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選
晏安五年,海晏河清,天下安康。 據聞當今陛下為東宮太子時,常聲色犬馬,耽于玩樂。 可登基后,卻異常勤勉,勵精圖治,乃至空置后宮,儼然是明君之姿。 為了天下社稷,為了祖宗基業,自當延續皇家血脈,群臣諫言皇帝充實后宮。 最后,宗室中德高望重的王爺們都紛紛入京諫言,皇帝拗不過,遂下令,四月春季,各地挑選適齡女子采選。 四月,姹紫嫣紅,春暖花開。 面容冷峻,一身白衣的清雅少年郎,在湖中水榭,揮墨奮書。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云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身后傳來嬌柔清亮的女聲,“咦,是哪家姑娘,惹得我崔家三郎如此惆悵?” 少年轉身,只見一白衣勝雪的絕色女子,正蓮步款款,那裊裊聘聘、搖曳生姿的模樣,猶如花影翩動。她艷若灼灼桃李,眸似漣漣秋水,只一笑,縱是有春風十里的柔情,也不及她。 如此明艷絕倫,不可逼視的佳人,唯晏晏爾。 晏晏盈盈而來,心情似是不錯,瞧著那迎風而立的少年郎,不禁感慨,當年那個冰雪般的瓷娃娃,如今真是長大了。 崔光霽,不過是清河崔氏旁支子弟,卻頗有才名。 他年少便成名,只因,他是個神童。 三歲識文,五歲便能出口成章,精君子六藝,在人才濟濟的清河崔氏里,也數鶴立雞群之輩。 因他異常聰慧,深受崔氏族長喜愛,常喚他入帝京。 說來也巧,多年之前的花朝節,她曾贈了一支桃花給一位少年,本是無心。 五年前,她按照蕭熔的安排,滿身落魄來到崔府前,那個少年為她打開了門。 冥冥之中,因緣際會。 她低頭,看案上那蒼勁有力的行書,贊嘆道:“三郎的字,真是越來越精進了?!?/br> 繼而嬌笑,掐指一算,道:“說來三郎也有十七,是可以議親了。跟jiejie說說,到底中意哪家姑娘,明日,咱便可讓爹娘去登門提親?!?/br> 少年無奈苦笑,冷若冰霜的面容透出幾分煙火氣,“姐,你別打趣我了?!?/br> 她笑,“好,不逗你了。光霽,我是來找你題字的?!?/br> 拿出一卷畫,鋪陳開,畫卷中的絕色女子手執一朵幽蘭,迎風柔情綽態,彰顯瑰姿艷逸,萬種風情。 此畫技法堪稱一絕,這是畫師張懷若的手筆。張懷若此人心氣甚高,不愛金銀,不愛財帛,最不喜攀附權貴。能讓他作肖像畫,可屬奇觀。 見崔光霽落筆題字,晏晏道:“你也不問問,題什么字?!?/br> 話音落,他已題完,一手絕世好字,“涼州郡守崔廉之女,崔惜風。采選所用畫像,通常都是這般題字?!?/br> 她如今身份,乃是清河崔氏的旁支子弟。 真正的崔惜風,早在十歲那年病故。崔夫人長女三歲夭折,卻不想次女也這般短壽,心中抑郁不振,不愿承認女兒之死,滿心認為愛女還活著。 崔大人索性封鎖了次女亡故之事,闔府上下,權當二小姐還活著。 也因此,在幾年后,晏晏有幸借用了這身份。 在崔府里待了五年,她離經叛道,也無人責怪,勉強算得上自在。 她逃離那座宮,已經五年了。 崔光霽拉住了她的手,“二姐,不去不行么?” “我意已決,莫再勸?!?/br> 他沉吟片刻,道:“父親暗地里打聽過,肅王殿下雖被軟禁,但一切安好,吃穿用度皆是親王待遇?!?/br> “上月里,我最小的弟弟被斬首,可憐他才十一歲,比你還小些?!标剃唐嗳?,“短短五年,僅存的幾位兄弟,皆因謀逆被處死,當今陛下只剩下一位兄弟了。下一次身首異處的……我不敢想?!?/br> 她知,他是在逼她現身。 是的,她舍不下唯一的胞弟蕭熔。 “光霽,我騙得了別人,可卻騙不了自己的心?!彼龑嬀硎掌?,羽睫微垂,嘴角綻出鬼魅般的笑意,“總要,做個了斷的?!?/br> 帝京,依舊金碧輝煌。 大殿內,一旁的太監在那讀著花名冊:“崔惜風,清河崔氏,涼州郡守崔廉之女,年方十八?!?/br> 晏晏輕移蓮步,裊裊娉娉,她不低頭,也不語,只對殿中央的管事嬤嬤莞爾。 管事嬤嬤震驚,“這……怎么可能……” 和那位已故的長公主,竟相似至此。 細想又覺著不對,那位長公主若是在世,算算年齡,也該有二十一了。 指著角落一小太監,“你,快去找香露姑姑來?!?/br> 姍姍而來的卻不是香露,而是金福。 金福怔愣片刻,而后畢恭畢敬,行了個大禮,“奴才恭迎長公主殿下回宮?!?/br> 殿內一片嘩然。 晏晏平靜道:“這位公公休要信口胡沁,我不過是區區秀女,怎可能是公主?” “是奴才失言了,姑娘可否移步,跟奴才走一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