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徐世守X蘭之猗猗(01)
書迷正在閱讀:門徒(師生)、日落月亮河、母后饒命(高h,偽母子)、攢錢給老公買帕拉梅拉、她選的才是男主(np 女主白富美 男強女強)、快穿之大佬的小變態、囚歡(1v1)、這個男人太狠了(快穿,NPH)、惡毒女配又被強取豪奪了、柏林之春【二戰德國】
“不甘心?” 年輕的帝王對著自己的部將淡淡地哂笑了下,語氣隨意, “不甘心——又如何? 爾又能奈之何?” 徐世守的滿腔憤懣在君王這樣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中好似被潑了一大桶冰川之巔的刺骨寒水,讓他的心劇烈地抽痛著卻尋不到絲毫可以發泄的地方。 是啊,他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他又能拿她的丈夫怎么辦呢? 誰會在意他的不甘?陸漪嫻會在意么? ——她連認識都未必認識他!或許再見面的時候,她都未必能叫得出他的名字來。他從未在她心里留下過半分影子。 晏載安會在乎? 那就更笑話了。他是魏室開國皇帝的同母親弟弟榮王之嫡支后嗣,生來就享受著人上之人的尊貴和榮華,哪怕只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半吊子,也能隨隨便便地承襲爵位,食國民之俸祿,甚至可以那樣輕而易舉地娶到他心目中的女神。 還絲毫不去珍惜她。他揮霍了陸漪嫻的姣好青春年華,然后隨隨便便地將她扔在自己的后院中讓她受傷、枯萎乃至凋零。 他根本不會再乎別的男人對他的羨慕、嫉妒和憤恨。 幾日前,皇帝原本準備派宮里的內侍帶著皇太后賜下的車轎去接奉恩將軍夫人的,但是內侍人到了廣乾門就被徐世守給攔下了。而后他以鷹隼飛了書信給皇帝,說希望皇帝能把這差事給他去做,因為他真的太想見她一面了。 這個人,珍藏在他心里實在太多太多年了。 只要能見她一面,他就知足了。 否則等她再隨晏載安回了太原,他今生亦未知是否還有那個命數正大光明地去見她一回,同她說上半句話。 可是見到人之后,心底潛伏著的饕餮卻并沒有被喂飽,反而越發貪得無厭了起來,希望可以索求更多。 再想到那晚他見到陸漪嫻時,她弱如蒲柳的纖薄身軀和蒼白無神的臉色、發鬢間素凈到連一根金簪都沒有的挽發頭面…… 一口鮮血猛地涌上他喉頭,他以手握拳抵在唇邊才不至于讓那口血吐了出來,以至于犯了御前失儀之罪。 晏珽宗抬腿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沒出息的東西!” 這就能把他氣成這個死樣。 他抬了抬手示意徐世守湊過來。 …… 元武帝冊封去歲在剿滅程邛道亂黨之戰中立下卓越功勛的三大地方將帥侯爵。 封靈璧守將徐世守為威寧侯,又在京中為他們賜下宅邸,派工匠精心修繕,氣派非凡。 出宮之前,威寧侯徐世守又去拜謝了他的舅母嘉慎夫人華氏。 “若無舅母當年為仲澄的思慮安排之恩,仲澄何以有今日!” 華夫人慈愛地笑了笑:“說起來,你這孩子從前也吃了太多的苦……唉,不過眼下總算都熬出頭了。 其實舅母心里明白,若論你能有今日封侯承爵,那也是你自己有本事。舅母能為你做的也并不多。 這下子總算前程是有了,趕緊再尋個好人家的姑娘娶回去,好好待人家,生養了兒女,你祖父母、父母的在天之靈,也就安心了?!?/br> 徐世守應了聲,心思卻飄得很遠很遠了。 他不敢說自己吃的苦夠多,因為普天之下比他更苦的人也大有人在,但是若和那些出生于公伯貴胄之家的王公子弟們相比,他這一路走來確實算不得是一帆風順。 幼年時喪父喪母,常年與行乞流民相伴,生就了一身粗鄙糙rou。 大約九、十歲時,他隨著那幫乞丐流民們流落到了海寧一帶。聽聞海寧有個地方大鄉紳家里死了兒子兒媳,正在大辦喪事,為了討一口飯吃,他到人家門前去陪著大鄉紳老夫婦兩個嚎啕大哭起來。 