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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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跑馬,卻不盡然。 陳一陳二就近租了匹馬,遠遠看著十公主和姜將軍踏著露水披著薄霧在城外綠洲上慢慢地走著馬,一路上二人有說有笑的,幾乎把后邊跟著的陳一陳二給遺忘了。 十公主與姜將軍都有意避開那個敏感的話題,也不去提那個人,倒是難有的愜意,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的教習時光。 姜將軍轉過臉看著十公主微笑的側顏,心中暗嘆自己與她分離的這些年到底還是沒有盡到為師的職責,沒能護著她周全,好在還能讓她從京城的那片泥潭內抽身而出,為時尚不算晚。 他們勒著馬繩慢慢地走著,薄薄的青草被踩出了清香,十公主深深吸了一口,只覺得心胸都在這一刻被打開了,遠眺而去,大漠的風將沙丘又捏出了不同的朝向,十分有趣,還借朝霞給它上了妝,又讓平直的地盡頭遞出一輪璀璨的金色,替它裝裹。 連光都不覺得刺目了,十公主身下的馬都不動了,一人一騎立在無垠的天地間,姜將軍也挪不開目光。 “毓敏,你有怪過師父嗎?” 這句遲到多年的疑問突然在此刻脫口而出,令十公主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怕只是她夢中的姜將軍的囈語,她轉過臉來,那光將她臉上的線條勾勒出一種觸目驚心的美麗,眼瞳被照得淺淺發亮,竟有幾分皇帝的模樣。 姜將軍像是被她的審視給刺痛到了,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欠她良多,十公主敬他助他,他卻只當是普通的師徒之情,一心只想著自身功成而忽略了她眼中不知何時悄然生長出的情愫。 直到被皇帝戳破,姜將軍才恍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沒有發現的、錯過的是什么。如若自己能早點識清,是不是就能阻止十公主深陷不德的luanlun了…… 她一定是怪我的,怪我沒能在老皇帝下旨前將她求娶,怪我這些年在北疆卻因何相之故而避嫌于她,怪我沒能在她夫家傾覆時將她保下,怪我回朝后沒有仔細思量她所述所想,反而一昧地認為她被何相蠱惑而失了本性…… 想到此,姜將軍忽然覺得自己沒有顏面再等待十公主的回答了,畢竟她曾等待過自己的回應如此之久,若不是心灰意冷,又怎么會與自己的親弟弟…… 十公主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誠然,在知道父皇有意將她賜婚給何德時,她也有暗示過、期盼過姜將軍能夠救她于將頹的命運,卻在一天天毫無音訊的等待與父皇的明示暗示中默許了自己可預見的糟爛的婚姻的到來。 她終于緩緩開口,語氣是那樣的淡然:“師父,說我從沒怪過你,這是違心,我不愿打誑語,我也知師父不是袖手旁觀之人?!?/br> “我雖說與何德并無多少夫妻之情,但好歹也是錦衣玉食地過活著,父皇也為此多多照拂于我。公主做到我這個份上,也算是再無可進了,”十公主輕輕夾了夾身下的馬腹,令馬兒慢慢地走著,“北疆百姓飽受胡寇之苦,師父既有鴻鵠之志與智謀雄才,我為公主已得享天下養,為徒弟心知肚明師父的抱負,于公于私,并無任何立場與理由去阻止師父為國赴疆?!?/br> “所以我才向何相推舉師父?!笔髦v到此處,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師父現已名就,做徒弟的自然會跟著沾光,就連深宮里的四皇子都知曉師父威名,纏著我讓我做他的師父呢!” 她目光奕奕:“所以,師父大可放心,毓敏現已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你我師徒之情也并未因此而有分毫撼動?!?