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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熱沉溽的睡夢，游識酉敲門的聲音，使游鴻鈺漸醒，濛忡，失意。

    客廳里有笑聊聲。

    游鴻鈺打開門，一身呢絨睡衣，朝客廳探頭探腦。

    客廳只有家人暢聊，沒客人，她再走去一些。窗外雪很大，燈籠串不對稱地掛上了，書法案桌換為瓜果零食成列了，紅紋方巾擺好了。

    游鴻鈺想當然地問：“怎么沒人叫我起床?！碑斔蛩麄冋f出來，漸漸脫離那個，過去兩三年，在父母離世后的房子里，漸漸開始獨居生活的自己。

    客廳沙發里，大嬸臉上早有預報的笑聲，終于爆發出來。

    爺爺正聲正語：“過節，你要多睡會就多睡會?！蔽侩p目看來，那常意味著，對方再發表一些不合時宜的夢囈言論，就要開始陰陽怪氣了。

    鵝黃毛衣的肩頭攢著湊近，游識酉咯咯笑，步入她房間時帶上房門。

    游識酉端碗醒酒湯，塞游鴻鈺手邊。

    一臉懵著納悶的游鴻鈺，湊到床腳，坐下。

    漸漸地，抬起頭來，困惑：“小酉，我做夢，夢到你來著?！斑€夢到——她摸進太奶房間，偷了太奶母親的槍？到底有槍嗎？

    “是嗎，夢見我什么？”游識酉站著，彎眼笑。

    小酉的醒酒湯與小鈺的離奇夢，房間角直立的空花瓶，插了幾只藍綠塑料花。游識酉在某個惹人吐槽的地方大笑：“夢是反的?！?/br>
    游鴻鈺這時候忽然問她：“那你最初看《愛麗絲夢游仙境》，是希望愛麗絲留仙境里嗎？”

    “……”她擺擺頭，“不，我覺得，愛麗絲在仙境的任務，只是為了實現給她的卷軸最后的故事。斬殺——”

    她和她一起說：“扎波沃奇?！眏iejie笑著仰抬頭，拾起手機，按亮熒屏：“時間倒還夠?！狈畔峦?，碗的反面蓋上木桌面留下一隅圓形黑暗，看完手機上的時間與氣溫，翻開衣柜。

    游識酉單手放書桌，轉椅里晃擺間，面向她。

    鐵衣架撞得衣桿清亮，游鴻鈺輕語：“照微家。那是我舅舅的寶貝閨女唷，歷史研究生，又搞研究又寫書，怕不會是未來西南地域歷史研究巨擘，要不要去見見這個‘青年學者’？”

    節能生活是信條的游識酉，連連笑著拒絕，手肘放空蕩桌面，甩手機。

    據說宿醉醉眼，氣色欠佳。游鴻鈺在鏡子里，永遠看到自己面龐依舊。

    “看來是酒喝的不夠多?！?/br>
    游識酉噴一下要笑出來。

    游鴻鈺轉眼又開始鼓囊：“又要先見栗思齊、林輝，才去聶泓霖她們那里，我怎么打扮??？車上？”

    “栗思齊是男生??？”

    “是啊?！庇硒欌曊疽鹿袂?，一秒泄氣。

    游識酉看著她的泄氣背影就煩，用時間催促：“還是太在意他們眼光啦！”

    游鴻鈺最終轉過來了，紅針織上衣和豆蔻棕裙，壓在黑長外套里，尾部多一截，整體倒是柔軟有筋骨。

    節日氣息被壓下去，有點英倫調，頭發再度吹蓬松放下。

    游識酉鮮少地為別人著想，無論鴻鈺研究生休學的決定，目前看來，是不是一步險棋。

    游識酉抬手機的一瞬看她，又發現了什么：“還挺低調，不像你?！?/br>
    游鴻鈺手肘頓止，露出一個笑，又問：“今天家里是有什么事么？”

    游識酉想了想，才笑答：“沒事情。該買什么，準備什么，早買好了，海鮮肯定三十早上再買?！彼o游鴻鈺貼日拋美瞳，熒明一塊果凍在眼球上滑，對準瞳孔。

    游鴻鈺最終看向化妝鏡的自己，淳驚道：“你把我變漂亮了！”耳后，小酉笑時輕喘出一口氣來：“你要取下來的時候……”

