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一場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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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奇怪。 申屠念很少和人聊家庭,也很少聽別人談及他們的家庭,誠然如此,她也知道這個話題磅礴,寬泛,可以談論的點很多。 反正不會只是……長輩教訓晚輩這條單一線上的內容。 趙恪滔滔不絕的,是他從小到大的挨訓總結,以及與趙定心斗智斗勇且屢戰屢敗的成長經歷。 從幼兒園逃學講到初中偷開家里的車和朋友飆山頂,從罰面壁思過講到家法伺候,那些不良少年屢見不鮮的大錯小錯他犯了個遍。 申屠念知道趙恪從來不是乖乖牌,第一次見面時,他吐煙的熟練度,打桌球的手勢,他垂眸盯著局面時,周身的疏離感,就不好惹。 看人時臉龐會微微側向一邊,目光睥睨,帶點兒輕佻和俯視,時常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受了批評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因為沒有失去過什么,所以不懂得重視,讓人覺得狂妄,他是這種人。 偏偏就是他這樣的人,能夠成為人群中的焦點,輕易掠奪路人短暫一瞬的注視,也很容易讓單純的女孩子心跳加速。 申屠念用手指戳他的胸膛:“你是不是很得意?!?/br> 聽聽他如數家珍的口吻,哪是懺悔錄,分明是勛功章。 趙恪輕捏住她的手,不承認:“沒什么可得意的,事實是與長輩相處這門功課,我從來都是不及格?!?/br> 趙恪和趙定心的相處模式,很妙。 趙定心對趙恪算得上嚴苛,批評和教訓是家常便飯,這是在面上,在心底他不止一次為這個兒子感到驕傲,趙恪是渾,但在某些不能出錯的領域也能稱一句出色。 趙恪很煩趙定心,尤其是每每一副老生常談的說教口吻,好像他就一定全對,趙恪最看不慣的就是趙定心將過時的經驗之談當作圣旨一樣頒在他頭上,還必須服從。他受不了當然會反抗,但實話,迄今為止也沒哪一回真正斗贏過他爸。他對趙定心,不服有,但佩服更多。 這就是他們倆之間,好像互看不上但內心卻互相欣賞,很撕裂,又合理的父子親情。 稍長大之后,趙定心對待趙恪不再采取懲罰制,主要是效果不大。父子倆因為什么事情意見不合的情況仍然存在,只是換了一種對抗方式,比如冷戰,幾個月大半年的不說話,主觀原因是趙定心很忙,客觀事實是趙恪也很少回南城,倆人見不著面,電話也不去。久而久之,成常態了。 細數到最近的那次。 “我們回南城見我爸媽那次,當天送你回家完,回去我又挨了一頓教訓……” 申屠念身體僵硬了一下。 趙恪知道她誤會了,忙解釋:“不是你的緣故,害,從老趙的角度,我干得混賬事不少,惹他看不順眼的地方更是多了去?!?/br> “比如?” “比如……”趙恪順口揀了件最無足輕重的,“我沒打招呼就從外交部離職?!?/br> 那還是因她而起,申屠念心想。 見她神色又懨下幾分,趙恪暗自懊悔,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不提不行。 他重新捋了捋思路,將人圈在身前,正視她,認認真真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給你添堵,我想表達的是,不管我犯多少錯,不管我爸罵我罵得多狠,家人始終是家人,綁死一生的血脈關系,我深信他們愛我勝過一切,當然我也很愛他們,盡管大多時候我們根本不懂對方,像兩股相互較勁的對抗力,甚至質疑,甚至不解,但這都不足以否定'愛'?!?/br> 他頓了頓,又道:“申屠念,別懷疑,你也一樣深愛著你的家人?!?/br> 她從不允許外人說申屠周正一句,當年學校請家長,周家寶提議隨便找個人冒充他爸,她一個冷眼外加整一周的愛搭不理。 她初中時期被同學孤立過一段時間,因為不再用金錢支付友情,那些所謂玩得好的朋友逐漸不往來了,她們也會背后編排她,說她孤僻不好相處,冷臉的樣子很傲慢,沒有家教,這些話當然傳到她耳朵里。 