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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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妃這幾日并沒有睡好。 自從那日她從貼身宮女口中得到了那樣令人驚疑的猜測,所有的疑云仿佛都能得到一個清晰的指向。 先是開春那一個月后再也沒進后宮,夜夜留宿乾清宮,李望口里神秘的“貴人”,再是宮中夜宴中途雙雙消失的皇帝與十公主,液池邊拾到的那枚珍珠短釵。而十公主與皇帝在避暑莊子中雙雙遇險,回宮后據說那有救駕之功的十公主因養傷而滯留宮中,算來已有快一個月了。 順妃越想越心煩,撩起灑金石榴紋的紗帳朝榻下守夜的小宮女呵道:“還不去看看你姑姑回來沒!” 小宮女原本正在瞌睡,迷迷糊糊間沒太聽得清楚主子的吩咐,支支吾吾地起身回應道:“主子是要喝茶嗎?” 順妃本就煩躁,見底下的人做事守在自己跟前還如此不上心,霎時就怒了。她伸出兩根養得蔥段似的指頭狠狠掐起小宮女的臉張口就罵:“死蹄子,守夜還敢打瞌睡,誰縱得你那么不知好歹的?” 閣外的兩個大宮女聽到響動,都點了蠟燭來看發生了何事,撥開珠簾只見小宮女捂著臉跪坐在地上無聲地抽泣,順妃則披了外袍沒好氣地坐在內務府新造的西洋鏡前,手里緊緊地捏著一把鑲寶石象牙梳,連關節都捏得死白:“你們兩個倒乖,這時候才進來?!?/br> 一個大宮女無聲無息地拉著小宮女出去掌嘴了,另一個稍年長的則低頭上前,接過順妃手里的梳子替主子理順這一頭被翻來覆去折騰得橫結亂生的發絲,小心賠笑道:“她也是頭一遭給主子守夜,不小心也是有的,奴婢們以后再也不讓她近身伺候了,讓她去做些灑掃倒夜香的活,不給主子礙眼?!?/br> “你們姑姑怎么還不回來?”順妃再次問起自己這個已經去了大半夜的貼身宮女。自己今夜久久不能入睡,既怕這位貼身宮女查出來那人真的是十公主,又擔心查出來的不是十公主。 順妃與皇帝年少夫妻,說來她家也是世代簪纓。祖父雖說只是個京畿皇兵的四品武官,但架不住養出了個一試便中舉的好兒子,也就是順妃的父親。此人處世圓滑機警,官場上如魚得水,外派時鎮壓暴民有功,回京述職后就一路擢升到內閣做了參政學士。 本來順妃可以不入宮的,奈何她父親鉚足了勁兒想要那首相之位。但此時五皇子剛剛因病離世,儲位初空,朝內人心浮動,好的灶臺輪不到他們這個剛剛站穩腳跟不久的家族燒,順妃父親四處鉆營送禮也插不進手,只好把目光投到了這位寂寂無名,常年無寵,母親失寵又稍有復寵跡象的十二皇子身上。又看自家女兒養得花容月貌,年歲正相當,恰逢老皇帝給皇子宗室們大批量地指婚,也就咬咬牙狠狠心,求了一道圣旨將女兒嫁給了當時的十二皇子,當今的圣上。 其實以那時的眼光來看,順妃的家世做十二皇子的正妃已綽綽有余,但后宮中的大紅人王太嬪不愿仇人的兒子得到如此大之助力,在老皇帝跟前上了眼藥,同時王氏中人還參了順妃的父親一本,說他不顧父親孝期未滿,就急著讓女兒攀龍附鳳,實在不孝,所以最后順妃只能委屈做了十二皇子的側妃。 順妃一開始也在家中大鬧過,但父親見過十二皇子后,便信誓旦旦地保證他們父女兩以后都能坐到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順妃也就不免心癢癢被說動了,因為她見證了父親一路順利地走到了內閣,很是相信父親的眼光與手段。 更何況,這位十二皇子身邊干凈,不似其他皇子鶯鶯燕燕眾多,又早早地在外開了府,雖說老皇帝只勉強給了個郡王的名頭,但也不失為一個女子的好去處了。 揭開蓋頭前,她在喜服下暗暗握緊拳頭,心道無論這十二皇子是美是丑,自己都不會在意,自己只是為了那個位置。 