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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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濱江路時,雨刷器以最高速在車前窗上擺動。 漫天大雨,裴輕舟不禁愁起晚上的住處。雖然她租的房子一直在換,但在這大雨天里被趕出來,還是頭一次。 正巧還遇上了一個能讓她暫避滂沱大雨的人,感覺就像買的甜蘋果那樣幸運。 可惜,剩下的蘋果也沒能帶走。 不知道是便宜了房東還是新租客。 “真的能爆紅嗎?”裴輕舟看著不斷滑落的雨,模糊掉車窗,像在問她本已茫然的人生,還能再清晰可劃嗎? “額…這個爆紅啊,當然是需要付出一定代價的,不是說紅就能紅的?!标惸航谙胫?,她零基礎拍戲,演技上肯定是不過關的,須得請個老師教她表演才行。臺詞的話,要求可以不那么高,但是也要學。這一套下來,可不得花些時日。 裴輕舟聽話音兒,像是被騙了。 “怎么?需要上個床嗎?” 問得相當直白,兩個人猛往前一竄,陳暮江踩到了腳剎。 這可誤會不得,她可是個正經編劇。娛樂圈那些潛規則,她是只聽過,沒見過,也可能是因為她暫時入的不深,還沒觸到利益的上層。 “不是這個意思…” 重新提車速,讓車子走穩,但陳暮江心里忐忐忑忑的。 “那是什么意思?” 裴輕舟見多了這種為利益而獻身的事,她以前在夜店里打工,有幾個包廂里是干凈的? 陳暮江聽人語氣有些急,耐心解釋道:“你第一次接觸演戲,演技上我們可能需要下下功夫?!?/br> 是這個意思啊。 裴輕舟才瞟見陳暮江紅紅的耳根。 怎么這人,聽見“上床”耳朵都能紅成這樣?那要是真上了,還不熟透了。 “所以,你是Les嗎?”裴輕舟又想起昨晚的問題,被兩個人一直來回踢皮球,最后也沒個定論。 陳暮江回問:“我?” 廢話!車里還有第三個人? 裴輕舟差點罵街,這人踢皮球可真在行,女足怎么不招她走呢? “嗯哼?” “說不上來是不是吧。只是暫時沒考慮過感情?!标惸航恢浪秊楹瓮蝗粏栠@個,但還是認真回答了下。 她24歲,正是事業上升期,感情不在她考慮范圍內。短期來說。 裴輕舟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暫時沒考慮過。 那就是有機會? 到達新潮影視公司寫字樓下時,已經下午三點半。 路過商城時,陳暮江順道給她買了身行頭。 郭導最重視演員的態度,而衣服是態度的外在表現。 〔15樓〕 電梯就她們兩個。裴輕舟頭次上這么高的樓,她還有點空間恐懼癥,不自覺往陳暮江那邊移了移。陳暮江原本站的筆直,覺察到后微微側了身。 “陳編好!” “陳編好!” 從下電梯到進辦公室,一路上招呼不斷,好奇的目光也不斷,陳暮江應付自如。裴輕舟稍稍有些社恐,心里暗暗吐槽自己:在酒吧里那么社牛,慫什么。 不熟悉的地方,自會多幾分警覺,常情而已。 “郭導呢?” 陳暮江見郭志不在辦公室,折回問外面的員工,裴輕舟一步一步跟著,生怕自己丟了。 “安青好像提前回國了,郭導去見他了?!?/br> 提前回來了?什么事能讓他提前回來?安青向來都是嚴格按行程走的人。除非是安桔,他姐叫他回來。 裴輕舟見她站著不動,旁邊一直還有偷瞄的人探出頭,忍不住問她:“還見不見了?” “先走吧,今天應該見不到人了?!?/br> 陳暮江一轉身,一片兒小蘑菇頭縮進工位,經過一排喚起一排,裴輕舟轉頭也偷偷看,互相抱有好奇。 - 雨勢如狂風,卷過路邊可憐的花。 裴輕舟應該是沒有去處的,陳暮江已猜出七八分。 車開出了百十米,陳暮江才開口:“房子還沒找好吧?” “沒…”裴輕舟還不知道去哪兒,百匯巷那一片兒的租主都快把她拉進黑名單了。 陳暮江思量良久:“我可以先收留你幾天?!?/br> 她父母住在濱江市,和江北市同省,出于工作原因,獨自住在江北,房子雖然不是豪宅,但是收留一個人絕對夠用,只是不知道裴輕舟會不會同意。 下午本來要帶她見導演,結果也沒見到,再讓她跟自己回家……真的很像騙子。 “我們才認識一天,你知道嗎?”裴輕舟說。 嚴格講,不足一天。 裴輕舟覺得陳暮江太過輕信人。