申屠念看似無動于衷,只是在某天放學后找到其中一個人,結果是,那個說她沒有家教的女生在一個月后默默轉了學,對外宣稱附中學習壓力太大,至于真正的原因,沒人知道。 她不是一個情緒波動很大的人,卻每每因為家人間的相斥而破防,她逃避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上他,目的也很明確,開房zuoai??擅髅魇撬绕鸬念^,開始總是心不在焉,等他強行刷出存在感,找回她的注意力,才慢慢投入,慢慢忘卻壞情緒。 她沒說錯,他是她的藥,知道怎么治她。 也是現在,他幾句話,將她心里最介懷的那個點吃透,打散,再撫平。 “為什么,趙恪?!?/br> 她喃喃自語:“為什么你能感受到愛,而我只看到了怨恨?!?/br> 申屠念的嗓音像一把生銹的刀,那些字眼硬得發鈍,卻扎扎實實扎進他的心口。 是啊,為什么呢,是什么讓她只感受到怨恨而徹底忽略了愛的本質。 趙恪嘆了口氣。 他躑躅了許久,決定開口時,心臟重重震了兩下,因為慌亂,因為不確定性。 他不確定接下來的這一番話會不會傷到她,這是他最最不希望的。 “我曾在外交學院的圖書館翻到過一本創校紀念刊,里面細數了外院發展多年的歷史進程,創辦宗旨,重大事件,杰出校友,那里面有一個你很熟悉的名字?!?/br> 申屠念突然懂了他今晚的聒噪,前言后語,大段的話引出此刻的內容。 她似乎能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 他說:“我曾不止一次在導師口中聽到前輩們當年的光輝事跡,作為外交部為數不多的女性發言人之一,榮教授對我國的外交事業作出的貢獻是巨大的,她站在那個位置上,背后的犧牲不言而喻?!?/br> 他說:“申屠念,你的外婆是被寫進教科書里的人物,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力量,是信仰?!?/br> * 榮慈意的人生好像注定了是一場犧牲。 回顧前往,她身邊的人事物,所有一切都成為了她事業下的犧牲品,不完滿的家庭,聚少離多的家人,高齡產女,卻在孩子百歲那日送往奶奶家寄養…… 她也曾不止一次的寬慰自己,等退下來就好了,她會竭盡所能彌補,作為母親,作為妻子,作為女兒她所缺席的這些年。 她以為一切都來得及,但上天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女兒的離世是壓垮榮慈意的最后一根稻草。 外交部的離退休干部檔案里,榮慈意的那一欄寫著“病退”。 白鷺離世后,榮慈意的身體驟然垮了,好像聚著精神頭的那股勁兒散了,再也撐不起什么,她回絕了部里的返聘任命,攜一身悲悸回到南城,回歸她久違卻已破碎的家庭。 那一年,榮慈意五十四歲,這份喪子之痛同樣也攝去了她的靈魂。 她仍活著,痛苦悔恨地活著,折磨半生。 申屠念在這場悲痛中誕生,如同一件嶄新的祭品。 她的降臨不代表喜悅,更像是一場以命換命的交易。 或者她并不是真的感受不到愛,而是這份愛的底色是悲傷,基調沉重得幾乎淹沒了所有感官,帶著宿命色澤的疼愛更像是一把枷鎖,壓迫她的每一口呼吸,讓她覺得艱難。 心明如趙恪,一眼看透了癥結所在。 在申屠念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年少時光里,她最想掙脫的反抗的對象,從來不是申屠周正,她知道的這個家的掌權者是誰,而她,申屠周正,或者白韞,都只是榮慈意手中的木偶,永遠都是聽命行事。 她真正想擺脫的,拼盡全力負隅頑抗的,從頭到尾,就一個榮慈意。 * “別說了,趙恪。不要再說了,好嗎?!?/br> 她的聲音近乎哀求。 趙恪不再說了,他緊緊摟住她顫抖的身體,他清楚她的掙扎。 那些奉獻和政績是真的,那些畸形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欲是真的,那份病態的如洪水猛獸般將她吞噬的舐犢之情也是真的。 他都明白。 只是將這一切血淋淋展開的他,真的好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