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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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邁的太醫深深舒了一口氣,將他唇周長長的花白胡須都吹起。 “娘娘,小公子的脈象恢復平穩,傷口消炎后,第一月吾會每三日前來換藥,而后間隔七日便可?!?/br> “好,勞煩大人?!迸铑^垢面的白榆呆坐在窗前,低垂的雙目無神不知在望向何處。 太醫本想直接告退,可轉身時看見她憔悴的模樣,又于心不忍停下了腳步。 “呃...娘娘,小公子...休息夠了,自然就會醒來了,無大礙的?!?/br> “嗯,我知道?!卑子苓@才抬起無力的眼睛,勉強將其彎起,“多謝大人?!?/br> “娘娘還是莫要太過勞心,小公子精神確是有些疲乏...” “嗯?!边€不待他安慰完,她便出聲打斷。 老太醫也不好再說什么,面色為難地轉身離開,臨到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臉色,生怕自己剛走不久,便又被喚回來為她醫治。 叢太醫院帶出來的藥草氣味剛變淡不久,白榆便對夏葵和嬤嬤道:“你們也出去吧,我在這兒待一會兒?!?/br> “娘...” “出去吧?!?/br> 她的聲音到最后全無氣力,夏葵也只得壓下心里的擔憂不再打擾,一步三回頭走出去,關上了被緊急草草修復回去的門板。 即使她們因心驚都安安靜靜的,可真當只剩自己留在屋內,白榆突如被陷入冰淵一般,周圍的空氣,阿堯平穩的呼吸聲,都仿佛被凍結。 耳邊想起綿長又清脆的嗡鳴,倒真像是冰窟里直入肺腑的寒氣。 她看向床上的阿堯,硬要不看他因失血而發白的嘴唇,熟睡時的他正是這副模樣,眼睫如羽在臉頰映下蔭蔽。 貪睡。 白榆自欺欺人地扯起一個蒼白的笑,可只在嘴角停留了瞬息,就倏地被恐慌拂平。 她遽然起身,不知思及了什么不得了之事,走去了阿堯的書桌前,瘋也似的開始在案臺上翻找著什么。 紙張和書本被她鋪在桌上一團亂,她卻并不止于此,又一個一個拉開抽屜胡亂翻著。 如此一遍下來,她似乎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眼神在面前游移,忽而盯上一本從抽屜里拿出厚度異于其他的簿子。 白榆遲疑著拎起它,抖了抖。 書頁里落下一個被迭起的紙片。 此刻她在想,若打開是阿堯寫給其他人的字,就立馬合上。 她緩緩提起,展開,眼前赫然出現兩只飛鳥。 水墨無彩,可它們一前一后劃過斜陽,舒展自由。白榆目光顫動,她從不知阿堯會作畫。 他想畫下什么呢。 她想起方才眼神在抽屜里一掃而過的畫紙,以為只是阿堯隨意藏起開小差時的涂鴉,現在看見了這副畫卷,便又著急忙慌把一沓紙抽了出來。 每一幅不同的畫面,無非是日落長河,雁過原野,風吹草低,卻又每一幅都在掙扎著掙脫這薄薄一紙,想要將所見之人都帶入那自由的世界。 白榆并未松力,手中畫卻指間落下,緩緩飄到案上,與一整桌面的畫卷輕輕相迭。 她過于刻意。一些刻意失了分寸的調笑,rou體不顯卻在心意上刻意的疏遠,刻意撲滅他同自己離開的微弱希望。 她并不知曉,在他無數封寫給姥姥的廢稿里,他寧愿一輩子活在貧瘠的鄉野。但哭訴著到最后,他又總會如同起誓一般,說自己不會離開姑姑。 說他愿意忍受這里桎梏的綱常,沒有喘息時機的日程,并不喜歡自己的人不時的虛偽,還有從來不會變遼闊的天空。 白榆痛苦不堪地回到床邊,眼睛已經酸澀至極,卻逼不出一滴眼淚。 “為什么...為什么不再等等姑姑...” 她趴在床前,不解又懊惱地盯著阿堯的臉,一遍又一遍問著。 問到自己疲累不已,也沒有人回答她。 白榆枕著自己的手臂,只在思考,人活一世,為何要受這許多苦累。 眼皮漸漸加重,睜開都有些費勁,她不再為難自己,放任著合上了眼。 “姑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