正是他的哭泣引起了那對老夫婦的注意力,或許是想到自己的兒子兒媳死的太早,可憐膝下都沒有子息,老夫婦兩個問起他的名字來,還沒有名字的他說只記得家中父親姓徐。 那對老夫婦大喜,覺得他也算是徐氏家族之人,仔細論起來也算得上是親戚后嗣,又見他早已沒了父母沒有親人,若是收養起來也不怕等他長大了之后養不熟、以至于將這徐家家業再流到外人手中。 故收養他為孫兒,將他當作自己兒子的嗣子。給他取名世守。 他以為到這,就已經算是他一輩子的造化了。 可惜好日子還沒過上幾天,那鄉紳大老爺生了重病故去,死前因為治病,到處求醫問藥,花盡了家財。又因為死后給他大治喪事,家底皆被掏之一空了。 但徐世守那時心痛的并不是祖父花光了家財之事,他是個有良心的人,他知道他雖然是他們名下的孫兒,但是祖父祖母的錢他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并不是說一定要留給他的。 他真正心痛的是疼愛過他的祖父母、在他還沒有能力報答他們的時候、一個個相繼又離開了他。 是的,在祖父過世半年之后,祖母也漸漸日薄西山,到了再也起不來身的地步了。 他那時十三歲。也算是個少年兒郎了。 …… 進京之前,徐世守已經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祖母一再拉著他的衣領子強調: “到宮里見了你舅母,一定要對她恭恭敬敬的,討她歡心,知道嗎? 你舅母可了不得了,人家是帝姬娘娘的奶媽子,宮里的人都要叫她一聲華夫人的。而且她伺候的這個帝姬還是皇后娘娘生的、陛下的唯一一個女兒,恐怕比那些嬪妃們生的兒子還要尊貴一些的。 你想啊,你舅母是帝姬的奶媽,她的奶喂大了帝姬,不就相當于帝姬的半個娘了么? 你舅母每天伺候著帝姬娘娘,幾乎日日都能瞧見陛下和皇后娘娘,跟這些頂頂尊貴的主子們都說得上話的。只要你討她高興了,她隨便給你安排去哪、當個侍衛啊什么的,你這輩子就有口飯吃了……” 尚且年少的他含淚點了點頭。因為自小被祖母教導著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兒,他強忍著沒有留下這些無用的淚水。 給祖母cao辦完這個簡單的喪事后,徐家多年來勉強辛苦積攢的這點家業也沒有了。就這,他們還欠了親戚許多銀錢。 徐世守略識得幾個字,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張張欠條交給親戚們,一字一句堅定地向他們承諾:“各位長輩大人,待世守以后有了本事,一定連本帶利將這些銀錢一一還給你們的?!?/br> 家中親戚們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你這小兒倒是有骨氣。不過你放心,這點錢還累不死我們。給親戚出錢治喪還要人家的小兒打欠條,我們還怕被人戳脊梁骨笑話呢?!?/br> 因為家中祖父母相繼病故,他是一個人揣著一百枚銅板跟隨一位行商的船家船隊進的京。那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一個人去那樣遠的地方。 船隊走了六十天,他一天只花一枚銅板買一塊饅頭飽腹。 掰成三塊,一頓吃一塊足以。 除此之外,他日日都要幫著那些船工船家們一起搬運貨物、給他們擦地倒水,力求用自己的能干和實眼色讓他們容得下自己。畢竟他上這條船的時候船家是沒要他的錢的。 船只終于到了都城的盤龍港,在幫船家裝卸完貨物之后,他一個人茫然地下了船,面如土色地游蕩在繁華而人來人往的京城大道上。 憑借舅母給他的書信,他很快便被人領進了宮。舅母讓他在皇后椒房殿后面的一溜宮女太監他們所居的偏殿前頭先等著。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雄偉奪目的宮殿建筑群。和高高的宮樓城墻相比,他簡直渺小的不值一提。 身上的衣物舊到破了好些的洞,因為是炎夏,許久不曾好好洗過澡的他身上幾乎都起了酸味。 