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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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堯,”白榆垂了垂眸,“你誤會了?!?/br> 她的嘴邊扯起一個譏誚的笑,看似漫不經心,可阿堯看在眼里,自己摸索的模糊蹤跡,那些無端的猜想,自詡在她心中甚許多的重要,都像是她精心設計的捉弄。 白榆順著被他牽扯的力道稍轉過身,抬眼俯視男孩,看見他交錯淚痕覆蓋下的滿臉倉皇,又有些不忍于心,但卻不得不狠下這顆心。 阿堯若是當真心浮氣躁日日盼著出宮,以他孩子心性,難免會捅些不必要甚至莫須有的簍子出來。 她堪堪出現一剎細微痛惜的神情就立馬又被刻薄撲滅干凈,白榆抓住臂前他的手腕,使了力勁將它拍開。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br>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捶打在阿堯的眉心。 可第一時間,他還是在心中回想自己無意中發現那張紙上錯綜復雜的關系網,發現姑姑竟和馬嬤嬤也有私信往來,且并非通過周先生的字跡,而是民間驛館轉達。 他試圖說服自己,姑姑只是想少安毋躁,可與她對視愈久,就愈像是強硬逼迫自己承認整天的白日做夢。 她眼底的涼意,叫他只當這一切是自欺欺人。 “姑姑...”阿堯惶恐地抬起手,卻不敢再向前。 “你歇息吧,等下月你生辰,我便帶你回沉宅見過祖父母和父親?!?/br> 白榆用手心堪堪殘存的一絲余溫,完成任務般撫了一把他的腦袋,勉強地笑笑,朝門口走去。 “姑姑!” 身后人飛速從床上爬起,手忙腳亂踉蹌著追上來,直至此刻也無暇顧及大防,直接從背后抱住了她的腰。 “你做什么!”白榆大驚失色,去解腰間的手,可越是慌亂就越是一團糟,什么力也用不上。 阿堯也知自己失禮,悻悻松了手,肢體如湖岸柳枝垂下在肩,整個人喪了氣。 “姑姑不會不要阿堯吧?!?/br> “我們是親人啊?!?/br> 白榆不再用從前那般哄慰的語氣,只是淡淡陳述道。 話閉,她毫不留情地將他孤單留在這一隅悲哀破碎的天地里。 朝起日落,今年夏天如此短暫,沒幾次斗轉星移,還不等院中槐樹葉茂,就在習習涼風中黃了幾片。 悶熱空氣里浮躁的人心自然也不會憂郁太久,轉眼就跟著夏夜明鏡一同轉向令人氣爽的秋。 白榆打開擺在桌上的信件,望見里面躺著的兩只信封,就莫名心安下來。 她將馬嬤嬤的那封放在一旁為阿堯留著,打開了另一封小的,絲毫不曾意識到自己微微上揚的嘴角。 可當信紙展開在眼前,她的目光凍結在紙張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甚至又仔細辨別了幾遍那是否是白止的字跡。 那筆鋒確確實實是出于白止之手無疑。 字里行間露骨的話語,明烈的愛意,都讓白榆感到陌生。 他們之間上一次來往,還是盡數嘮著家常,墨跡下的語氣平淡如水,就如雁過斜陽那般平常至極又令人心往,以至于在看到這些字時,白榆連一絲絲的防備也無。 不管在什么時刻,白止從不是一個張揚的人。 白榆第一次同他訴說愛慕之意,并非出于真心,也并沒有期待任何回音。她使著混不吝的態度,意欲摘下這朵高嶺之花。 那時白家滅親之仇敗露,若是成了,便能將他作為自己的籌碼,若是不成,也全當戲弄白禮的愛徒,自己全身而退毫發無傷。 只是出乎她意料,白止不同于自己想象中任何表現,他避而不見,卻一舉赴往猶豫許久也沒有答應白禮的兇險之任。 她不知他是出于什么,不知他是想要逼迫自己冷靜,自我勸說師妹只是年少不懂情事,更不知他煎熬無比,所以選擇逃避,眼不見為凈。 他前去曲江九死一生,白榆才發覺自以為的戲弄落空,卻還是隱隱期待他們能有所不同。 她竟是帶著滿腔落寞隱入了西山竹林間。 白止隱忍,克制,也愛她。 卻從未有如今日這封信一般,強烈到不像他自己。 正懷疑他被什么奪舍之時,白榆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許是知道這封信并不會第一時間遞至她手中,他寧愿演得不像自己,也要讓中間那人看清這其中裸露在外的情誼。 這是他的告白,也是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