從酒吧里拉出來的人,還是個DJ,而且那晚跟通哥發生的事……到底是什么讓陳暮江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我知道啊?!标惸航D頭就撞上裴輕舟疑問的眼神,以為她是在怕自己是個騙子,清清嗓又說,“我不是騙子啊…只是郭導鴿了我,也沒通知我,他下午是去見這部劇的男主。明天…明天…我一定帶你見到導演?!?/br> 裴輕舟聽她慌亂地解釋一大堆,又想起來昨晚她說的“可以試試”,驟然覺得這人還挺可愛。 她是沒打算拒絕的。畢竟,如果真如陳暮江所說,她能吃上演員這碗飯,是少不了靠這個人的。 “我手頭暫時沒錢,可能付不了房租,不過我會給你寫個欠條?!?/br> 打碟這幾年攢的錢,去年剛被自己存了三年死期。死期利率比活期高,她缺錢,更缺那點利息??蓻]想到,利息還沒到手,她的欠條已經滿江北飛了。 聽到她同意,陳暮江松了口氣,覺得這人直白且有誠信,也算放了心:“行?!?/br> “我叫裴輕舟。你呢?” “陳暮江?!?/br> “是哪個zhou?一葉小舟的「舟」嗎?” “嗯?!?/br> 明明已從網上已知曉她姓名,還是問了一遍。 明明已從備注上見過她名字,還是問了一遍。 鄭重告知名字,好像才算真正認識。 - 陳暮江住在紫荊小區,一個極普通的的小區,但在裴輕舟眼里,已是她求不來的奢華。 入門第一眼是一列書架,米白色的整套沙發,地上還鋪有裴輕舟猜不出材質的地毯,液晶大屏電視機正前方的客桌正壓著那張絨絨的毯子,與那個出租房難以落腳的窘迫形成鮮明對比。 陳暮江從唱片機旁拿劇本。 一雙眼睛落在唱片機上。 茶色的蓋板和胡桃木機身是嶄新的,不像那個被隔遠蒙塵的燒水壺,能燒開生存的熱水,卻放不出生活的樂曲。 就是在這一刻,裴輕舟看到了兩種全然不同的人生。 “這是劇本?!标惸航诫x廚房不遠的方桌處,給她開了盞臺燈。 “好?!迸彷p舟沒想到第一件事是先看劇本,愣了下,翻開劇本第一頁,輕聲念,“《山海歸夢》編劇 陳暮江 ” 嘰咕——肚子叫。 中午沒吃飯,裴輕舟確實餓了,不好意思地看陳暮江。 陳暮江想起外面的大雨,打消了帶她出去吃的想法,但還是禮貌性地問:“想出去吃,還是我先做給你吃?” 回答的關鍵:先。 “出去吃”和“我先做給你吃”,故意把不想讓裴輕舟選的答案說得很短,想讓她選的說的盡量又長又誘人,像發了試題,又給答案的開卷考,陳暮江以一種希望她能讀懂答案的眼神盯著她。 裴輕舟寄人籬下,有口飯吃就好,不在乎上桌的是什么。但想到,在她家吃的話,可以邊等她做邊看劇本,還是選了選。 “你做吧?!?/br> 陳暮江滿意她的答案,準備做最拿手的。 “面條可以嗎?” “好?!迸彷p舟沒想到她會做飯,朝廚房那邊多看了幾眼,才全神投入到讀劇本中。 兩室一廳的房子里,生著明火,亮著明燈,兩種人生,在一頁頁的劇本上漸漸有了交際。 陳暮江趁煮面的間隙,不停觀察那個亮燈桌角,打了幾個哈欠,撐了幾次頭,是坐正讀,還是趴著讀,像個監視器一樣,想記錄下學生偷懶不好好念書的瞬間。 但是裴輕舟是個很爭氣的學生,她看得格外認真,除了喝水,幾乎沒怎么動過。 不知道是劇本的故事好看,還是她知道改寫命途的機會難得。 “面好了?!标惸航娙寺劼暡粍由?,把劇本抽了空拿開,“吃完再看吧?!?/br> 兩碗面,都是一個溏心蛋蓋著幾片青菜,下面墊著龍須面,湯很清,看起來不太讓人有食欲。 裴輕舟吃了一口。 還不錯,比百匯巷的重慶小面好吃多了。 兩人碗里的面都消失得很快,陳暮江猜想應該是合她口味的。 “劇本看了感覺如何?”陳暮江等她喝夠最后一口湯,才問她。 《山海歸夢》講的是民國戰爭時期,一個身世悲慘、半生漂浮的舞女遇到一個浪蕩貴公子,在戰火中互生情愫,獲得浪子真心,最終一同投入戰爭,決心解放的故事。 只有半生漂浮,像極了她。 “很喜歡?!迸彷p舟頓了頓,望向她的視線,落在臺燈旁的劇本上,“到底為什么選我?” 為什么選她? 因為好看?陳暮江絕不膚淺。 因為專業?她并非專業演員。 因為…… 因為她的眼神就是她的女主,很扯的理由,但就是這么簡單,陳暮江的原則只建立在對角色的還原和劇本的演繹上。 “你就是她,我的女主?!?/br> 陳暮江略微側頭。 