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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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在馬車上不發一言,只在分岔路口伸手點一點。 車簾勾起,好讓他看著前方指路。 “到了?!卑字菇K于聽見他稚氣的嗓音,一個急停,男孩向前撲到了他的背上。 車子停穩,小孩便立馬分開,自主跳下了車。 “多謝先生?!彼D身朝白止行禮。 心中那股預感愈發濃厚,白止叫住了背影。 “小朋友,能去你家討口水喝嗎?!?/br> 男孩愣了一下,又弓身道:“請?!?/br> “回來啦順子,今日這么遲?”一個農婦從身后進屋,將炒菜端上桌,看見白止頓住,“這是?” “下學晚,送阿巧回家,認識了先生送我回來?!?/br> 農婦立馬熱情地招呼,“原是這樣,您是林嬤家的嗎?” 白止揮揮手,“啊,不是,在下想來村中定居,先結識了林嬤?!?/br> “不嫌棄的話,在這里吃個晚飯吧,多謝送我們家順子回來?!?/br> “那...感激不盡?!?/br> 三人坐一桌,家中并無其他人。 白止看向農婦,她的年紀不像是祖母之輩,然而當順子的娘卻綽綽有余。 “您祖上都是本地人嗎?”他內心躊躇后問出口,又欲蓋彌彰加了一句,“想問問您有沒有多余的房屋可以租給我?!?/br> “對啊,我們家祠堂就在村口,往上幾十輩都在這小地方。房子的話是沒有了,你要找,我可以幫你問問去?!?/br> “真的嗎?”他表現出興奮的模樣,又仿若思及不合適,“多謝,但是...還是不勞煩了,您管孩子也辛苦?!?/br> “嗐,順子就是村里大家看著出生的,雖然不愛說話,但大家顧及我一個人帶孩子辛苦,對他都可照顧了?!?/br> 白止聽完這話rou眼可見地失落了些??伤€不能全信這話中真假,看向男孩。 但萍水相逢的他們又有什么義務要向他多作解釋呢。 飯桌上安靜下來,三人靜靜吃著。白止很快便拜別,住進了村頭的旅館。 慢慢來,他告訴自己,既然已經找到了這里,就絕不可馬虎半分。 小道盡頭,光影乍亮,入目竟是一座座雄偉的宮殿。 秋日,聽起來就是金黃的季節,眼前處處卻是規整森嚴,烏墨的底色中沒有一絲色彩。 夏葵見她怔愣,抬頭看了看。 白榆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這是哪...” 夏葵仿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責,惶恐地捂嘴驚呼了一聲。 “姑娘,奴婢錯了,咱們回去吧?!?/br> 白榆置若罔聞,向前邁出了步子。 夏葵跟上去扯住她的袖子,聲音急得幾乎要帶上哭腔,“姑娘!姑娘!陛下知道了會殺了我的!” 她的腳步再次頓住。 “陛下是誰?” 夏葵語無倫次起來,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要去看荷花?!卑子艿恼Z氣聽起來平靜無比,“現在?!?/br> “姑娘...” “我不會讓他動你的?!?/br> 兩人避過來往宮人的耳目,白榆將路過的所有宮殿名字都記了下來。 多可笑啊,明日就是他們的婚期,那這一切是否要這個時候破碎呢。 這里的荷花池,已經是離瀛華殿最近的一處景觀。 夏葵叫她不要錯過的,原就是這樣一片殘敗的晚荷?;ò昕蔹S,花枝折亂,映日余暉下,倒真有幾分秋日的蕭瑟。 她譏諷地輕笑一聲。 夏葵在一旁壓低了頭不敢說話。 池中央的白玉橋上行了兩人,其中一位裝容貴氣,邊上的應是她的侍女。 白榆與她隔空對望,她不知道那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此,就只是看著她,在腦中記下她嬌麗的容顏。 對面的人似乎認識她,在斜陽里會心一笑,而后示意侍女扶著朝她走來。 “這位就是沉姑娘吧?!?/br> “你是...”白榆看向夏葵,她還是低著腦袋。 “這位是吳夫人...”對面的侍女出聲,卻被那人打斷,她依舊盈盈笑著,臉上有一雙月牙。 “明日就是冊封大典了,我雖與沉jiejie共事一夫,但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一起服侍好了陛下才是真的?!彼鸢子艿氖?,“我們以后也要好好相處,多多來往啊?!?/br> 共事一夫。 這四個字就像烙鐵一般重重在白榆的心頭燙下刺痛的印記。 吳若宜作驚訝狀,“呀,忘了jiejie失憶的事了?!?/br> 見對方不語,她繼續道:“在獄中該有多苦才會到失憶的地步啊,真是可憐了jiejie。說來都是我父親不好,做事太過莽撞?!?/br> 她自責又惋惜地嘆了口氣,望向白榆的眼底,“不過,若是沒有陛下的默許,折磨jiejie的人怕是也不敢做出此等殘暴之事?!?/br> 親眼瞧見白榆的眼底愈來愈紅,她的眉頭驟松。 此刻,思緒翻江倒海向白榆的腦海涌來,她猛地從吳若宜掌心抽回手。 與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不同,她只是狠狠瞪著雙眼,而后憤然轉身離去。 一群宮人聚在瀛華殿門前,屏息貼耳聽著里面的動靜,焦心地怕錯過里面的一絲呼吸。 明日大婚,照理來說新郎新娘需回避,因此白榆不許賀景珩今晚再來,他也早早吩咐了宮人看顧要事。 只是她將所有人擋在了門外。 白榆靜靜坐在墻角。這里幽靜,又有處依靠,還能給她些安全感。 他說過他沒有別人。 那次醒來后,賀景珩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清晰翻涌出來,拂過她的記憶。腦中千光萬影閃過,只覺得眉心刺痛。 昏暗潮濕的空氣中一鞭一鞭又朝她揮來,她被鐵索綁著手腳,被人拖著走。 “你說不說!”又是一鞭。 “啊——”她發出凄厲的慘叫。 門外聞聲sao動起來。 “姑娘!”“出什么事了!”“我們進去吧,真出事了可擔待不起啊?!睂m人們七嘴八舌。 要她說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她。白榆抱著腦袋顫抖起來。 招供,是招供,那些人想讓她招供。 招供什么呢... 白榆痛苦地扭曲五官,緊緊揪住自己的發根,想借此讓自己打起精神。 腦袋一陣眩暈,手指失了力松開,掌心留下的是一撮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