    “反正我晚飯回來，你還在這里，對吧?！庇硒欌暉o所謂嘿嘿笑，從小酉上方，抽出一方首飾盒。坐椅間的人剛點開乙女游戲每日活動，她別另一邊耳環，認出屏幕上的，是小酉的第七個老公。

    游鴻鈺最終站起，理領子，又拉開另外一個抽屜，小酉低頭玩手機間，為她起身。

    “誒，”游鴻鈺朝她遞出薄薄一溜紅鈔票：“新年快樂，meimei?！?/br>
    游識酉正要拿起空碗，聞言，面露驚訝。游鴻鈺湊近她耳邊，笑著講了一句什么，她更驚訝，很快，很乖附身溫溫拜一下：“給您拜年啦?！痹俳舆^壓歲錢。

    游鴻鈺到客廳，給三個小輩發完壓歲錢，就又要溜了。

    小酉mama問：“這是要去見哪位朋友??？”聲音變大，眼球前鼓出一點，有點兒嚇人，其實只是臉骨攫瘦。

    游鋒極輕地看了眼自己爸，沉了沉聲，見游鴻鈺不說話，不咸不淡的目光微抬：“聽爸爸說，邱書文的兒子……

    游鴻鈺一聽游鋒提自己爸，深吸口氣，難以言喻到懶得去看他。

    之前兩顆銅豌豆拍桌叫板不僅僅是對撞，還要裂出縫來。

    即使游鋒的臉足夠英俊決寡，帶有工傷情緒的報道攝像頭，總忍不住對準他；縱然這位工作能力強又風火，臺前幕后到單位，濫竽充數者，正中批評的人總是非常多。

    游鴻鈺眼里的游鋒，最讓難以理解的一點，當屬數年如一日地無法消化手下的愚蠢。這一點，似乎和他總在一個地方做一把手，不謀而合。

    親近身居要職男性的女性，外邊招搖不了，自己卻如一艘港灣木舟，迫近石岸，又屢次泊出，誰會是，那個拔起木桿撐篙人吶。邱敘卻不知不覺斧正她，她會停泊新的集裝箱碼頭嗎？人有慣習，比如說，吮吸沒吸過的奶頭般，吮吸一個為她增肌的男人的手指，比如增殖，比如逃避爭端——

    提到邱書文的兒子，封仲華挽唇微笑，往日清透的眼眸，看向她的目光柔和。

    游鋒的妻子，職級一直比游鋒高些。封仲華不在場時，大家提到她，總飽含笑意。

    游鴻鈺和熟悉的人講話時，余光總會覷過某個人，這次是封仲華。并不明顯，影子滑過墻壁一樣。實際上那是她的習慣性動作。

    鴻鈺眼睛看起來幾乎沒怎么動，平靜啟唇：“去見聶泓霖?！?/br>
    “這又是……”

    “聶泓霖是女生?！庇硒欌曊f，“——你們問的是邱敘？”

    “不管是哪位朋友，一塊帶來家里坐，”姑姑游亞玲說，“家里裝得下。而且你看啊，外邊多冷呀——”聲音柔而甜，實質也是，陷阱。

    游鴻鈺笑得那叫一個清淺得體人模人樣，黑細絨手套套上，位于頜下方，晃擺到指頂。她的側臉朝他們再偏過來：“聶泓霖邀請我上她家玩，還開音樂會……我過去能見見幾個好幾年沒見的同學。聶泓霖可是外交大使，只要有她在——”她蹲下，為皮靴拉鏈，到再站起時，發現客廳有夠安靜。

    游識酉陰陽怪氣笑，擲臉朝向長輩：“再介紹一下？指不定他們八字都幫你看好?！?/br>
    “吁！”與小酉mama一同大噓。

    皮鞋硬根踏地，雙手收入斜插包。確定了，他們只想問進展，游鴻鈺晃擺小雞般的雙臂，暖洋洋道：“他人可以，我還算滿意?！遍L衣也可以像勁裝。

    很快，她目光變得警諳：“他是我見過心事最重的人。我以前沒和一個這種人處成朋友的?！?/br>
    有人慕強，有人恐弱，而有人精于規避復雜的人。

    她向家人督促自己：“談戀愛，開心第一位。我看看我能忍受他多久?！?/br>
    游望洋的手指抬落透明水杯后，就頓在那，大一戀情穩定至今的人，輕飄帶力的眼光：“他具體是哪討厭？”

    “算不上討厭?！卑殡S砰一聲，大門合攏，游鴻鈺閃身離去。拒絕回答細節問題，躲避攻訐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