不過他并沒有立刻見到他的舅母,因為圣懿帝姬身邊一個叫白稻米的小太監跟他說: “我們殿下這陣子的身子好多了,竟然兩個兩個月沒犯過什么病,陛下和皇后娘娘說是華夫人伺候得好,才賞了華夫人兩個月的月俸,華夫人御前磕頭謝恩去了?!?/br> 宮里可真是奢華富麗啊,伺候主子們的太監宮女穿的衣裳都比宮外的人要好上許多倍。 那是文壽十七年。 暑夏。六月十九日。 徐世守就這樣惶恐卻安靜地站在屋檐下等著他舅母華氏過來。 他是羞愧尷尬的,因為他來求舅母給他安排一個好去處,可是他連一份像樣的禮物都沒有為舅母準備。 活像是窮瘋了來打秋風的。 暑熱難消,可他的心境卻格外安寧。 忽地,一顆大梧桐樹上飛來了一只春鳥展翅狀的紙鳶。緊接著這間偏院里就涌進來了一群錦衣華服的少男少女。 為首的一個少年男不住地嘆息:“哎呀!這可是圣懿帝姬親手畫的紙鳶面,是哪個不長眼的、把帝姬的紙鳶掛到樹上去了!” 他們一邊尋人用竹竿來敲,一邊使喚著手邊的小太監爬樹去夠紙鳶。 但是這顆梧桐樹實在太過高大,小太監們根本就不敢去爬,一個勁地磕頭求饒。 不只是誰用長長的竹竿敲向了徐世守的后背:“你,哪來的叫花子,穿這么身丟死人的衣裳?去,上去把紙鳶弄下來,要不然爺打死你!” 那時的他只是他們取笑的工具而已。說是賤命一條,也確實夠賤的,犯不著那些世家公子們將他放在眼里。就算當時直接把他拖出去打死了,恐怕也沒人會在乎吧? 徐世守沒說話,默默地走了過去,爬上了樹,將那只紙鳶帶了下來。 可是跳下樹時,因為多日不曾吃過飽飯,頭暈眼花的他卻一個不小心栽倒在了樹下的一片蘭花草上。 免不了壓死了一株蘭花。 錦衣少年們和那群小太監們頓時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呵斥他道:“你是想找死是不是?這可是我們帝姬殿下才種下的蘭花,一株千金呢!” 這群錦衣華服的少年們倒確實沒有故意誆他,殿下栽在這里的那些蘭花,都是極為昂貴珍稀的品種,每一株都價值千金。外頭的人不知道它們的尊貴,也享受不了觀賞這些花草的福氣。 這也是方才他們自己不敢爬上樹去摘紙鳶,反而一個勁的去使喚別人的原因。別看他們也不大的年紀,其實宮里的人,心眼都少不了,萬萬是不可能把一點點的禍水朝自己身上引的。 徐世守似乎從那些人的眼睛里面看見了自己當時模樣的倒影,直到今天他仍然不忍細想當時的情景,但也知道那必然是一張十分惶恐落寞難看的臉。 有人粗聲粗氣地說,殿下的身子才好呢,暫且別把這些事情告訴她,免得她心疼難過,又受了氣,要是再不好了,誰擔待得起? 眾人嘰嘰喳喳地連連說是。 又有人議論起來說該先怎么處罰他,大概就是說先將他捆了,關到后頭太監們住的房屋偏院里去,關上個幾天再說,不準給一口水一口飯吃。到時候尋個帝姬殿下高興的日子,再緩緩的將這蘭花死了的事情告訴她,到時候再由她自個兒琢磨該怎么處置。 徐世守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犯了事,弄壞了人家的東西,并且就他這條賤命,十條加起來也不夠賠的。 他更愧疚于自己剛進宮就給自己的舅母添了大麻煩,不知道等舅母回來知道他犯了錯會不會受到宮里那些貴人主子們的牽連,遭到他們的訓斥。 有個小太監跑去找了一捆粗繩來就要綁他,徐世守也沒有絲毫的反抗,就那樣僵硬的、呆呆的任由人家把他給捆起來,朝偏殿無人的地方拖過去。 他那時甚至根本都不知道這些人要將自己帶到哪里去。 可是都無所謂了。 徐世守心想,如果這就是他的命的話,那他認了。這么想起來,他這輩子倒還不算太虧,從一個小小的乞丐一路流竄到海寧,被人收養,有了自己的祖父祖母,再到后來能在宮里走上這么一遭,見到帝國的宮殿城樓,最后如果被人打死在這個匯集天下珍寶萬千富麗堂皇的地方,也不算不好吧? 然而也就是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那個人給了他最大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