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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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還是寶月伺候的周克饉洗漱,阿厘回了西廂房,她過來時什么行李都沒帶,所幸被褥毛巾房內櫥柜里都有,寶月給她放到了床沿上。 攤開衾枕,便是撲鼻而來的一股子潮氣,阿厘抻著舉起使勁抖了抖,反復幾次,直到她熱出了一身薄汗才好些,不過也不曉得是此舉管用了還是嗅覺已經習慣了這異味。 她鋪好床鋪,又去打了水,拿巾子把桌面床沿擦干凈,冬日里的冷水冰涼刺骨,沒一會就凍紅了手上的關節。 吭哧半晌,等都收拾好,阿厘才發現這房內居然沒有炭盆。 這樣想來寶月是真的討厭她,便十分后悔方才沒多氣氣她,也阿義什么時候能養好身子回來當值。 夜色已深,外面北風呼號,阿厘試探著將門開了個小縫,便被無孔不入的寒風吹了一個激靈,前額的劉海都被掫上了頭頂,只好認命打消了現下去找炭盆的念頭。 不甘心地翻了叁個柜子,阿厘總算又找到一床被子,這個寒夜勉強能抵擋了,等明日天一亮再去拿自己的東西吧。 就著涼水洗完漱,阿厘哆哆嗦嗦的鉆進床榻里,還沒等體溫將被衾捂熱,便忍不住左右打起了滾。 這床榻實在是太舒坦了些,又大又軟,框架均是質密結實的紫檀木,任她如何翻騰都紋絲不動,床帳叁層,最里層的絲綢帳子繡著暗紋,隱隱約約的燭火透過來,便能看見明亮的閃光,也不曉得用的是何種特殊的絲線和技藝。 阿厘窩在兩層被子里,感覺自己撿了大便宜,明日把需要的東西都拿來,再妥貼收拾一番肯定會更舒服! 美滋滋地感受了好一會之后,阿厘將冰冰涼的雙手塞進枕頭底下,伴著隱約的風聲,蜷縮著身子慢慢睡了過去。 同樣的夜,安昌侯府直線往北四里,龐大的永寧宮中,值夜的護衛披甲瞭望,穿過層層的高墻,宮燈長絳飄搖,永寧河水冰凍,都梁閣上燈火如晝。 周琮長發盡數用象牙簪束起,身著暮云灰銷金云玟直裰,外面還披著鴉青色杭綢素面夾袍未脫,埋首在案邊翻閱積年卷宗。 他一夜未睡,白日里又拜訪了將來的上峰劉大人,宴飲到子夜,回來時發現彥道游差人送來了往年的資料,便一刻不停地看了起來。 眼下白玉般的膚色泛出淡淡的青黑,眉間皺起淺淺的印子,好幾個時辰之前束好的長發如今松散幾分,幾縷自額際垂落,他便手肘撐在案上,用手腕抵住左額,繼續翻看,遇見不明之處便撰書到新的紙張上。 縱夜深如許,侍人曉得他的性子,也沒人敢勸,只能沏了提神醒腦的濃茶放到他手邊,再退到一旁悄悄地打哈欠。 待周琮終于捋順了粗淺的脈絡,便聞外面傳來隱約的喧嘩聲,他這才放下手中的東西抬起頭來。 侍人道:“奴這就去看看是何人喧嘩?!?/br> 正是腰酸背痛,周琮從案后起身:“我隨你一同?!北銕е讼铝藰?。 自都梁閣出去向西轉過兩折有一狹窄宮道,兩側均是高墻。 宮道黝黑,喧嘩愈加清晰,侍人提燈走近才看清是一群有男有女的宮人。 見到周琮均是嚇了一跳,跪了一地:“問貴人安?!?/br> 侍人呵斥:“大膽賤奴,半夜嘩鬧,你們是哪個宮的?!” 這群宮人皆是兩股戰戰,跪匐在地,抱著僥幸,沒一個個人說出自己的宮屬。 侍人還欲再呵,卻聽周琮淡淡開口:“將他們綁了,明日交由朱行處理?!闭f罷轉身便往回走。 聞此言眾人皆心中大駭,朱行可是正叁品掌事公公,到最后就算是大太監張寶祿也救不了他們。 一時間皆是跪地連聲求饒,有膽子小的太監竟還尿了褲子,透出臊腥味來。 那廂侍人捏著鼻子剛要動作,便見人群中撲出來個嬌小的身影,幾步跪爬到周琮靴邊,一邊磕著頭一邊孤注一擲地陳情。 “洗衣房大太監張寶祿逼掠宮女,求世子做主!”這宮女披頭散發,在地上不住地砰砰的磕頭。 “奴婢阿梨在洗衣房當差,大太監張寶祿要我做他對食,奴婢不愿便差人來拳打腳踢,劫掠幽禁,求世子做主!”像是害怕再沒機會說似的,那宮女極快的又用嘶啞的嗓子喊了出來。 “你叫什么?”周琮頓住腳步,蹙起眉頭。 “回稟世子,奴婢名喚阿梨?!卑⒗娑叨哙锣绿鹉?,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周琮目光掃過她涕淚泗流的面頰,吩咐侍人:“讓朱行將此事調查清楚了?!闭f罷便不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