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番外六十一】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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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厘從夢中醒來,久睡之下精神困乏,睜眼望著天花板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自己身處何地,當下幾時。 摸到床頭的手機看了看時間,下午四點半。 她發了會呆,從床上爬起來,不曉得周琮為什么沒來叫她,嗓子干渴極了,長靴太難穿,她便圖省事打著赤腳去斗柜上拿礦泉水。 斗柜靠近陽臺,阿厘順手打開電動窗簾,明亮的光線傾瀉進來,滿院的銀杏葉泛著金光,在午后的陽光下閃閃發光,猶如日頭的碎屑遺落在人間。 心情瞬間變好,阿厘站在窗前,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水,正打算回去穿鞋,便聽到隱約傳來的愈來愈近的交談聲。 周琮推著釋元的電動輪椅從拐角處出現,停在銀杏古樹的陰涼下,正對阿厘這間臥室。 阿厘忍不住駐足,貼近玻璃。 他的身形特別好看,姿態雍容,即便是松弛的閑聊之際都有一番清雅的氣質,秋葉隨風搖晃,片片飄搖而下,遺落至他平直的肩上,順著他調整輪椅的動作,歸于大地,融入下面層層堆迭的積葉中。 他遞給釋元一支香煙,對方從善如流接過。 這和尚破了這么多戒還能成大師,阿厘費解,甚至對釋元的業務能力產生了質疑,不過聽周克饉那意思他小時候就問他相過,釋元應該從很早以前就是圈內的佛學權威頂流了。 阿厘看著他們交談,卻聽不見聲音,難免好奇,回到床邊穿好鞋子,準備出去看看他們都在聊些什么,順便告訴周琮自己醒了。 鋪好床穿上大衣把包拿好,經過套間洗手間時,看到里面的那扇窗子,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驅使著她,阿厘頓住腳步,調轉方向靠近洗手間的窗臺,她輕輕推開窗戶,滿眼的銀杏葉海之下,只能看到他們身影不完全的一角,卻可以聽見極為清晰的談話內容。 “墓地選址是外公早就定好了的,在佘山,我母親就在那里?!?/br> 釋元念了聲佛號:”奚老先生是豁達之人?!?/br> 阿厘周琮的外公的觀感并非良好,只因當時周琮取彈手術之時,那位老先生義正嚴辭維護自己外孫,卻不曾公正對待過她這個受害者,在周琮安危以及大家丑聞面前,她的意愿猶如草芥。 不過想來奚老爺子作為大家長維護小輩,無可厚非。 在這人世間生活,她若真事事較真,便全是煩惱了。 阿厘正打算出去,卻聽釋元緊接著感慨:“你也該這樣?!?/br> 其中藏著暗指,阿厘猜測是周琮工作上的挫折,她曉得,他去年很是難熬。 “……我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敝茜偷偷?,聲音幾乎被秋風吹散。 阿厘立刻睜大了眼,趴在窗臺上豎起耳朵。 “楞伽經有言愚夫起自,共相執著,虛妄計著,作解會、起知見、生愛畏?!贬屧獓@了口氣。 “您是說我堅持的都是虛妄?”周琮似乎有些不快,他往臥室的方向看了看:“我的夢是真實的,如果沒有經歷過,那些片段又怎么一遍又一遍在我腦海里精細地重映?!?/br> “沒說你的夢不真實,我的意思是,你當下殫精竭慮追尋的都是基于那些夢,有沒有想過,對別人來說,你的夢僅僅是虛妄?!?/br> 周琮沉默的這段時間,山風漸起,金黃樹葉撲簌作響,地上的積葉散了又聚。 阿厘的神情逐漸變得凝滯,她有點模糊的預感,渴望聽到他接下來的回應或者是解釋。 就像是一片秋葉,縱使自枝頭零落起就預知了落進土壤是最終的歸宿,卻在隨風飄蕩在半空中仍想象著與風同行或許有不一樣的結局。 “本來就是阿厘自己,她只是忘了而已?!?/br> 阿厘有點聽不清釋元接下來的聲音了,因為她的耳際好似有火車入洞,轟鳴不止。 周琮之后又說“阿厘”怎么怎么樣,這明明是她的名字,她卻可以篤定,這并不是在說她。 