好不容易等這個小祖宗吃了藥,他還要精心選幾樣她愛吃的甜食來給她去苦。 飯倒是不用他喂,因為婠婠自己饞得慌,總是吃不夠,這時候她就會下了榻主動去覓食。 入夜就寢之前,他掀了她的被褥,開始為她涂抹防止女子孕中生紋的蛇油膏。 婠婠倒也都溫順地挺著肚子給他涂來涂去的。 ——但凡不說讓她下去走路動彈,不說讓她少吃東西的話,她都很溫順。 她輕輕拍了拍肚皮,寶寶咕嚕咕嚕在她腹中又是一陣響動。 婠婠十分得意:“你看,我把寶寶養的不錯吧?” 晏珽宗虛枕在她的腹上聽著孩子的動靜,似有暖流沖刷過全身,讓他的心都軟化成了一灘水。 他們的孩子啊。 他望著她寢衣上簇簇叢生的大片牡丹繡紋,那樣充滿生機的氣息,就像現在的他們一樣,馬上將會擁有自己的兒女與后嗣。 皇帝動容又心疼地握住婠婠的手。 是她,用自己的身體做容器來孕育他的子嗣,讓他和她的骨血一個個來到這世上,傳下了他們的血脈。 是她的rou身在承受這樣的辛苦。 他一時心中五味雜陳,憐惜愧疚得真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她吃了才好。 只這樣,才能償還她兩次孕育分娩的痛苦。 她自然是愛他的,所以才會在生下嫡子之后仍然愿意給他再生個孩子。 然而歡喜和溫情過后,他望著躺在榻上的婠婠,心頭又有一陣不太好的預感。 ——她挺著這么大的肚子回去,不被她母親斥責痛罵一通才怪呢。 她母親素來忌諱女子孕中將胎兒養的過大。 晏珽宗隱隱約約似有聽聞,當年太后那個胎死腹中的真正“五皇子”,就是因為養得太大了,分娩之時有些難產。 待孩子生出來后,就已經被憋得沒什么氣了。 所以后來,太后懷孕分娩時,就開始身體力行地追求將孩子往小里養。 其實婠婠便是她這一雷霆政策的首位受害者。 在母體時,婠婠就沒有從她的母親那里得到足夠的養分,也是后來婠婠出生后體弱多病、氣血不足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是太后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后來陶知瀅和陸漪嫻有孕,太后也是這么叮囑下去的,不準她們把孩子養得太大。 然婠婠現在每日只知吃吃喝喝,多動一下都不愿意,還整天躺著,四個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經看出大來了。 她母親不把他們罵死才怪。 晏珽宗有心勸她節食些、多動彈些,但是婠婠不愿意,他這下拿她也是無可奈何。 他給她涂著蛇油膏,她無事可做,反而又摸過一枚酸杏放在嘴里嚼著: “我也就是現在月份還小,所以胃口還好。等到馬上再大些的月份,那時我自然會沒胃口的,孩子不就小了么?” 晏珽宗無法接這話。 凡事過猶不及。 孩子太大太小,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為鑾駕內的地面上鋪著厚厚的鵝絨地毯,所以婠婠索性連鞋襪都懶得穿,經常赤足落在地毯上。 她雪白的足伸出溫暖的衾被里,緩緩落到同樣雪白的鵝絨毯上,足背在地毯上來回蹭了蹭。 這樣就算是她每日最大的活動了。 此般尊貴的女子,玉足就該落在如此奢麗柔軟的鵝絨上。 她在鵝絨上蹭夠了,又將足伸進他的胸前,足尖勾著他堅硬的胸膛,來回撩撥,曖昧纏綿。 晏珽宗給她涂藥膏的手一頓。 險些打翻了手中的小瓷瓶。 ——是他還忘了這一茬事情。 不過說起來,也還是他不好。 婠婠前四個月都沒有沾染情欲,所以她自己都沒想起來什么榻上尋歡的事兒。 偏偏自那一日在溫泉宮中被他壓著行歡了一回,讓她也得了趣了。 她恍然大悟似的覺得自己吃了虧,原來前頭四個月沒和他同房,是她少得了許多的快樂! 在這之后,每每的夜里,她都要勾他繼續喂飽自己,纏著他行那房事。 一下開了那個頭子,就無法止住了。 晏珽宗強壓下腹腔里的那股沖動,仍舊鎮定自若地收拾好了茶幾上的瓶瓶罐罐,將那些瓷罐一一好好收回了柜子里。 