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天光剛攀過檐角，蒙蒙打亮內院之時，屋外的吵鬧聲已然穿透門窗，將白榆從夢境中拉起。

    她艱難地睜開睡眼，迷蒙的嗓音充斥著沙?。骸巴饷嬖趺戳?？”

    周羨安又將她的腦袋按回了自己懷里。

    “快過年了，請了裁縫來，給所有人都做一身新衣?！?/br>
    “快過年了...”白榆愣愣復述了一遍。

    “我們終于能一起過年了?！?/br>
    白榆猛然睜眼，自己和賀景珩許諾的三日之期，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就像橫在她和周羨安之間的一根刺，突然扎得她透不過氣來。

    “是啊...”她盯著眼前周羨安衣襟松垮的胸脯，一時沒了方寸。

    “星兒也去做幾身衣服。府里所有最好的料子，我都給你留著呢?！?/br>
    他親了親她的額角。

    “柜子里那些都夠穿的?！?/br>
    “過幾日要去宮中赴宴，可不能叫人覺得侯府虧待了女主人?！?/br>
    宮中？赴宴？

    白榆有些不知所云，抬頭看他。

    “離年節不是還有半月嗎？”

    “現今的宮宴設在元日前，等到除夕夜...”他拇指輕娑她的臉頰，傾身湊近她，“就我們一起過?！?/br>
    “我...我一定要去嗎？”

    宮宴遇到賀景珩在所難免，她還未想好到底怎樣解決這樁事和這個人，他又會怎么對付自己。

    “我想和星兒站在一起?！?/br>
    周羨安的聲音又幫她撇去了腦中愁思，此刻他的眼眸里仿若有漫天星辰，白榆想，自己望著他之時是否也是如此。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白榆掀起布簾，發現馬車正往郊區方向駛去。

    “是什么鋪子，不開在繁華地段嗎?！彼粗粩嗟雇说氖芯皢栂蛎鳝h。

    “是個老手藝人了，京城的小姐們都喜歡去她那做衣服，再素的料子都能做出花兒來?！?/br>
    白榆回想了想箱子里裝著的那些繁絨錦緞，面露憂色，“不會太過招搖了吧?！?/br>
    “小姐，衣裳襯人最重要?！?/br>
    也并未走得太遠，車行至一處老街區停下，幾個小廝一同扛著一個實木箱子往弄堂里去，白榆跟在后面，踩著青石板路上薄薄一層積雪上前人的深色腳印。

    店面倒是出乎她意料，在這等名不見經傳的舊街巷里，掛著華麗的牌匾，屋內裝修不甚裝飾，卻敞亮大氣。想來畢竟是為王公貴族做衣服的地兒。

    店主是個四十左右的豐腴女子，親自為她量了身材的尺度，一旁的年輕學徒手上一刻不停地在本子上記錄著。

    “娘子偏瘦了?！绷砍呃@過只著里衣的女子細腰，店主喃喃道。

    白榆輕笑道：“身上有些頑疾?！彪S即又扯開話題，“老板很喜歡老街嗎？”

    “嗐，從前也不是沒有出去過，東市西市都待過，”她蹲下為她量胯，“還做過上門服務，被富貴人家當狗一樣使喚?，F在縮在這一隅，你瞧，又有多少人上趕著來捧我?！?/br>
    語氣中盡是嘲諷和無奈。

    “說的也是?！?/br>
    “娘子別誤會，說的可不是娘子，從前欺負過我的幾家我可到現在都記著呢?！?/br>
    白榆只微笑著，不敢挪動身體，“如今發展甚好，便莫要放在心上了?！?/br>
    “娘子喜歡什么款式？我拿幾件樣衣來給您試試？就是長度差不多，對娘子來說可能寬了?！?/br>
    “好?！?/br>
    學徒給她端上來水果和茶讓她稍等一會兒，里屋里燒著地龍，只著里衣也不覺得冷。

    白榆便欣然在軟座上坐下。

    靜坐不動，素薄的里衣還是隱隱透入些許涼意。她伸手摩挲了一下肩臂，起身往暖爐走近，想緩緩身子。

    背后傳來門扉的響動，應是老板拿著樣衣來了，她不由自主地回過頭，還未看清是否有人進屋，便被一塊絹布捂住了口鼻。

    一股熏麻感從心口蔓延至腳尖，她只記得，自己癱倒在一具堅實的懷抱里。

    眼前密布起斑斑點點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之際，她只知包裹著的是安全的氣息，終是閉上眼任自己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