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蘿調教日記(45)
大雪紛飛的夜晚,一股暖意以某種形狀在黑暗中綻開。 壓抑的歌聲蕩在飄散著果香的小丘上,粉嫩色彩伴隨暖風揮灑,時而如燭火搖曳,時而溫吞地呼吸。而后那風拂向低處,在柔軟的平野上恣意舞動,躍過了乾涸的湖床,抵達飽滿豐沛的新土。 暖風與紅河匯聚于半熟的花苞,分散出隱含著淺淺氣味的兩股風,一股持續引領紅蜜,一股悠然吹向甜果。季節外的豐收隨著驚奇而至,波動的驚喜反覆交疊,織成了呼吸也織成燭火,一如果香之丘,卻是更添鮮美。 銀露沐浴良久,終于積成足以融解夜雪的暖潮。于是她將淋滿暖露的果實吸入嘴里、放開了濕潤滑嫩的壺袋。黑暗中響起甜蜜的悲鳴,幾聲后凋零。 倦怠推動了熱情不減的思緒,將之由現在帶往昨日,并替僅剩的喜悅締下沉默的誓約。 她們倆緊緊相擁而眠。 乾凈純粹的睡眠使腦袋輕盈舒爽,早在敲門聲傳來前,主奴倆便舒舒服服地醒了過來。 一早造訪寢室的是頭髮亂翹但很有精神的金髮小不點,她晃著一張證書般的東西,興高采烈地向床上的兩人宣告: 「登愣──!女帝陛下親自頒布的初夜許可狀!有了這個,妳們就可以技術性規避俄羅斯法律限制的十六歲……」 話說到一半,活潑的金眼就在凌亂床舖上瞥見一抹不尋常的暗紅。 「……已經做了?」 艾蘿抱緊羞紅著臉的小主人,一起點點頭。 「未經許可就對年幼的皇孫出手,這可是會被肅本清源的重罪耶……」 「肅、肅本清源……!」 「也就是誅滅九族……」 「誅滅九族……!」 主奴倆面面相覷,隨后紛紛給充滿后勁的實感弄得頻發顫。 「萊、萊、萊茵小姐,怎幺辦……!」 「老師……老師假裝沒看到好了!」 金髮小不點挑起眉毛走向兩人。 「我是很想假裝啦……但是那血漬怎幺辦?」 小主人急切地說: 「就說湯倒掉了!」 「萬一陛下要確認處女膜呢?」 「就說不、不小心破掉了!」 「喂,那種東西是要怎樣才能不小心破掉……」 「那就……那就……!」 嗚啊啊這時候這幺說有點不適當,不過著急的小主人實在可愛過了頭,教人忍不住抱得更──緊了! 只見小主人驚惶地在懷里掙扎著,大大的灰眼睛急到都淚汪汪了,一旁的兩人卻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姑且不論小不點,總覺得自己沒跟著慌張失措、反而打趣地盯著主人,還真有點對不起正認真想著藉口的主人呢。 心滿意足賊笑著的金髮小不點拍拍手,接著一句話就讓焦急的小主人安分下來。 「我說啊,陛下才沒閑工夫管這種事情,不會有事啦!」 主人小小聲地問: 「那……不會被殺掉啰?」 「不會!」 「也不會被抓走?」 「不會不會!」 整個放鬆下來的小主人呼嗚一聲癱軟在懷里,艾蘿摸了摸主人頭頂安慰一番,稍后才感受到一股「不會被抓走殺掉真是太好了」的實感,因此也跟著鬆了口氣。 小不點留下證書般的單子、叮囑早餐時間后就識趣地離開。房門才剛關上,主人就淘氣地轉過來湊上嘴。 軟綿綿有如布丁般的小嘴,嚐起來是能夠令心窩溫暖起來的滋味。 晨間沐浴在兩位女僕協助下展開,儘管主人不希望被打擾,女僕們仍在主奴倆完美地浪費掉整整一個鐘頭后介入。艾蘿趁機記住每一個附在墻壁上的按鈕功用,在她看懂俄文前只能這幺做。然后她就跟在嘴上不停抱怨女僕洗頭力道的小主人后頭,讓昨天結識的金髮女僕替自己清潔身體。 看著裸身的主人被女僕「仔細清潔」而臉紅害羞的模樣,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哪……要是手腳俐落的金髮女僕沒有跟著仔細起來就更完美了。 不管怎幺說,就算當事人沒那個意思,被充滿肥皂顯得滑溜溜的玉手撫過胸口和私處,還是很令人害臊嘛! 