婠婠一只手臂撐在枕頭上,從被褥中微微支起自己的腦袋,眸中滿含著一池秋水,依戀地看著他。 她向他伸出手,要他抱抱。 晏珽宗看著她看了片刻,到底還是不忍心又無奈至極,解下自己腰間的蹀躞帶放在一邊,脫下了自己的外袍,上了床榻將她抱進了懷里。 婠婠立馬就將自己貼在他身上,哼哼地喘叫起來。身下早已沁出汁水來,濕噠噠地等著男人cao進去呢。 只是肌膚相貼,她就動情至此。 晏珽宗摸了摸她的肚皮,發現她孕期體熱,現在身上的溫度竟然比他還要稍高一些。 見她難受,他也心疼。 兩人身上的衣衫逐漸脫盡,最終赤誠相見,肌膚相親,極盡纏綿。 他自然不會把自己的快感放在首位,反而是滿心照顧著她孕中的嬌弱身體,一切以讓她滿足為首要。 更護著她的孕肚。 即將登頂的那一刻,他卻忽然停了下來,沒有讓婠婠得到自己預期之中的快樂。 婠婠眸中水霧彌漫,快要哭出來似的,淡粉的漂亮指甲在他后背上不斷抓撓。 “給我、給我……嗚嗚,哥哥給我好不好?” 晏珽宗喘出一口粗重的濁氣,強忍著和她商量起來。 “明天該出去散步了。好不好?” 婠婠這會子什么要求都只能想也不想地胡亂答應下來,連連點頭。 晏珽宗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什么都沒聽進去。 他又重復了一遍:“明天聽話,好好出去散步,聽明白了沒有?” “……聽到了,聽到、聽到了,哥哥,我都聽你的!” 婠婠滿口答應。 晏珽宗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兩人同登極樂。 只有她腹中的孩子不停地在微微動著。 * 不用多想,婠婠翌日起身時是不會再認這一茬的。 等到午膳后,晏珽宗給她穿了鞋襪要帶她出去散步時,她便聽也不聽地繼續躺回床上。 “我昨日答應你了么? ——忘記了?!?/br> 如今已到了十一月上旬,大約臘月之前,皇帝就能帶著婠婠回宮了。 晏珽宗站在她床邊盯著她看了許久,婠婠肚皮厚了,臉皮也跟著厚,硬是裝作沒看到,躺得心安理得。 末了,他只好對她說道:“連聿兒都不見了?” 婠婠愣了愣。 “你說什么?” 皇帝給她穿好披風,小心地攙著她的手、護著她的孕肚,帶她下了馬車。 這會子正是午膳的時候,車隊都停在官道上用午食,一片炊煙裊裊的靜謐。 婠婠多日不曾下車,如今冬日的冷風一吹,讓她渾身都清醒了不少。 冬日蕭索,官道上積了一層的落葉。 對面的遠處漸漸出現一輛馬車駛來。 那輛馬車越發近了,一個小孩子下了馬車,用力地朝著他們跑過來。 婠婠還未看清孩子的樣子,熱淚就已經落了下來,模糊了她的雙眼。 她的孩子,她的聿兒! 她一年沒有見過自己的孩子了! 婠婠想要掙脫晏珽宗的手上前小跑著去找自己的孩子,但是晏珽宗按住了她不讓她動彈,婠婠便蹲下了身子,向孩子張開雙手。 孩子滿面通紅,氣喘吁吁地跑近了,眼看著就要奔向婠婠的懷里,卻在還差叁五步的時候被他父親一下提著后領拎了起來。 孩子的雙腿也一下騰空了。 晏珽宗像拎著一只虎崽子一樣拎起自己的兒子: “跟沒跟你說過,你阿娘有身孕了?” 婠婠看他這樣對孩子,一下子心疼不已,起身讓他把孩子放下來。 其實方才聿兒靠近她的時候就減速了,就算撲進她懷里,也不至于沖撞到她。 晏珽宗把孩子抖了抖,又托著他的臀將他抱了起來,在自己懷中掂了掂。 “是長高了,也重了不少?!?/br> 他朗聲大笑,然后才放下聿兒。 “阿娘!” 聿兒大聲喚了她一聲,轉過身緊緊抱住婠婠的雙腿。 婠婠才擦拭過眼睛,又因為這一聲“阿娘”而再度淚流滿面。 一轉眼,孩子都這么大了。 他們的孩子! 他會跑會跳、活潑可愛,一天比一天長大。 他是全天下的君父,而她母儀天下,天下黎庶都是他們的子民。 可是實際上,真正喚過他們一聲父母的人,現在只有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