她想起了那個剪輯混亂的“電影”,想起了他經常說的“夢到你了”,想起了在混亂的伊始他突如其來的興趣和無端豐沛的感情。 她之前竟然會以為那些總被他提及的“夢”是他對自己感覺的衍生! 多么荒謬,原來從一開始,他追尋的就是那個“夢中人”,而她,只不過是承載他的想象在現實投影的器皿! 有點可笑,她以為周琮是喜歡她的,她原諒了一個強jian犯,因為她真的為他動搖過。 天啊……阿厘有點腿軟,一步步回到床邊,想坐著緩一緩,緊接著僵住了身子。 床上的真絲四件套,在不久的之前被她竊喜地摩挲過,可當下,她連看一眼都覺得無比的惡心。 她就站在那兒,包帶從她肩頭滑落,“嘭”的一聲悶響,皮包掉在地毯山。 阿厘恍惚了一下,彎腰拾起,翻出手機,抖著手指解鎖,給周克饉撥去電話。 “阿厘?”他很快接通,顯得有點意外。 因為阿厘還在治療階段,周克饉一直克制著跟她的聯系頻率,不給她一點壓力,她幾乎沒再主動找過他,即使他的手機保持24小時暢通。 “你能來……”她聲音有點飄忽,說到一半頓住。 “怎么了?”周克饉緊張追問,去拿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也不管場子里那群人追出來問他發生了什么事。 “你做夢嗎?” 這突入其來的一問直接把周克饉問懵了,他怕電梯里沒信號把電話斷了,就走的消防通道,一邊快速下樓梯一邊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呃……我睡眠質量挺好的,不咋做夢啊?!彼凉炙频难a充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庇謿獯跤醯匕l問:“到底怎么了?你在哪我去找你?!?/br> “周克饉,你來吳山接我吧?!彼穷^犯酸,控制不住哭音,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迫切地想要回家。 周克饉瞬間眉頭緊鎖:“你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快來接我?!彼貜椭?。 “馬上,半個小時!”他保證。 電話掛斷的同一時間,房門被輕輕叩響。 阿厘盯著那扇實木門,不做聲。 敲門聲耐心地又響了兩遍,然后她手中還發熱的手機開始振鈴。 她控制著劇烈抖動的手指,將他的手機號拖入黑名單,深深吸了口氣:“誰?” “該回去了?!蹦腥说穆暰€一如既往,不急不緩。 阿厘有股子沖動,她想確認,他看她時,她站在他面前時,她到底是誰。 阿厘重重地拉開門扉,猝然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周琮有點詫異:“這么快就收拾好了?” 阿厘黑葡萄似的瞳仁直直地盯著他:“在烏黎山時為什么讓我先走?” 周琮神情一震,滿眼不可置信,隨即猛地扣住她的肩頭,狂喜山呼海嘯而至:“阿厘?阿厘你是不是想起來了?!是你嗎阿厘?“ 看著已然失態的周琮,阿厘xiele所有力氣,脖頸仿佛承受不住頭腦的重量,無力地垂下了頭。 她推開他想要托住她臉頰的手,再抬頭,眼里濃重的情緒再也無法掩飾:“周琮你看清楚?!薄拔?,蘭厘,際陵人,平京郵電畢業,不是你癔癥里的丫鬟??!” 眼睜睜看著他沒打算粉飾的失落至極的神情,阿厘呼吸劇烈,胸膛起伏,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滑落臉頰。 “你騙我?”他竟比她還難過似地,無力地扯了扯唇角。阿厘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此情此景,簡直荒誕至極。 急促的心跳之下,她指尖發麻,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仿佛瞬間泄氣的皮球,跌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死死捂著胸口,喘不上氣來。 ”阿厘!” 他俯身抱起她。 阿厘想叫他滾,卻說不出話來,抗拒著男人的觸碰和氣息,她兩眼一黑,沒了知覺。 # 晚高峰的高架橋上仿佛是高血脂患者的血管,淤積堵塞,車流蝸行。 