/br> 姜將軍嘴唇微動,心中有無限感言卻不知從何說起,到了嘴邊只是沉默,最終只是很勉強地點了點頭,或許是福至心靈,十公主突然看懂他神情中的自責與擔憂,坦然道:“我與十二,已是病入肌理,若非從他身邊離開,怕是藥石罔顧。此事師父已做到了最好,不必再為毓敏焦心了?!?/br> 姜將軍與她并轡走著,還是不放心地規勸道:“你和他從此還是不要再見了,再也不必提這件事了?!?/br> 十公主沒有立時回應,她耳邊仿佛又傳來離開時十二那悲切的慟喊聲,一聲聲地喚著她,像是有誰將他心口剜下了一塊rou一般。她出神地想,若是十二不是自己的弟弟該多好。 以命相抵,除了母親,還有誰能為自己做到如此境地? 這想法像是被什么滋養了一般忽然迅速生長,在她的心里纏繞而上,若是十二現在站在她面前,她張開嘴的那一瞬就會從自己的喉舌尖跳躍而出,訴說著這份大逆不道的遺憾感慨。 十公主狠狠唾棄起自己這樣畜生的想法,回過神來無可無不可地與姜將軍岔開話題:“說起來,我雖說與十二是一筆孽債,與他的四子倒是挺好的。四皇子雖說喪母,但得凌太后的教導,說話做事都十分得宜,并且難得是個肯吃苦的學武的好苗子?!?/br> 姜將軍順著她的話回憶起了這個只有寥寥幾面的皇子,笑道:“我想起來了,那時就是你托付的他傳遞消息,確實是個好孩子,你既與他有緣,那我下次定好好看一看他?!?/br> “四皇子可崇拜師父了,若是讓他知道師父這樣說,一定樂開花了?!?/br> 姜將軍低頭看她綰起的烏黑發絲,故意開玩笑:“頭發還白一根就去當人家師父,羞也不羞?!?/br> 十公主不服氣道:“師父當年教我的時候可不也不是老頭子?憑什么說我不能當?!?/br> “哈哈!口說無憑,得讓為師看看毓敏這些年有沒有荒廢!”姜將軍朗聲道,心中柔軟明亮,“就看看咱們誰先到那邊的沙丘!” “好!”十公主不待姜將軍發號施令,駕著馬如同射出的利箭般朝那沙丘飛速奔去,身后姜將軍連忙跟上,看著十公主揮著馬鞭,馬蹄揚起一片細草,心中暢快不少,連聲喊道:“毓敏你這不算!怎么能和師父耍賴!” 十公主矮身在馬上大聲笑道:“師父自己沒說清楚,這可不能怪我理解錯了!” 兩人的身影在陳一陳二的視野內漸漸變小,陳一陳二著急跟上,陳一不免抱怨道:“這兩人之前不是好好地溜著馬嗎!怎么突然跑起來了!” 遠處十公主與姜將軍的笑聲傳來,陳一則想起來皇帝囑托自己與弟弟照看十公主時形容枯槁的樣子,不免為皇帝抱不平:“十公主將陛下折騰得不成人樣,現下倒是與姜將軍在此處暢快游玩!真不知道這個人的心是怎么長的,咱們陛下掏心掏肺對她……” “兄長!”陳二震聲呵道,“這不是你我二人可以置喙的,現下咱們的任務就是將十公主保護好,你已經逾越多回了,幸而十公主并未計較!” 陳一無奈道:“知道了,我只是替陛下不值……” “陛下如何做,那都是陛下自己所要考量的?!标惗o緊盯著兩人的身影,還要對自己不開竅的哥哥循循善誘,“兄長還是慎言?!?/br> 不一會就見十公主立在沙丘前,姜將軍也止住了馬,兩人面上笑容滿溢,陳一陳二也在十丈外停了馬,陳一還是有怨言,卻不敢再說十公主,只得與陳二說起了十公主的侍女:“那小娘子也太跋扈大膽了些,今日一大早就敢闖進男子的房里叫說十公主要去外頭吃早飯,我那時褲子還沒穿好呢!” 原來陳一喜歡將衣服拔得干干凈凈才入睡,因不在軍中所以放肆了些,不料竟被侍女差點看了個精光。陳二聞言只搖了搖頭:“跟著十公主是職責所在,她并無做錯什么?!?/br>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看上她了?” “兄長休要胡說,損了……人家姑娘的清譽!”陳二忽然想起那天去公主府接十公主時,攔在十公主身前的侍女那雙亮晶晶的含淚的眼睛,語塞了片刻才將后半句話吐出。 陳一卻哼聲道:“這倒也是,你我兄弟二人可是要封將封侯的,怎么能……” 怎么能栽在這么個,十公主的侍女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