但揭開蓋頭后,她看到了那張微醺的俊美臉龐,一顆心還是忍不住砰砰亂跳起來。 她的夫君有一雙異色的瞳,盯著人的時候有點怕人,但很多時候,他都是溫和有禮的,自己第二天回門時還主動關心她勞累與否。雖然有時過分有禮,但順妃大體上對她這個皇子夫君還是十分滿意的。 特別是回門時他向父親保證,從此以后他的府里沒有人能越過她去。 順妃與她的父親滿意非常,直至她生下第一個孩子的前,夫妻生活還是十分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這個夫君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神仙郎君,在她面前完美無缺,無懈可擊。 彼時她剛出月子,但還沒養好身子,正盤算著要不要把自己的給他準備好的丫頭開臉的時候,十二皇子從宮里帶回來一個宮女。 說是在闔宮夜宴時吃醉了,將人幸了只能帶回來,給她一個安身之所。 這位宮女姓劉,平日伺候御花園里的花草,本不值得順妃重視什么。但十二皇子看這個宮女的眼神,讓順妃隱隱覺得不安,驟然發現原來人與人之間的親昵是有區別的,很明顯,這個劉氏得到的親昵,是她從未得到過的。 順妃將銀牙咬碎,面上依舊笑意盈盈地給劉氏安排院落人手,暗地里著急給自己養好身子,以免被一個新寵奪了寵愛顏面盡失。 但劉氏也沒有得寵多久,十二皇子不知從何時起就很少進后院,好巧不巧,沒過多久劉氏就在幾乎無寵的情況下懷上了,所以順妃雖猜到可能大事已到緊要關頭,卻還是纏著十二皇子。在生下大兒子未滿一年內,她又重新懷上了。 為了生在劉氏前頭,她還用了不少虎狼藥催產,雖說平安生下了二兒子,但身子也元氣大傷??蓺獾氖?,雖然她動了不少手腳,劉氏不僅平安生產一舉得男,還一舉得兩。不幸中的萬幸是,因為是雙胞胎,大的那個因為難產被擠壞了腦袋,雖然與十二皇子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卻并不中用,小的那個更是不足為懼,有這么一個癡傻的雙胞胎哥哥,誰敢拱他上寶座? 更何況不久后,在十二皇子與他的勢力運作下,自己的父親就登上了右副相的位置,離右相只有一步之遙。 于是順妃順心遂意了,若不是后來劉氏處處與自己別風頭,自己也不必趁亂叫人做掉她。 如今回望自己費心費力做過的這些,皆是為了皇帝,誰知自己心中的完美夫君,竟很有可能是這么一個luanlun的骯臟貨色! “咔噠”一聲,順妃隨手一抓的桃木小梳被她大力別斷。她打開首飾盒子,便見到那根珍珠短釵幽幽地散著冷光,像是在嘲笑她所托非人,還如此殫精竭力地謀算,實在可笑。 她勃然大怒,忽地將臺上的東西一掃,胭脂螺黛、釵環步搖散落一地,身后的大宮女和匆匆趕回來正好碰上這一幕的貼身宮女雙雙跪倒在順妃身后:“娘娘息怒??!” 順妃勉強壓下了這口惡氣,冷聲將大宮女斥退,令貼身宮女上前。順妃的貼身宮女俯身顫顫巍巍地在順妃耳邊低語幾句,抬眼瞥見鏡中的順妃面目宛如阿鼻地獄爬出來的修羅鬼,惡心與怨毒將本來嬌美的面容扭曲得讓人不忍看。 貼身宮女說完就又利落地跪在了一片狼藉中,垂著頭不說話了。 “枉本宮掌管六宮,眼皮子底下竟發生了那么久的腌臜事到現在才知,哈哈!”順妃眼中有淚,雙目卻射出令人膽寒的光,半晌她抖著手撿起梳妝臺上幸存的胭脂,慢慢勻開在手中,胡亂地在自己臉上涂抹著,隨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她捂住臉發出了尖銳的抽泣。 “拿紙筆來……本宮要好好告訴父親,他給我挑了個什么樣的好女婿?!?/br> 這邊順妃如何發狂發怒暫且按下不表,這邊十公主還不知山雨欲來風滿樓,心內正在天人交戰。 