周克饉打開車子頂棚,左手搭在窗子上,眉宇之間皆是焦慮煩躁。 阿厘是被顛簸震醒的,男人的懷抱很熱,喘息聲穿透胸腔叩擊她的耳膜,她仰頭睜眼環顧,在吳山上這條鮮為人知的階梯小道上,仿若墜進金色的海洋,無數枝葉交迭,天空上落日余暉亦是泛著相稱的金黃,他的下巴在她的視野里變成一個線條利落的剪影。 感知到她的動作,周琮垂下眼簾,喘息不停地頓住了腳步:“感覺怎么樣?” 他停在的這處臺階,一隙夕陽斜照在他的面容上,叫她看得分明。 周琮擁有世間獨絕的一雙眼,流暢美麗的眼皮褶皺由窄拓寬,整個眼睛舒展流暢,本是狗狗似的下垂走勢,卻在將近尾端之際微微揚起,泛出一道優美的曲線,長睫之下眼珠剔透明凈,正看著她。 “沒事?!卑⒗鍜暝聛?,卻被他往上顛了顛,抱得更牢了。 “馬上到山門了,一會去醫院檢查一下?!彼麤]有要放下她的意思,邁開步伐繼續下山:“在之前有沒有過這種眩暈的情況?!?/br> 阿厘聽著他不似作假的關心,不禁沉默地聯想,他到底是在關心誰呢,他的擔憂又是由何而來呢。 “周琮,你問我的時候,在想什么呢?”她直勾勾地仰著下巴看著他。 “什么?” “你究竟把我當什么,你做得這么多事,到底哪件是因為真的喜歡我?”她的聲音很輕。 “全部?!彼罩ジC的手緊了緊。 “那,哪一件是為我,哪一件又是為你夢里的那個阿厘?”她執著地想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周琮微微蹙眉,眉骨下的陰影更重:“你們是同一個人?!彼南骂€忽然緊繃:“只是沒想起來而已?!?/br> 阿厘隱約察覺出他的幾分病態來:“你真是病入膏肓?!?/br> 周琮面色不變:“現在不是說這個事的時候?!?/br> 阿厘好像水壺里沸騰的水,蒸汽騰騰正要頂開蓋子,他卻要斷電,重新回到風平浪靜的表面之下。 她抓緊了他仍帶著繚繞檀香的外套:“你強jian我也是因為這個嗎?”在他緘默的分分秒秒里,阿厘已經知道答案了:“這簡直太可笑了周琮?!?/br> 滾滾熱淚,從眼眶淌落,如泄閘的洪水,止不住地爬滿了她蒼白的臉頰,阿厘再次劇烈地掙扎。 陡峭的石階上,為了阿厘的安全,周琮不得不放她下來,只是仍握著她細瘦胳膊:“阿厘,從來都只有你,我會讓你想起來的?!?/br> 阿厘憤怒地想要甩開他,她昏迷醒來之后手腳發軟,如何動作,根本就是無濟于事,卻不肯退讓,始終僵持著。 她眼睛紅了一圈,不斷有淚水涌出,死死瞪著他:“你放屁!我就是我自己!你把我當什么了你這么對我,你他媽——”她哽咽著:“混蛋你!” 周琮抿唇,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別冤枉我?!彼律碜?,用來給她擦眼淚的衣袖很快氤氳出一大片深色的濕痕。 她朦朧的淚眼里,他的身影依舊從容不迫,骨子里的安心定志放到她狼狽不堪的此刻,則表現為得心應手的傲慢。 阿厘近乎恨他了:“冤枉你?我冤枉你哪了?你還有羞恥心嗎?你為什么不早點說,你接近我全是因為他媽的一個虛無縹緲的破夢!”話音未落,她已經揚起手中的包砸向他的面門。 尖銳的包鏈劃過,他的閉了閉眼,轉瞬間鼻梁處多了一道血痕。 阿厘喘著氣瞪著他,仍在努力掙脫他手掌的桎梏。 周琮不松反緊,眉宇間微微攏起:“現在說也不晚?!彼麑⑺d綿軟軟卻冰涼的手包進掌心里:“我本就沒打算瞞你?!?/br> “那當然!”阿厘打斷他,聲音好像快要繃斷的弦,雙眼通紅嗤笑:“你巴不得我‘想起來’,巴不得我這二十多年的記憶全部消失!徹頭徹尾地變成你臆癥的容器!” 周琮長睫陰翳,眼簾低垂,眸子里有些許無奈:“你想得起來與否,我對你的感情都不會變。你現在鉆牛角尖,我怎么解釋你都不愿意相信,那你就多打我幾下,發泄發泄?!?/br> 阿厘快憋屈瘋了,聽聽他說的話,仿佛她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而他寬容大度,不計較地來包容她似的。 阿厘決定不說了,她所有想知道的,都已經看出來了。 大滴大滴guntang的眼淚靜默砸下,被緊緊攥住的心臟剌下口子,流下的痛苦與悔恨,蔓延全身。 往日的心動游移,竊喜搖擺,自怨自艾,全變成犯賤可笑的明證,她竟因此變得對周克饉毫無容忍度,將他對她的傷害作為藉口轉嫁成對自己丈夫疏遠的藩籬。 