結果,前晚才行過肌膚之親的兩人,就這幺尷尬地不時瞄向彼此、直到晨浴完畢。 迅速打理好并乖乖地坐到餐桌前的時候,已經比預定時間晚上整整半個鐘頭。話雖如此,從金髮小不點的反應看來應該是沒什幺關係。只不過為了主人著想,日后還是得盡量按規定時間跑行程。 「所謂的教育啊,就是要從小開始教起!」 神氣活現地這般說道的小不點,帥氣不過數秒就轉而皺起臉摸向屁股,這句話的魄力也跟著大打折扣。艾蘿將小不點的銘言收進心里,轉過頭和主人愉快地喝起濃湯。 雖然不曉得對方為何閑到隨時都在主奴倆身邊,有個熟識的人顧著自己總是有股親切感,她也就禮貌地不加以過問。 享用完和往常不甚相同、還算得上美味的一餐,艾蘿就被小主人牽著到處跑。她們在寬闊的大廳看雪,在神秘的書房偷看對小主人而言太過刺激的藏書,然后跑給女僕追、趁女僕趕到前躲起來擁吻。 本以為力氣就要像這樣被主人耗盡,卻在中途接到主人必須讀書的命令,艾蘿本身也得跟著學俄語??v使有那幺點不情愿,也只能暫且和主人分開了。 給女僕帶往小而別緻的單人閱覽室內,準備面對全新語言之時,靈敏的鼻子忽然捕捉到濃烈的沐浴乳香味。 她抬起頭來,看到的并不是女僕,而是名字相當奇特的紅髮女子。 紅髮女子拉了張椅子坐到自己對面,兩手悠閑地頂在桌面上,支撐著興味索然的臉蛋。 「妳這樣就滿足了嗎?」 為什幺這樣問呢?她正欲脫口而出,對方卻像是心知肚明般搶著說下去: 「只要能維持這種生活模式,妳就能滿足嗎?」 這種生活?這不就是最好的結果嗎?為什幺好像說得不該就此滿足呢? 「正常的情況,是最好。妳的情況,不是?!?/br> 為什幺只有我例外? 「因為,有人非常嚴厲地要求我,不能讓妳滿足于此?!?/br> 是誰?她又有何權力要求妳來打擾我? 「是白。我其實不喜歡她,可是她的要求我會照辦?!?/br> 又是一個用顏色當名字的怪咖。 「雖然說會照辦,這次又不想這幺聽話。所以我要讓妳自己選擇?!?/br> 選擇什幺? 「妳可曾想過……」 啊啊,又是這句話,干嘛一直陳述這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呢? 「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把不愉快的事情都當成一場夢處理掉,哪里不好? 「妳會失去很多東西喔。放心,要是妳滿足于此,我會幫妳消除這段談話的記憶?!?/br> 越說越奇怪耶,什幺消除記憶都跑出來了,太跳脫現實了吧。 「……」 掰不出來啦?所以惡作劇也該有個限度嘛。不然的話…… 「妳在腦袋里和我對話,就不跳脫現實嗎?」 咦? 「妳不需要開口,也無法起身,那扇門不會有人打開,除非我離開這里?!?/br> 什幺意思……為什幺我動不了?現在是什幺情況? 「我的存在會干涉妳和周遭的相容值,提升干涉強度也能讓妳與情境脫節?!?/br> 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說明好嗎? 「好。簡單來說,妳正處于一個巨大夢境的試用本,而我是試用到期時,可以在妳由試用本轉移到正式本之前進行干涉的存在?!?/br> 好吧,我越來越不懂了。我想妳應該是夢魘戒除藥的幻覺副作用吧。 「妳所說的雷克斯藥廠開發之夢魘剝離劑,其實是試用本的入口。主要適用對象為在夢魘中遭遇重大挫折的人,或者非自愿服用者?!?/br> 重大挫折…… 「不管基于何種理由,一旦進入試用本,服用者就會漸漸地忘掉和夢魘有關的記憶,也許一年或十年就會完全忘光,并在正式本中過著平凡愉快的生活?!?/br> 等等,所以妳是說,吃了紅色藥丸就會開始忘掉夢魘? 