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在公司的生活怎么樣？”他問道。

    這家伙又用問題來回答我的問題了。

    “從員工的角度來看的話，還行吧?！蔽野櫫税櫭?，還是給出了回答。

    根據我的觀察，SKT公司內部雖然等級分化明顯，但給員工的福利可以說是相當到位。

    排除用作試驗的F級人員，在那之上，哪怕是最下層的E級員工，都有著不低的待遇——我可沒忘了我那臺PDA就是屬于E級員工的。

    當然，高福利和高風險是并存的。E級員工通常要直接接觸倉庫里的收容物，稍有不慎，就會失去性命。

    不過，到了D級，成為了正式職工之后，風險就會大大降低，與之相對的各項福利也會增加。

    哪怕是放在地球上，都有不少人拼了命想要到這樣的公司工作。

    “那你有興趣到公司來工作嗎？”角鸮看著我。

    這聽上去像一份邀請，但我并沒有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太多的期待——他似乎只是單純地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沒什么興趣，感覺不太自由?！蔽椅竦卣f。

    準確來說，我對這地方沒什么好感，這里的員工都給我一種腦子不太正常的感覺。

    要讓我一直留在這個逼仄的世界里，精神一定會出問題的。

    “看來你似乎有些誤會?！辈煊X到了我的想法，角鸮解釋道，“員工只有在工作日才必須待在公司，休息日可以自由進出。除了回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你還可以申請前往其它世界?！?/br>
    他又一條條地列舉了其它福利。

    “除此之外，D級職工每年可以獲得一個月的年休假，每月進行一次體檢，醫療費用由公司全部報銷，可以免費進行基因優化改造……一日三餐免費供應，提供獨立宿舍和制服，每天可以申請下午茶和夜宵……”

    還有這種好事？

    我差點脫口而出“不用說了我可以馬上入職”，又剎住了自己的沖動。

    不能被糖衣炮彈蠱惑了，這家公司完全不正常??！

    “讓、讓我考慮一下?！蔽疑詈粑?，讓自己冷靜冷靜。

    冷靜下來之后，我發現了一個華點。

    “你說員工可以自由進出這個地方，但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離開？”

    難道這家伙已經從咸魚進化成家里蹲了嗎？

    “這個啊?！苯躯^看起來沒有隱瞞的打算，“因為之前的實驗導致的后果太嚴重了，所以我的權限被收回了，公司要求我永遠也不能離開這里?！?/br>
    我花了好幾秒來消化這句話，有些遲鈍地看著他。

    “……永遠指的是多久？”

    “到死為止。也許死了也不行?！?/br>
    “……”

    我果然，不喜歡這家公司。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見我不說話，角鸮又說道，“如果你入職的話，評級最起碼也是D?！?/br>
    他似乎是來了興致，又用那種觀察實驗體的眼神看著我。

    “不了不了?！边@次我直接拒絕道，“我討厭這里?！?/br>
    “升到C級的話福利和待遇全部翻倍?！彼盅a充道。

    “……”我可恥地心動了，雖然只有一瞬間，“那升到B級呢？”

    “B級？沒有B級了，B和B以上都屬于管理階層?！苯躯^微微歪頭，思考了一下，輕飄飄地道，“這個公司里所有的管理階層都死光了?！?/br>
    ……他是不是若無其事地說了什么信息量很大的話？

    面對我震驚的目光，他卻不作解釋，而是停止了話題。

    “很抱歉，我不能再對你說更多了，你最好也什么都別問，不然公司會發現的?！?/br>
    我只好把想問的問題咽了回去。

    懷揣著滿腹的疑問，我連晚飯都吃得不香了。

    和早午餐一樣，晚餐也是由送餐機器人直接送過來的，東西沒什么新的花樣。

    心不在焉地吃完晚餐，我把餐具往桌上一擺：“吃飽了，我要回去了?！?/br>
    角鸮：“嗯？嗯……嗯！”

    有那么一瞬間，我確信自己從他眼中看到了“太好了今晚不用加班了”的欣喜。

    我：“……”

    要不然，放棄這個男人，去追別的帥哥吧？

    注意到我的眼神，角鸮移開視線，看著旁邊的墻壁：“請不要誤會，我很喜歡你，我喜歡你和我不想加班這兩件事并不沖突——明天你還會來嗎？”

    “不了?！蔽冶е乜谡f道，“我明天要去參加團建，還有和隔壁公司的聯誼會?！?/br>
    角鸮：“……”

    不就是睡了就跑嗎，誰不會干啊。

    將餐盤里的最后一塊合成rou吞下，他慢悠悠地擦了擦嘴，嘆氣。

    “你真的是很過分啊。又狡猾，又過分?！彼г沟?。

    “你在說你自己吧？”我冷哼一聲，完全不買賬。

    “我承認自己是故意放走你的，不過，就算計算了所有的條件，也有大約三分之一的概率顯示為你不會回來?！彼f。

    “你又沒什么損失?！蔽移擦似沧?。

    “怎么沒有損失？”他一臉的不贊同，“我非常不安，特別想你，連精神狀態檢測都差點無法通過了，要是就這樣被抹殺掉怎么辦？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了?！?/br>
    “……”

    不、不能因為這種程度的甜言蜜語就動搖！

    我穩住自己，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發現他好像并不是故意說討好我的話，而是貨真價實地在煩惱。

