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5喝火令
“我碰到了許特助,他告訴我你哥承接了這家賓館的債務合同。地涉及到歷史遺留問題買不了了,所以你哥租了五十年?!?/br> “裴音,昨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 “……或者我問李承袂對你做了什么比較好?” 林銘澤其實在發完語音的當天,就坐最早的航班回了臨海。 原因無他,林銘澤覺得,裴音好像要走入歧途了。 裴音被李承袂帶走這天晚上,林銘澤在市中心另一處酒店為朋友慶生。那男的愛開漂亮女生的玩笑,本就容易使裴音害怕,更何況她也不認識對方,所以林銘澤沒有嘴賤叫她。 第二天到賓館找她,人不在,房間不讓進,前姨夫調到海外幾年的特助卻出現在那兒。 小孩對大人的敵心一旦產生,后者幾乎很難再獲得前者的信任。 林銘澤想到小姨話里話外的引導,想起自己近來時常突然冒出的詭異猜想,大概是心理原因作祟吧……他總覺得,李承袂與裴音的種種交流行為在此時此刻,突然變得無比曖昧。 超越了一般兄妹關系的,曖昧。 更何況一夜之間,裴音連人帶行李全不見了。他們之間必然發生了什么,才會讓李承袂突然令助理擬了合同,簽下這處房產的使用權。 裴音住的賓館,是之前陳寅萍同他們幾個一起相看的。賓館在市一環內,不遠處是一片有著七八十年歷史、半新不舊的老洋房。 當年城市四化再規劃受限于政治因素,有幾個街道最后被有意無意剩了下來。街面舊而窄,燈也不如何新,除了偶爾體驗city walk的年輕人,幾乎沒什么人來。 所以這里鄰近的地產,商業性價值其實并不高。因為土地無法售賣,外觀也不能輕易改動,多是土著居民開些半真半假的店鋪過日子。 因此林銘澤想不通租下這里的理由,更何況租下的人還是李承袂。他做什么事顧及的要更多,總不能是一時沖動。 所以林銘澤試圖找到裴音問個清楚。 這是為了保護自己有好感的女生,還是太好奇這數次違和背后的真相……林銘澤自己也不太清楚。 出師不利,林銘澤并未能如愿見到裴音。 那個早晨水汽很重,林銘澤在李承袂門口等了一會兒,是個沒見過的傭人給他開了門。 這已經不是林銘澤第一次來這里。他被帶進前院,看到李承袂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正在聽管家低聲講話。林銘澤走近,看到后者手里拿著一張蓋了物業公章的說明單。 原來是在詢問李承袂拆除門庭院內暖線的事情。 林銘澤適時問候,跟著李承袂來到一樓待客的堂廳。 “喝點什么?你總不會跟裴音一樣,這么大了還喝酸奶……”李承袂語氣算得上溫和,說話間,已經俯身去開側柜。 側柜旁就是酒柜,林銘澤看到冰桶放在里面,那上面刻著折枝的銀杏,金蝴蝶似的。遠處的鋼琴到林銘澤站著的位置之間,寬闊之余,還豎著一面半鏤空的酸枝木隔斷。 李承袂對這種設計似乎向來情有獨鐘。 想著,林銘澤開口:“都行的。哥,裴音在家嗎?” 李承袂這次并未太計較林銘澤的稱呼。 待客時他習慣親自來,示意管家先離開,自己泡了兩杯茶跟眼前的小男孩一起在沙發坐下,把后者那杯遞過去。 李承袂垂眸抿了口茶,道:“她還在睡。你想見她?” 林銘澤點頭:“我有事想問問裴音?!?/br> “這樣?!崩畛旭侨粲兴?,看著他,出口卻是一個問題:“金金離家出走,這件事,和你有多大的關系?” 李承袂問得直接,語氣里并無興師問罪的意思,好像只是簡單的問一句而已。 如果是平時,林銘澤不會多想,但現在…… 南唐有一男子名叫伍喬,為追求心儀女子,按照對方要求喝下帶火的燒酒,遂成好事。十七令之一“喝火令”,由此得名。 “解救少女”這四個字如火一般順著喉嚨燒進去,讓林銘澤逆權威而行,直視李承袂的眼睛,像宣戰的勇士: “她想,所以我幫了她?!?/br> 仙女教母幫助灰姑娘擺脫繼姐的欺辱,王子步入高塔,幫助受到巫女詛咒沉睡不醒的公主醒來。 理所當然,命中注定要發生的事。關于拯救與愛情。 李承袂眼里什么情緒也沒有,并不在意林銘澤突然放出的斗志,只點點頭,平淡地回應他:“過幾天就是金金的生日宴,你想過來的話,我會讓人把請柬送到林家?!?/br> 這天的談話,林銘澤后來想起,發覺最重要的其實是這一句。 但當時他的注意力都在后面—— “她很累,改天再來吧?!蹦腥碎_口,并不贊揚這份少年才有的勇氣。 大概是因為晨風,林銘澤出了些汗。 “好?!彼溃骸啊瓕α?,您知道過陣子分數出了,裴音想報哪兒的學校么?” 李承袂似乎對這個問題有點兒感興趣,他放下茶杯,端詳般地看著林銘澤:“我計劃把裴音送出國?!?/br> “哪兒?”林銘澤皺起眉頭:“澳洲,東亞,還是……” 李承袂頷首:“不遠,否則我也無法放心。你們這么大的孩子,一旦放得太遠,就找不回來了?!?/br> 前妻的小外甥面前,李承袂突然不加掩飾地暴露出自己對裴音的控制欲。 他垂眸看杯中的茶葉。全單芽的三萬昌明前碧螺春,十幾歲大的孩子,還喝不懂這種東西。 