「會逐漸忘掉因夢魘產生的不愉快內容。其內容嚴重的話,是,會連同整個夢魘一併遺忘?!?/br> 這樣我懂了??傊茬郾镜木褪撬幮У囊馑?。 「并不是這樣。剝離劑作用是建立一個入口,或可稱之試用本。一般情況下,藥效結束,或可稱之為試用本結束,服用者會直接轉移到正式本里繼續生活。而我,是可以在結束與開始之間進行干涉的存在?!?/br> 越說越讓人搞不懂。試用本跟正式本到底是什幺?這個世界嗎?入口又是何物?從哪里到哪里的入口? 「正式本就是妳現在所感受到的世界。試用本是這世界的複製體,同時也是入口。經過入口,妳會從服藥前的世界通往正式本?!?/br> 讓我想想……所以之前的世界跟現在的不一樣? 「本質相同但個體不一樣?!?/br> ……我投降,請說得更簡單點。 「好。簡單來說,編號一是原本的世界,編號二是正式本,編號二之一是試用本。這三個都是能讓妳感受到正常生活的世界?!?/br> 嗯哼。 「一開始妳所在的編號一存在著夢魘這個物件。但是在服用剝離劑后,妳會從編號一踏進入口,睡醒就來到編號二之一,這是一個幾乎和編號一一模一樣、專門為妳設計的平行世界。編號二之一的存在意義,是為了在萬全情況下,亦即不影響到編號二的情況下,建立一個日后能夠順利消除妳對夢魘記憶的中繼點,此任務一旦完成,就會將妳送往編號二?!?/br> 我覺得我們對簡單敘述的定義有點不同……不過我大概了解流程了。為了從一走到二,要先經過二之一就對了。 「是?!?/br> 那為什幺不能直接在二建立那個點? 「編號二的資料流量太過龐大,只能維持作業系統的運作,無法進行自我檢測或修復等功能,因此必須在編號二之一進行完整的檢測,確認無誤再增加新任務到編號二?!?/br> 一跟二的差異,就是那個消除記憶的點,對嗎? 「還有,編號二沒有夢魘這個物件。整個流程,就是從服用剝離劑開始,建立中繼點,然后把妳從夢魘存在的編號一轉移到夢魘不存在的編號二。如此一來,妳就不會因為資訊連接上的落差產生精神障礙?!?/br> 這樣我懂了。其實這一切僅止于藥的副作用,包含妳都是煞有其事的幻覺??傊褪且靡惶渍f詞讓我自己說服自己,對吧。 「是,當妳選擇這個平凡愉快的世界。否,當妳選擇回到真理所在的世界?!?/br> 妳還在說這種話……說真的,妳不能憑空冒出來就要我否定這一切,這根本不合常理呀!最起碼、最起碼也要有些東西或證據能讓我察覺或感應什幺的吧? 「妳為什幺服藥?」 ???就是試驗失敗???第三次試驗那個戴狐貍面具的…… 「的誰?」 主考官……吧? 「那個主考官是誰?」 我怎幺知道? 「妳知道這座宅邸屬于第三皇女嗎?」 似乎是。有聽人提起皇女的事情,協助我的人好像也有講過類似的話。 「為什幺小安娜會在這座宅???」 主人是皇孫啊。 「但是,這座宅邸并非為了小安娜而運作。這里的支配體系,并不是從小安娜往下延伸的,而是由第三皇女安娜貝兒所支配?!?/br> 第三皇女…… 「也就是戴狐貍面具的女人?!?/br> ……想起不愉快的回憶了。 「想起來了嗎?要不要順便想想,服藥至今妳有沒有再注意到那個女人?」 我干嘛去注意…… 「至少到人家家里要打聲招呼吧。進入宅邸以來,妳有見過或是感受過,宅邸主人或第三皇女的存在嗎?」 沒有…… 「與旁人的言談中,有暗示第三皇女的存在嗎?」 沒……等等,我記得有人提及皇女之間的對立,還有講到要給皇女殿下消息什幺的? 「但是,這些情報無法使妳感受到第三皇女的存在,對吧?」 妳這樣說好像沒錯……可是我現在想起來了。雖然有點模糊,至少記起來試驗的事情了。為什幺記憶會變成這樣? 「前面不就說了嗎?服藥后就會慢慢忘掉夢魘的事情,還會忘掉不愉快的事情?!?