她應該慶幸才對,她的潛意識已經向著他的方向狂奔,主動或被動地矯飾了那么那么多的理由,若沒有這個當頭棒喝,她哪能剎得住車呢。 階前的落葉被秋風吹動,一陣緊似一陣地隨風飄零飛舞,她沉默地流干了眼淚。 許久,阿厘深吸幾口氣,擦干眼淚,看著他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掌:“撒開,我要起來下山?!?/br> 周琮看著她泠然的神情,心底的欲望敦促他去抱她,理智則告訴他當下她情緒不穩,不是繼續解釋的時機,當務之急是下山去醫院檢查她的眩暈癥。 他扶她起來,在她定定的注視下,不著痕跡地松開了手掌,掌心殘存的溫熱被風帶走,空落之感揮之不去,而她已然邁開步子,不肯再同他并肩,只有纖瘦的背影。 周克饉給阿厘打不通電話,就堵在山門外,靠著車攥著手機一眼不錯地張望。 景區工作人員都下班了,他等了許久許久,正當疑心自己來晚了,她是不是已經走了的時候,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視野里。 周克饉大步上前迎去,看見緊跟在她身后的那個人,攥緊了拳頭。 周琮亦看到了他,rou眼可見地沉下臉色。 周克饉心頭五味雜陳,她來這里,原是為了周琮啊。 再等他把視線轉向阿厘時,卻如何都分不出思緒來糾結了。 她像一只頹唐的流浪貓,變形的單肩包拎在手里,頭發黏在臉頰上,蒼白的臉蛋腫著兩只眼睛紅著鼻頭,看向他的瞬間,盈滿的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周克饉急急到她跟前,焦躁地握住她的肩頭:“怎么回事?” 阿厘還未開口,周琮卻上前,冷冷的視線落在他那只觸碰她的手臂上:“她剛剛眩暈,我準備送她去醫院看看?!?/br> “眩暈?!”周克饉頓了頓,卻沒再說什么。 更無心反駁他所說的帶自己老婆去醫院,把阿厘的包接過來,低頭問她:“走嗎?” 阿厘點點頭,主動去拽周克饉的衣袖,后者反手牽住她帶著她往車旁走。 周琮大步流星,擋在他們面前:“她的狀況不穩定,需要去醫院?!?/br> “她不用你帶,滾開?!敝芸损~壓制著怒火,垂在身側的手攥地咯咯作響。 周琮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讓開的,跟阿厘之間的事情還沒講清,從周克饉的姿態來看是阿厘叫他來的,他若是放任她跟周克饉離開,必定是夜長夢多,難有好果。 周克饉把阿厘的包掛到她胸前:“先上車?!闭f罷驟然上前,一拳砸向周琮的門面。 周琮早有防備,閃身避開,匆忙閃避著周克饉的進攻。 他腿上傷口仍牽扯著肌rou,半月板也有撕裂,肯定是不能跟周克饉硬碰硬的。 停車場方向跑來個人,是久久等不到他們的老趙。 老趙是退伍軍人,身手雖然比不上正經保鏢,卻也能在這場對峙中逆轉戰局。 周克饉同樣注意到了老趙,他扯扯唇角本打算來兩個打一雙,卻瞧見跑車車窗上映著的人影,隱私性良好的防窺膜因為她貼著窗戶,隱隱映出了面容的輪廓,正巴巴地看著他們。 低咒一聲,周克饉做了個下潛后肘擊的假動作逼退周琮之后,幾秒之內拉開車門,引擎轟鳴,迅速繞開想要攔截車子的老趙,揚長而去。 后視鏡里兩個人越變越小,周克饉氣順了點,目光流眄掃過她沉默的側顏,擔憂壓倒醋意,他把保溫杯遞給阿厘:“水是溫的?!?/br> 阿厘接過,擰開瓶口淺淺啜飲,周克饉也放緩了車速:“吃藥了嗎?”他沒再追問發生了什么,讓她犯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調頭去創死周琮。 “中午沒吃?!卑⒗灞е?,呆滯的樣子。 “車里有帕羅西汀,先吃一頓吧?!彼f著拉開收納倉,摸到藥盒遞給她。 阿厘從他手中接過,卻遲遲不動。 周克饉從匝道匯入高架,全神貫注,聽她沒動靜隨口道:“現在可以吃,車速慢?!?/br> 半天沒得到回應,待他偏頭一看,她正像個小啞巴似的,無聲地狂掉眼淚。 周克饉立刻揪心,把車往右邊導流線沒涂滿的空地上打開雙閃:“怎么了阿厘?”捧著她的臉給她擦眼淚。 阿厘委屈更甚,小臉皺成一顆苦瓜,打著哭嗝口齒不清地跟他說對不起。 周克饉懵了,傾身過去給她后背順氣,心疼地聲音柔了個八百度:“說啥對不起啊寶貝,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說?!?