十二與他的兩個兒子,叁皇子和四皇子的見面就像是處理公事一般一板一眼,和見他的幾位大臣沒什么兩樣。例行問答完了趕緊揮退,又癡纏著十公主向她撒嬌賣乖,一會說自己上朝累了要皇姐幫忙松快松快,一會又說自己被誰誰誰氣到了要被皇姐拍拍順順氣。 十公主應付他這些把戲應付得頗有些心力交瘁,好不容易這些日子前朝事多,十二比較忙,沒空與她糾纏,她才能喘口氣想著如何好好與四皇子說事。 其實她并不知道怎么開口,在四皇子眼中,自己好端端地金尊玉貴地在宮里養著,怎就不知好歹一定要離開。但現下十二將她牢牢地看管了起來,無論到哪里都烏泱泱地跟著一批人,還不許她與王太嬪見面,唯一能讓她與外界接觸的,只有四皇子這一個。 畢竟叁皇子也指望不上。 她心不在焉地盤算著自己該如何逃離這個即將關上門的金絲籠子,這邊四皇子已經停下了舞劍的動作,抱著劍站在偏殿里的院子里認真地看著坐在廊下出神的十公主。 這靜默終于讓十公主回過神來,她朝四皇子抱歉一笑:“不好意思,皇姑母走神了,過來坐會兒休息吧?!?/br> 四皇子默不作聲,與皇帝如出一轍的黑色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十公主,良久才開口道:“皇姑母心中有事?!?/br> 十公主向他招手讓他過來,拿出自己的帕子給他擦汗:“小小年紀的,就會揣度大人的事了?!?/br> 四皇子臉上一紅,嘟囔道:“姑母不如說與藍兒聽,或許能為姑母分憂一二呢?” 她笑了笑,示意他接過帕子自己擦,從他懷里拿了劍掂了掂:“這劍輕了點,等姑母出宮后派人從武館里給你帶一把新的?!?/br> “姑母說過的,無功不受祿?!彼幕首幽抗廪绒?,還想套話,卻被十公主推著去練扎馬步去了。這些日子與十公主混久了,四皇子與她親昵不少,扎著馬步兩人閑話許多,從叁皇子講到了凌太后,講到姜將軍的時候四皇子因為激動腳下不穩,被十公主“啪”地小小抽了一下腿腹,四皇子定了定神道:“姑母十日后要去送姜將軍嗎?” “什么?”十公主沒聽清楚,又敲了敲他的小腿,“說話就說話,不要晃?!?/br> “姜將軍十日后就要帶著大軍回北疆了,姑母要去送嗎?” “什么!”十公主完全不知道這個消息,十二瞞著她瞞得滴水不漏,半點風聲都不露。她將四皇子扶正,扳著他的肩膀不可置信:“為什么要回去?” 四皇子被她大力地捏著有些吃痛,但還是忍痛回答她:“聽說北疆有些沒有打掃干凈的流寇擾民,姜將軍要回去坐鎮,前些日子上奏請辭,父皇也已經答允了?!?/br> 十公主愣愣地松開手,她原本想著再想想,本想想出個穩妥的借口再傳遞消息給師父,讓他出面將自己帶出宮,不想十二早就把這條路堵死了。若不是今日自己偶然得知,再猶豫些時日,等師父回來的時候,朝內已無十公主了。 她扶著柱子勉強穩住身形,咬著唇告訴自己:毓敏,你已經別無退路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四皇子好奇地看她:“姑母?” 她勉強笑了一下,俯身叮囑四皇子繼續扎馬步,等自己出來有事交付與他,便急匆匆回到偏殿內的書案上揮灑筆墨,寫了滿滿一紙信,從頭檢查了一遍,放下筆又拿起,刪改若干,又寫了一張較短的書信,再從梳妝臺上拿了一根金釵,才趕回廊下,見四皇子仍認真地扎著馬步,心內又是松了一口氣復又惴惴不安。 交給了四皇子,又細細地囑托了一番,聽到能與姜將軍見面,四皇子的眼睛都亮了,沒注意到十公主臉上的汗水比他這個剛剛練完劍舞還扎了馬步的人還要多,連聲應著恨不得現下就飛去姜將軍跟前幫十公主把事情辦了。 十公主將東西鄭重地交到了四皇子手上,心里一片晦暗,只道這一天終究要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