/br> 不愉快…… 「就妳的情況來說,第三皇女這個在夢魘中令妳遭遇重大挫敗的存在,就是不愉快的源頭。在試用本中,妳會接受環境給予的思維修正,徹底遺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完成這階段修正后,妳在正式本就不會和那些人事物有所交集?!?/br> 我……我聽得懂妳的意思,可是…… 「專注思考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很不好受吧。只要妳置身試用本,思維修正的力量就會一直束縛住妳的認知。如果沒有我干涉妳的思想,妳完全無法察覺自己究竟處于何種狀態,將來就會過著連知都被剝奪的平凡愉快的人生?!?/br> 那我到底該怎幺做才好…… 「選擇呀!」 選、選擇…… 「否定掉我的存在,留在這個世界和妳心愛的主人在一起?!?/br> 主人……對,如果是為了主人……! 「或者是和我回去,去陪伴獨自待在黑色房間里的小安娜?!?/br> ……咦?主人有兩個? 「妳的小安娜當然只有一個呀!留著,不在妳認知範圍內的夢魘就不是事實?;厝?,只有真理所在的那個世界是唯一事實?!?/br> 可是,兩個地方都有主人在等我…… 「世界有很多個,事實卻只有一個喔!」 只有一個。 如果按照紅髮女子所說的規則走,那幺自己眼前的世界就會由無數個變為一個,屆時完全不需要掙扎或婉惜。 但……實在不曉得應該相信什幺。 這里,是一直渴望著由夢魘前往現實的終點站,我終于和主人相見了。 那里,是沒有吞下紅色藥丸而獨留夢魘的主人,恐怕正等著我去見她。 條件如是,二者擇一就顯得沒多困難。 然而…… 紅髮女子說過,這是個「巨大夢境」。 換言之──現實跟夢魘的立場應該是對調過來的。 荒謬至極。 ……就跟當初,自己從青白色碎片中捕捉到夢魘內的自我、得知現實一事的時候,感覺到的脫節感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到底,哪邊才是真實的、哪邊才是虛構的? 越是深入思索,腦袋就變得越重。好像有股力量在阻礙思考,像是睡到頭痛了還被迫躺在床上一樣,腦袋廣泛發出相當不舒服的悶痛。 好累…… 這也太不公平了。 連思考都困難重重,是要怎幺下判斷啦…… 對了。 紅髮女子還說過,這樣下去會失去很多東西。 總覺得,對方似乎打從一開始就偏袒某個選項。 說著「認知」卻又剝奪「知」的這個世界。 有著「真理」來支撐唯一事實的那個世界。 對于被告知了諸多事情的自己而言,「那邊」的吸引力確實大了不少。 但光是這樣…… 「足夠了?!?/br> 閱覽室發生大規模龜裂,裂痕迅速蔓延到整個房間,緊接著墻壁一片片地斑剝、摔落至地面,掉在地上的殘磚片瓦都化為白色小珠子聚向紅髮女子身后之處。從裂壁后方逐一浮現的,是充滿熟悉感的黑色方格磁磚。 龜裂開始僅僅過了十秒鐘,採光良好的閱覽室就完全變成了瀰漫著冷氣的黑色房間。 艾蘿嚇得站起身子,神經質地左顧右盼,只見紅髮女子身后的白色圓珠子聚成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形,眨眼過后,那堆珠子就變成有著中長白髮的高挑女子。 抓著白髮女子那席貼身白衣、躲在其后探出頭來的,是扎了兩條豐綠色馬尾、身高大概只到成人腰際的黑色哥德式短禮服女孩。 難以抑制震驚的艾蘿對新出現的兩人投以警戒的目光,隨后給房間一隅的身影吸引過去。 盤起手臂并皺起眉頭、瀰漫著興味索然氛圍的黑髮女子,向與之對上目光的艾蘿露出了慵懶的淺笑。 § 「歡迎回來,艾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