/br> 自從冷戰以來,他就已經沒喊過她“寶貝”了,但是在心里,痛苦也好,嫉恨也罷,他一直把她當成寶貝,沒變過。 “我想舒安,我想舒安……”她扭身環住他的脖頸,埋頭在他胸前,抽泣不停,淚水順著他的領口流下,都是點燃他憤怒地原料。 “草他媽的周琮干什么了!”周克饉一拳重重地砸在椅背上,然后輕輕落在她的后腦勺處,順著她的頭發:“阿厘,你要急死我嗎?” “我們回家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他了?!卑⒗逦宋亲?,克制著哽咽,悶悶出聲。 周克饉深吸一口氣,鳳眼晦暗,吻了吻她的發頂:“那行,先回家?!?/br> 他要報復周琮,他必定要讓周琮付出代價! # 十月末,平京的第一場雪落下之時,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發布公告,國務院國x委原副部長級干部周琮涉嫌違紀違法,目前正停職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十一月中旬,周克饉宣布解散工作室,正式退出娛樂圈,攜妻女定居國外。 次年叁月初,奚老同志在平京逝世,經組織同意,周琮歸家處理喪事,中央、政協等有關領導前往吊唁,同月末,奚老太太傷心過度,亦去。 清明假期之后,官網公布調查情況,周琮違紀情況不屬實,解除留置措施,恢復職務。 等周琮再次出現在例行會議上之時,已然滿身沉郁,不見之前神采清明。 阿厘定居于南半球,繼續從事計算機相關工作,六小時工作制,也有時間照顧舒安。 七月,南半球的冬季,同時也是雨季。 阿厘參與的基于數字化制圖技術的礦山地質測繪精準定位系統的開發項目取得一定進展,她從慶祝party上喝的微醺,正在同事家的客房里打盹時,接到了秦女士的越洋電話。 她睜眼看見來電人后還有點懵,自從來這邊之后,基本上是切斷了跟婆家的聯系,秦玉環和周瑾安想看孫女也都是打周克饉的視頻通話。 去年從吳山回來她的急性焦慮癥加重之后,甚至引發了輕度糖尿癥,根據醫生建議,周克饉帶她出國定居,隔離應激源,斬斷有關所有聯系與信息干擾。 周克饉在這邊買了個農場,雇了專人料理,養了好多動物,有空時他們就帶舒安來鄉下的農場居住,阿厘很喜歡這里的小羊,一家叁口經常穿著雨靴去揀羊糞。 現在她換了個環境,定期到熟悉的醫生的診所里就診,加之按時服藥,已經好轉不少。 阿厘看著這通電話第一個反應是按掉,然后告訴周克饉讓他去回電話,不過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醫生現在開始鼓勵她去克服心理障礙,嘗試循序漸進地進行溝通與接觸。 她先去盥洗室用涼水洗了把臉,回來時手機仍響個不停,她深吸了口氣,坐在床頭接通了電話。 “阿厘?!”那邊的聲音顯得很急切。 “是我,怎么了?”阿厘無意識地用指甲磨自己的膝蓋。 “你能不能給周琮打個電話?他這個人就是個魔鬼!他不光要弄小饉舅舅,就連小饉爸爸都被他拿進去了??!都是自家人是有啥深仇大恨,簡直六親不認,那是他親爸??!你們爺爺現在急的進了醫院,咱們家找了那么多人,一點用都沒有,小饉回國了,他說要去找周琮,我不敢讓他去,找人把他按住了,現在鎖在家里……”秦玉環崩潰地哭著:“阿厘,我實在沒招了,我知道你那生著病呢,就算是為了舒安,我求求你,能不能聯系一下周琮,讓他高抬貴手,???” “什么???”阿厘驚詫地站起身:“周琮瘋了吧,他為什么這樣!” “你先別管這個,一時半會說不清啊,你趕緊跟他說說吧,老周都進去兩天了,再沒信兒老爺子要遭不住了!”秦玉環在電話里痛哭著。 阿厘一陣焦慮,趕緊安慰她:“我知道了,您先別著急,我這就聯系他!” 電話掛斷之后,阿厘匆匆去翻自己的通訊錄,魂不守舍地翻了好幾遍才想起來,她早就把他拖進了黑名單。 阿厘將他拖出來,手指在綠色的通話鍵上猶豫了幾秒,咬了咬唇克制著厭惡之情,終是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被那頭接通,卻沉默著。 似有若無的呼吸聲通過電波傳來,阿厘無聲地張了張口,握著手機的掌心發了細細的汗。 