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箭矢對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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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靈慌然松手走向欄桿往下望,路燈初上的橫街中,顧玥坐在車里抬頭望樓頂,見她和邵應廷同時探頭,笑得促狹。 “賞臉去嵐山吃頓晚飯嗎?” 她換了臺銀灰色的California,臉上身上那些浮夸的首飾也無影無蹤,低調得過分,大概因為副駕駛坐著她一生之敵。 副駕駛一雙長腿交迭,大腿上放著一份文件,右下角有凌厲的筆尖在上面簽名——顧瑛。 薛靈的漂浮在海面的心被一個滔天的浪頭蓋過,沉入深海,失重的一刻也讓她瞬間清醒。 嵐山是一家日料店,在虹灣市區唯一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頂層,每一個座位都能看到虹灣連綿壯闊的海岸線。 能讓顧瑛這個工作狂放下公司來到這個暮氣沉沉的小城,薛靈早就想到了原因。 專屬安德森的文件袋從桌子的另一端推到薛靈面前,顧瑛習慣開門見山。 “你上次CT和MR的結果已經出來了,肺部的病灶增加,都是在上次放療失敗后受損的地方?!?/br> 兩肺中密密麻麻的病灶,看著像謝觀瀾那臺庫里南的星空頂。 “其實不用麻煩你專門跑一趟的?!毖`指了指那塊新長出病灶的地方,“看看他知道自己決策出錯的表情也挺好?!?/br> 顧瑛不屑嗤笑:“他只會怪你不繼續跟從?!?/br> 薛靈想想也是,謝觀瀾不覺得放療是導致她肺部永久受損的原因,她突然停止治療才是。 “這是Cezar給你選的新靶向藥?!?/br> 在一旁一句話不敢說的顧玥把背包里的紙袋放到薛靈面前。 病灶不減反增,證明上一種靶向藥治療沒有效果,自然要替換新的。 薛靈打開紙袋,數量不多,大概只有一個月的量。 顧瑛繼續解釋:“三個月一個療程,我怕謝觀瀾會用斷藥來威脅你,所以剩下的我會分批次讓阿玥親手送到你面前?!?/br> 這才是顧瑛親自來的目的。 薛靈苦笑,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謝觀瀾所有手段,顧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沒有邵應廷,現在的她沒有機會坐在這里陪顧瑛吃飯。 “不說那些晦氣的了,吃飯吧?!?/br> 今晚吃的是懷石料理,清淡量少,照顧遷就薛靈生病后的飲食習慣。 障子門被跪著的人影輕輕敲了敲,穿著和服的服務生推門而入,一絲不茍地為她們上第一道先附。 “最近還有咳血嗎?”顧瑛擔憂地問。 薛靈撒了個謊:“沒有了?!?/br> “那就好?!鳖欑樖趾灹朔菸募?,“這幾天你不要胡思亂想,帶我逛逛這個你拼了命也要回來的地方吧?!?/br> “姐,”顧玥擠眉弄眼,“你剛才也不是沒看到誰送圈圈下樓的,她哪有時……” “可以啊?!毖`低頭抿了一口海膽豆腐,仿佛沒聽到顧玥的話,“不過市區沒什么好玩的,我們可以包艘游艇出海?!?/br> 旅行對顧瑛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找個地方放松一下腦筋,休閑才是最重要的。 被meimei這樣打斷,顧瑛也沒有生氣,笑瞇瞇地看著薛靈:“阿靈,不方便也無所謂?!?/br> “沒有不方便?!毖`表情淡淡,但態度堅決,“高中同學而已,當然你比較重要?!?/br> 顧瑛心花怒放,又嘆氣:“要是當年你選擇進我的公司不去謝氏的話,多好?!?/br> 這不是顧瑛第一次這樣說,薛靈也如每一次一樣低眉淺笑不語。 三年前,她母親嫁給謝承望當續弦,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她請求丈夫送薛靈進入謝氏實習。 繼父對她還不錯,可身為繼兄的謝觀瀾當她是破壞者,表面笑臉相迎,私底下處處針對,就是想讓薛靈母女知難而退。 但薛靈也是個不服輸的瘋子,謝觀瀾越要刁難她,她越要反抗。 后來謝承望看不過去,把她調到顧瑛的公司幫忙,但薛靈婉拒了。 現在退出謝氏就等于向謝觀瀾認輸,她不可能主動向謝觀瀾低頭。 大不了互相折磨。 謝觀瀾知道后,在晚飯桌上假惺惺對她笑,離席時卻將她困在角落處威脅。 “卑劣的入侵者總有一天要付出代價的?!?/br> 薛靈不屑:“哥哥這么博學,一定知道菟絲花這種植物吧?” 激怒謝觀瀾有什么后果? ——加倍償還。 第二天,她被指派參成為一個人工智能項目的競標負責人。 薛靈本科讀的是生物,對人工智能一竅不通,但謝觀瀾只能她一周時間準備。 那一周她幾乎沒有合過眼睛,寸步不離辦公室,母親知道后沒有任何表示,只給她發了別輸兩個字。 倒是謝觀瀾期間找過她幾次,看到她蓬頭垢臉的樣子,站在門口邊擦眼鏡邊笑。 “注意多休息,別死在我的地方?!?/br> 薛靈拿起本一掌厚的專業書扔過去:“不勞您費心,哥哥?!?/br> 好不容易熬到競標會當天,薛靈帶著團隊與厚厚的標書從紐約坐紅眼航班飛往洛杉磯。 上帝還是站在了正義的一方,經過整整一天的競爭,她贏得了這一場競標,但代價是她走出那家公司的那一刻高燒昏迷。 在昏迷前,她看見本應在紐約的謝觀瀾一臉驚恐地跑向她,用寬闊的懷抱接著差點摔下樓梯的她。 一直以來,謝觀瀾都是挽弓人,箭矢對著她,每天把弦拉緊,薛靈只能等待某一天弦滿命絕。 但她沒想到在這天來臨之際,謝觀瀾棄弓將她擁進懷里。 她贏了。 從那天以后,謝觀瀾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翻轉,他拋下所有工作留在洛杉磯親自照料燒得直說胡話的她。 薛靈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沒有賤兮兮地問謝觀瀾為什么這么好心,也不再豎起渾身的刺故意扎他。 在外人面前,他們依舊是水火不容的繼兄妹,在私底下,謝觀瀾對她百依百順,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呵護。 那場高燒以后,薛靈的身體變得非常差,三天兩頭就感冒咳嗽,加上沉重繁瑣的學業與工作,她就算累得站著也能睡著,也抽不出時間休息。 直到有一天她視力急速下降,她到醫院檢查,眼科醫生卻讓她拍腦部的核磁共振。 本以為最差的結果只是腦腫瘤,結果PET CT一出,她肺部全是陰影,而大腦里的腫瘤,不過是肺癌擴散轉移的惡果。 顧瑛總說如果她沒有留在謝氏和謝觀瀾硬碰硬,就不會熬壞了身體。 薛靈不以為意,因為就算再給她一個機會重選,她還是會進謝氏。 除了不服輸,還因為她母親不會允許她放棄。 如果真給她重新選的機會,不如將時間撥到六年前。 她應該再強硬一點,再一意孤行一點,留在國內讀大學。 她和邵應廷,不應該只得一場籃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