    想起這家伙告訴過我的他的精神病癥狀，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微妙。

    “那你現在還好嗎？”我姑且關心了一下他的狀態。

    “還不錯。見到你之后，我的情緒就穩定了下來?！彼淇斓卣f，“因為我好像已經打不過你了——嗯，一想到你不會被我輕易殺死，我就很開心?！?/br>
    我：“……我走了?！?/br>
    也就是說并不是因為看到我所以才情緒穩定，而是因為發現他打不過我才情緒穩定……嘖，算了。

    我實在是不想深入接觸精神病人的內心世界。

    想了想，我又說了一句：“后天見?！?/br>
    穿著這一身完全不合身的毛絨睡衣，我走到門邊，想發動能力，又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在用溫柔的眼神看著我。

    和平時的模樣比起來，這家伙現在臉上的表情實在是蕩漾到有些惡心。

    我：“……”

    注意到我的目光，角鸮繼續微笑著看著我，完全沒有避開視線的意思。

    我連忙收回目光，握住了門把。

    打開門的瞬間，公寓外面的走廊便發生了變化，來往的機器人和員工全部蒸發，只留下一個個空蕩蕩的走廊。

    ——我并沒有選擇立刻回到現實世界，因為還有一些疑問需要得到解決。

    摸了摸睡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我從肚子上那個巨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臺PDA。

    這是我趁角鸮沒注意偷偷順走的，他自己的PDA。

    拿出來的瞬間，屏幕在未解鎖的情況下一亮，自動彈出了提示。

    【檢測到用戶處于夢境場中?！?/br>
    【夢境場強度：二級?！?/br>
    【檢測到用戶為管理員賬號，是否自動鏈接最近的錨點？三十秒內若無選擇，則自動連接到默認錨點?！?/br>
    即便沒有解鎖的權限，只要出現在夢境場中，PDA就會自動給出提示。

    有了它，我就可以獨自探索周圍的夢境場。

    “停止鏈接?！蔽覈L試著用語音發出指令。

    【語音檢定失敗。請用戶本人發出指令?！?/br>
    PDA給出了冷冰冰的回應。

    行吧，我也猜會是這樣。

    把視線從屏幕上挪開，我在走廊上漫步，試探PDA上還能使用的功能。

    這棟大樓看來不在“仙境”影響的范圍內，即使已經身處在二級夢境場，我也沒看到那些扎根在大樓中的古怪植物，也沒遇到那只神出鬼沒的兔子。

    一旦進入夢境場，屬于“SKT公司倉儲部第三倉庫”的真實面目便暴露了出來。

    這里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收容所，主要收容的都是與夢境有關的事物，以及一些不方便存放于現實中的生物。

    在不受夢境場影響的情況下，大樓里只是普通的辦公場所，只有進入夢境場，才能看到隱藏的房間。

    空無一人的走廊里到處都是不規則的大門，門后對應了一個個的收容室。

    只要與收容物足夠接近，手中的設備就會自動彈出提示，提供相關的信息。

    因為權限等級更高，顯示的信息比之前我用過的那臺要更加詳細。

    可惜的是，我仍舊無法解鎖這臺PDA，只能被動地接收它提供的警告信息，不能主動查詢資料。

    確認了PDA的效果之后，我站在走廊上，沒有再到處亂逛，靜靜地等待。

    沒等多久，周圍的燈光倏地轉變為警告用的紅色，PDA也彈出了警告提示。

    【檢測到收容物。編號：K-W74?！?/br>
    【代號：夢魔的詛咒?！?/br>
    【級別：危險?！?/br>
    【描述：詛咒被給予了生存的意志，因此它一直在抑制自己復仇的本能?！?/br>
    果然來了。

    從之前的接觸來看，這位被稱為“詛咒”的生物對角鸮的氣息極為敏感。

    就連聲音都能將它吸引過來，那身上的這套衣服效果只會更好。

    我認為它具有交流的可行性，便想試試從它那里獲取一些情報。反正它現在也打不過我，實在不行我就跑掉。

    將視線重新投向屏幕，我閱讀著新出現的情報。

    【外觀：不具有特定形體，通常會表現為3m3左右大小的、會自由流動的紫色液體或者氣體?！?/br>
    【出現場所：一級至三級夢境場。目前未觀察到可逃逸至現實的數據?！?/br>
    【現象記錄：

    1.該生物誕生于B████號實驗，實驗體編號為B████-01。

    2.該生物原本為夢魔的集體潛意識生成的詛咒，不具有實體與個體意志，詛咒對象為K████號、B████號實驗的同一位主要負責人。

    3.該生物的能量來源為“人類的情緒”。如果長時間無法汲取足夠的能量，該生物會死亡。

    4.該生物擁有可以與人類正常交流的能力（K████號實驗、B████號的主要負責人除外），同時擁有極為強烈的生存意志。

    5.一旦成功對詛咒對象施加詛咒，該生物的生命反應就會消失?！?/br>
    【評價記錄：

    5.“出于安全考慮，還是把它收容到離實驗室遠一點的地方比較好?！薄涿涗浫藛T

    6.“我從未想過還能以這種方式解決詛咒，真的沒問題嗎？”——憂心忡忡的助教

    7.“參加實驗的時候遇到過，和它抱怨了半天最近工作上的問題，它其實挺好說話的?！薄鍧嵐ぞ幪枿€██】

    看完這一大段文字，當我再次抬起頭時，面前已經漂浮著一大片紫色的煙霧。

    和第一次見面時的忐忑不同，再次見到這位詛咒，我淡定了許多。

    屬于造夢者的能力使我能辨別出——眼前的東西沒有威脅。

    至少對我沒有威脅。

    “我有問題想請教你，可以聊聊嗎？”我禮貌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