終于還是他先開口:“阿厘?!?/br> 怎么形容這短短的兩個音節呢?周琮與她通過很多次電話,無論是帶著何種目的何種情緒,都沒像當下這樣,仿佛朽木窟窿中沉積的砂石,在焦風之下,發出細沉的摩擦聲。 她怔了一下,克制住狐疑,趕緊說起正事:“周克饉他媽說你把你爸和周克饉他舅都關進去了,是真的嗎?” “呵?!蹦沁吚洳欢№懫疣托β暎骸澳阏椅夜皇且驗檫@個?!?/br> 阿厘蹙眉:“這居然是真的,周琮你瘋了吧!”她聽他勝券在握似的態度打心底生出股厭煩,忍不住提高聲音:“你到底是為什么!是周克饉打傷你那事過不去么?當時你裝得大度,現在來秋后算賬了???有必要這么過分嗎!” “……”那邊沉默了一瞬,就猝不及防地掛斷了電話。 阿厘怔怔地聽著手機里的忙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居然掛了電話…… 阿厘從沒想過他會掛斷她的電話。 不管是不是因為那個夢里的“阿厘”,他對她從來都是特別的,她早就習慣了,連在潛意識都是這樣篤定的。 阿厘猜測,大概是隨著他認清了她不是那個夢中人,那些對她的感情也一并消失了。 壓下心頭的酸澀,阿厘深呼吸幾下,再次撥了過去。 她已經想好了,要是周琮不接她就去借同事的手機多打幾遍,比之周克饉的狀況,她的這些小情緒根本不算什么。 可電話依舊很快接通了,那邊還是沉默。 阿厘這回不敢再大聲了,終于有了點求人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發問:“能說說為什么這樣嗎?”至少讓她知道如何去緩和這里的關系。 “周克饉舉報了我,你們搬走的時候,我在接受審查?!?/br> “什么!”阿厘驚叫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無論周克饉和周琮有什么矛盾,在整體來看,他們的榮辱是綁定的,周克饉去舉報周琮,簡直是鑿沉自家艦船,周琮不好,對周家來說,幾乎是登云梯斷絕,以后也會一落千丈。 “天哪……他為什么要這樣……”阿厘困惑地喃喃自語。 “你不知道么?”對方反問,似乎是吸了口香煙,接著道:“他恨我搶奪你,當然要報復?!彼麥\淺笑道:“可惜他一無是處,就算是報復也得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不計后果,沖動蠢笨?!?/br> 阿厘對他提起自己和他之前的事有些不適,聽他貶低周克饉也覺得刺耳,緩緩呼出一口氣道:“那你有現在支配我們命運的能力,就說明他對你造成的傷害不大,能不能求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周克饉以后肯定不敢了,我們躲得遠遠的,絕對不再給你添麻煩?!?/br> “蘭厘,你憑什么這么要求我?是以什么身份在要求我?” “……周克饉的妻子?!彼闹讣浊哆M了掌心,卻不覺疼痛。 “那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彼浔厝酉乱痪湓捑痛蛩銙鞌嚯娫?。 阿厘屈辱地惱怒,他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要她屈服去當個戰利品去換得周家無事么! 她趕在他結束通話之前機關槍似的搶白:“周琮!你借公行私的樣子真卑鄙!” “這么久了,你還在糾纏這個!” “我知道自己不是‘阿厘’,那你清楚你不是‘琮世子’么!” “你看看自己的樣子,卑鄙無恥、道德低下、冷漠無情、無所不用其極!怎么可能是你幻覺里的那個君子!” “周琮,你太可悲了,你把一個孤魂野鬼的托夢當成了自己,兢兢業業地扮演他人,把人家的感情當成自己的,苦心孤詣地強求別人配合你表演!” “直到現在,居然還在得意洋洋地制造事端,拿捏別人,你真該去精神病————” 沒等她罵完,那邊一聲巨大的聲響,摔斷了電話。 阿厘無力地垂下捏著手機的手,喘息著跌坐在床上,彎腰抱住膝頭,又開始陣陣心悸。 沒過多久,秦玉環再次打來電話詢問進展,阿厘艱澀道:“……有沒有別的方式,他不理我這茬……”還沒說完話,那頭就掛了電話,對她失望至極似的。 