兩束目光相碰,滿盞燈光為證,從不輕信人的裴輕舟,竟有些信了這句話。 這人真的不是Les? 還是編劇說話都這樣,句句像告白? 最怕純情的人說喜歡,一字一句像誘jian。 陳暮江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收了空碗說:“主臥有浴室,要洗澡的話,去那邊洗?!?/br> 裴輕舟想起陳暮江在商場是有多給她買了兩身衣服的,加上身上這件,是三件。 價格……她負擔不起。 “我來洗——” 陳暮江空了手,廚房的人緊接著忙起來。 主臥很樸素,橙子味的香薰,淡黃色的成套被褥,床頭桌上放了兩本書,裴輕舟從進門就感慨陳暮江家書多,想到自己讀的書:教材、教材、教材…… 浴水淋到身上,才真的緩了一天的疲憊。裴輕舟猶豫要不要同酒吧老板說辭職,轉念一想,決定先不說。還有通哥,前陣兒還會去百匯巷堵她,如今搬出來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找過來。 “未知啊…未知…”澆了滿頭水,試圖忘掉前半段,浮現后半段。 回想起陳暮江說“我的女主”時的神態,若是知道了自己真是Les,會不會還這般純真。還是先不說為好,萬一人反感,有了隔閡怎么辦。 “…真煩…” 嘴上說著煩,但裴輕舟心里是感激的。從遇到陳暮江的那刻,她的人生好像開始慢慢有了轉機。 見主臥燈亮,陳暮江安下心。因為直到把劇本拿給裴輕舟看,她才感覺自己撇凈了點騙子的嫌疑。 “桔桔?”陳暮江聽著安桔那邊很躁動。 “喂,暮暮,聽安青說你女主定好了?”安桔此刻在一場慶功宴上。 “嗯,先給你打個預防針……”陳暮江吸口氣,“她是在我在酒吧遇到的一個DJ?!?/br> “DJ?”安桔聲量漸大,找了安靜處,“DJ?也就是說,她連演員都不是????” “額…額……” “陳暮江?!你的專業呢?!”安桔朝電話吼,引了幾束目光。 “我很專業啊,她是連演員都算不上,但是……但是……”陳暮江牙擠到一起,想不出來轉折后面說什么。 “但是什么?但是她跟你有關系?”安桔冷哼一聲,她投錢可不是為了看她把DJ變演員的。 “說什么呢…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人叫什么名?”安桔只是玩笑話,陳暮江的為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只不過這次,的確有些離譜,她須得問問清楚。 “裴輕舟?!标惸航窒氲桨睬?,“安青那邊…” “那邊我先探探口風,”安桔就知道比起她這個金主,她更擔心安青,畢竟自己從小到大可都是絕對支持她的人,又調侃她,“陳暮江啊…你說你沒了我可怎么辦?” 陳暮江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打趣道:“沒了你,還有我爸~” “得得得…這圈里都是認錢不認人…” 兩人互相調侃著,裴輕舟聞聲過來,直接喊了句:“我洗好了!” 安桔在電話那頭隱約聽到“洗好”,立馬問:“暮暮,什么洗好了?你不是自己住嗎?怎么還是個女聲?喂?暮暮?喂?” 陳暮江連忙掛電話,如果安桔知道裴輕舟被她帶到家里,怕是真會誤會“有關系”。 “那個,客臥我給你收拾了一下,睡那兒吧?!?/br> 裴輕舟聽到了一點兒安桔的聲音,很像查崗,但又想到陳暮江說她暫時沒考慮過感情,不再多想。 “我19歲,成年了?!?/br> 裴輕舟穿著陳暮江給她找的睡衣,白色的綢面與奶白的肌膚相貼,胸前微微隆起,沒有內衣的束縛,圓點清晰可見,濕漉的頭發在鎖骨上留有水跡,她是完全赤裸的。 原本正常的一句告知,在淋浴后的少女身上,恍然成了邀約。 陳暮江24歲,也成年了,但她還不懂欣賞女人。 “沒想到你這么小,我24?!标惸航瓕ち舜碉L機給她,她先前以為她們同齡,最多差個2歲,沒想到是差5歲。 “那個通哥?” “我能搞定?!迸彷p舟能搞定,只是差個時機。 聽人這么說,陳暮江也就不再多問:“明天去見導演?!?/br> “需要準備什么嗎?” “不用,只是見個面?!?/br> “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