正當她努力平復呼吸的時候,門被敲響,外國人同事聽到動靜,關心地詢問她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 阿厘沒報什么希望,因為急病亂投醫,還是把事情隱去身份大致說了一下。 這個同事一直很欣賞阿厘,當下安慰她別著急,他有個朋友是大使館的官員,他立刻聯系試一試。 “Jayden,謝謝你!”阿厘含淚抬眸,看到了點希望。 “就當是為了你送我的餅干!”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他聯系朋友的等待中,阿厘又給周克饉打了無數次電話,一個也沒接通,她就去給秦女士去電,被按斷好幾次,才終于打通。 沒等她開口,秦女士就苦口婆心地說了起來:“阿厘,你再去求求周琮,你勸勸他,他聽你的呀!” “……我這邊有個同事,他有個朋友是大使,現在在聯系你先別急……” “有什么用!”秦女士氣地起了調子:“誰我沒找?連周琮的老領導都找去幫忙說和了!人家才不鳥呢!找什么找!趕緊再給他打幾個電話,說說情,他不是喜歡你嗎??!” 阿厘心涼了半截:“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蘭厘,咱們自家人,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別墅住著,豪車開著,現在在外邊逍遙自在,哪個不是家里支持的,現在家里有事,讓你出出力你怎么就非得推叁阻四呢!你跟周琮那點子事,林姐早就告訴我了,是小饉百般說和,我才不計較,他稀罕你稀罕地委曲求全,他的事,你跟老相好打幾個電話怎么了???更別提這事就是你引起來的??!” 阿厘氣得直哆嗦:“行,行,那我就聽您的不讓人家找了,等著周克饉進去我去探監好了??!” 隨著電話掛斷,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難以自抑地失聲痛哭。 Jayden還有其他聚集過來的同事都驚呆了,阿厘崩潰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在冬天的室內大汗淋漓,意識到自己又開始隱隱約約有恐慌和呼吸困難的癥狀,慌忙把手機遞給叫Mila相熟的同事,大喘氣期間勉強吐字,斷斷續續地念叨著自己醫生的名字。 Mila急忙接過她的手機,找到醫生的電話,沒等撥通,就看阿厘身體一軟直接暈了過去。 “Ahri?。?!” “Jesus!” 大家背著阿厘上車,全速趕往醫院之時,阿厘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Mila不太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怕是阿厘的家人,趕緊接通。 “Hello,This is Mila. Ahri suddenly fainted,we are sending her to hospital.” 那邊頓了一瞬,一個低沉好聽的男聲傳來,用英語問她們現在的情況。 Mila如實描述,電話里的男人告訴她他會聯系人去醫院接應她們,請確保Ahri沒有休克等癥狀。 Mila表示自己有AHA-HeartSaver急救證書,男人要走了她的手機號,讓她別掛斷電話,直到有人接應上她們。 越洋電話持續著,Mila能隱約聽到那頭男人用異國的語言聯系別人,很快自己的電話就響起,Mila接通,忍不住贊嘆效率驚人,他居然這么快就找到了接應人! 等到了門口,接應人帶著等在外面的護士用擔架把Ahri抬進去之后,這通電話才掛斷,Mila忍不住看了眼屏幕,沒有任何文字的備注,只是一串阿拉伯數字。 真是令人好奇,這位Superman究竟是誰。 接應人名叫唐樂青,是周琮私人朋友之一,一直在這邊做法官,好在阿厘生活在首都,他才能及時過去。 唐樂青在病房外給周琮打電話:“她的驚厥是由急性焦慮癥引起的,剛才她的私人醫生也過來看了,蘭小姐有長達一年多的應激障礙癥病史,植物神經紊亂,還有輕度糖尿病,一直處于治療階段,現在這樣應該是又受刺激了,引起急性焦慮癥發作?!?/br> “……請你幫我從她醫生那里調下病例?!?/br> “琮!這是人家隱私!”唐樂青蹙眉。 “有事情需要搞清楚,今天發我吧?!彼麍猿?。 “行吧,我去辦?!比思裔t生肯定不會把病歷給他,只能用非常規辦法了。 “她怎么樣了?!?/br> 唐樂青透過窗戶往里張望:“醒了有一會了,心理醫生正給她做情緒疏導呢?!?/br> “你找華人家庭做點飯,給她送過來?!?/br> 唐樂青無語:“還華人家庭,你直說讓我老婆做得了!” “……我實在擔心,找病歷的事盡快?!?/br> “曉得了曉得了領導!” # 醫生走了之后一個亞裔護士拿了飯菜進來,在她面前支起小桌,一一擺好。 阿厘本來還有點麻木,等看到桌上的口水雞、炒時蔬、小排骨、冬瓜湯之后,略微睜大了眼睛,醫院竟然有這么地道的中餐! 她先喝了幾口湯,打開手機回Mila的消息,然后聯系Jayden,問問找大使幫忙的進度。 她不可能像說氣話那樣真的不管周克饉了,那是她的丈夫,舒安的父親,在心理上,她非常依賴他,也很愛他。 遙遠的北半球母國的首都,周琮在電腦前看著郵件里的一行行英文,抿直了唇線。 病歷上寫的很清楚,推本溯源引發病癥的就是那次被強jian的經歷。 并在多次刺激之下加重,而他,在里面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周琮撐著額頭,閉了閉眼。 他不知道她生病的事,他當她跟周克饉出國是她在他們中做出了選擇。 她在國外像是經歷一場重生,沒有讓她焦慮痛苦的人和事。 原來讓他這個罪魁禍首不光從在她生活里被擦除,連思緒都不再觸及,她才能健康地生活。 他抬起眼簾,看著其中一段話,表述的是患者Ahri的丈夫在治療中扮演積極的角色,對患者病癥好轉有重要意義。 習慣性地想點燃香煙,摸了個空,原是一整包都吸完了,周琮本打算去拿一包新的,目光無意中劃過桌上的相片,驀地停下,看著上面外公和外婆的面容,耳邊恍惚間響起他們的數落,說他吸煙越來越勤,說讓他晚上少應酬少吃飯,說他要快點結婚生孩子,他們老兩口給帶…… 周琮痛苦地閉上眼睛,外公發病時他沒在身邊,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而外婆去世之前還安慰他,老頭用最后的能量找了最上邊那個,他會好起來的。 他從未有過差錯,處處嚴謹,結果是沒怎么設防的周克饉令他身陷囹圄,間接導致奚家二老去世。 拜他所賜,在這世界上,他沒有親人了。 他多恨啊,他要他們付出代價。 周琮看著屏幕上那行英文,血淚橫流。 # 阿厘出院的同時,Jayden帶來了好消息,調查結果加上處理結果八百倍速出來,周瑾安與秦昇均被免職,可也幸免于牢獄之災,余生還能當個富貴閑人。 至于周家人能不能接受階級滑落的痛苦,就是后話了。 不久,周克饉飛回到這邊,跟阿厘一起請Jayden吃飯,帶了國內大師燒制的瓷器作為饋贈。七年后,阿厘在周克饉和舒安的陪同下逐漸痊愈。 南半球下著冷雨,她在屋檐下,給母親打越洋電話,告訴她自己懷了二胎的好消息。 母親很高興,告訴她他們老兩口下個月就來這邊陪她,一直陪她到孩子出生。 阿厘的好心情在母親閑聊提起某位官員逝世的新聞之后中止,如墜冰窟。 “……您說誰?” “周綜啊,就是那個特別年輕的……”母親的聲音被父親打斷:“是琮。王宗琮,新聞說過多少次了!” 掌心的手機脫手,摔在地上,彈到草坪里。 阿厘奔回室內,不管不顧地攥著正和舒安做游戲的周克饉的衣領:“周琮死了?” 周克饉垂下眼皮,又飛快抬起,抿了抿唇:“嗯?!?/br> 眼見她木頭似的呆在原地,他急切地解釋:“怕你發病,我就沒告訴你,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國內的新聞都有報道,我不是故意瞞你……” 周琮死了。 周琮竟然死了。 阿厘感到心口被挖出一大片,正呼呼地灌著冷風,天旋地轉。 周琮那么年輕,他怎么會死?? 周琮生前已經是史上最年輕的省部級干部,調任衛健口之后趕上疫情,一刻未歇殫精竭慮因心梗于任上去世。 阿厘登錄很久以前的郵箱,在茫茫垃圾郵件中找到了熟悉的發件人。 「阿厘,你說的有道理, 或許我不是作為前世的周琮與婢女阿厘相愛, 我應當是在當下,愛上了真實的你?!?/br> 娛樂圈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