林銘澤察覺到了。對那種家長的掌控欲,他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是最近的決定么?會不會有些……” 會不會有些遲?會不會,太強勢了?你只是哥哥而已。她自有爸媽管。 李承袂給他續茶,緩聲回復:“不,已經準備了一段時間,只是沒告訴她?!?/br> 林銘澤仍心底隱隱覺得不對。 “可是我們之前聊天,她還說……” “她說什么?”李承袂抬眼看著他。 林銘澤下意識噤了聲,被腹中的火燒成了船。 挖木作舟,外實中空,李承袂在心里做出判斷,林照迎的侄子遠不如林照迎適合做個商人。再或者因為年紀還太小,彷徨的情緒太多,總之,并不適合他的meimei裴金金。 永遠也不適合。 林銘澤在為自己剛才這一瞬的猶疑感到后悔。 這其實不能怪他。 大概之前幾次見李承袂都是裴音在的場合,常讓人覺得小姨夫早已經不若從前那樣難以接觸,也會發火,會說反話,會教訓人。 但此刻單獨相處,對方平平淡淡一句話就能讓林銘澤壓力陡增,意識到李承袂其實根本沒變,只是對meimei特殊些而已。 空氣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他不能坑了裴音,天知道裴音有沒有跟哥哥隱瞞自己心儀的學校。 “……沒什么,隨便說了一些。她大概也沒有太具體的想法?!绷帚憹陕?。 這天的對話到這里,不多時便結束了。林銘澤回家,在當天下午便收到了送來的邀請函。 裴音的十八歲生日,函件上措辭就看得出重視的意味。 林銘澤那時候還覺得不一定,畢竟如果兄妹之間真的有悖人倫,不把裴音認回去,才應該是首選。 但直到這一天到來,眼見著李宗侑出現,裴琳跟在身邊,李承袂則是維持一貫的冷淡姿態,親自帶裴音認見家中旁親,教以社交的方法,替meimei喝下透明的酒液,林銘澤才實實在在地確認,這次成人宴,李家是真的要把這個落在外面十幾年的女孩子認回去了。 林銘澤為此更加疑惑。 見鬼的是,好像玄學作祟,人一旦真的特別想做點什么,往往無法立刻成功。 眼看著裴音就在同一場合,隔著些人彼此也打過招呼,卻偏偏就是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隨著天色暗下來,裴音蹙著眉,神情露出疲倦,很快從側門那里離開,去后面的庭院休息了。 林銘澤親眼看著那抹藕粉色的纖細身影離開,今天宴會用的酒烈一些,他喝了點,因為此時心里有事,不覺有些煩躁,神情令一旁的女人側目。 林照迎眼神示意jiejie拉了下兒子的衣角。 “這么著急和人家說話?今天場合特殊,你這么急干什么?!?/br> 林銘澤敷衍著點頭,等用餐結束后天色完全沉入黑暗,才找到個機會,跟在說自己暫且失陪的李承袂身后離開。 男人步伐稍有些快,繞進花園,徑直走向后面的庭院。林銘澤緊張跟在后面,想來今晚李承袂是真的喝得有些多,否則肯定早就發現他了。 宴廳后的住宅挑高,層掩著樹木,李承袂走入,整個人在暗處猶如一個高大的影子。林銘澤停在落地窗外的灌木那里,為著禮貌,或者說安全,沒有著急進去。 他看到李承袂站在桌邊,垂眸擦拭杯盞。那上面開片后的紋路相當精致,淺青的底,難得一見的好盞。旁邊另放了一只,應是一對。 李承袂在倒茶,大概是為著醒酒。他動作不快,穩穩捏著杯子,如果不是皺著的眉頭,完全看不出有酒醉的痕跡。 茶幾是幾組糾葛的蓮葉,葉盤連成幾面,邊緣反射燈光,如同雨荷。整體的鋪陳都是中式,各中又添新意,與前庭宴會廳的風格稍有不同。如果裴音今晚確切在這兒過夜的話,那眼前的布置,多半是李承袂親自cao辦。 男人身后是與別墅里有些相似的酸枝木隔斷,林銘澤被外頭的蚊蟲叫得心煩,正想著出去若無其事問個好,就見李承袂突然放下手上的事情,走出了隔斷。 接著,裴音穿著條藕荷色的緞裙下了旋梯,出現在林銘澤可視的范圍內。 他的女同學、好朋友,他朦朦朧朧的心儀對象,此刻趿著拖鞋到自家兄長跟前,表情依賴地依偎過去。 李承袂沒有推拒,沒有嘗試與meimei拉開距離?;蛟S是因為親meimei成年吧,他一直靠在隔斷邊,很耐心地低著頭,像是在聽裴音說點兒什么。 裴音今晚很漂亮,林銘澤想。 她染回了黑發,皮膚白得發粉,穿那么一條溫柔的裙子,根本叫人無法將她和去年冬天那個在血泊里嗚咽的少女聯系起來。 那天他按前一日說的計劃去裴音家,摁了密碼進去,放書,贊嘆房屋主人用香的品味。如果不是裴音房間門未關緊,使他聽到痛苦模糊的呻吟,他可能就錯過了救心上人一命的機會。 一般來講,這種事情只發生在故事的男女主角之間。林銘澤因此向來認為與裴音該有一段緣分。 這緣分應以他和裴音為圓心,而絕不該是此時此刻,讓他目睹裴音與哥哥交頸—— 眼前一派兄友妹恭,因為距離不遠也不近,無法根據口型判斷說話的內容。林銘澤都已經準備離開了,就見這時候,李承袂俯下身,不緊不慢將裴音拉進懷里,低頭隔著劉海親了親她的額頭,而后虎口扣著少女的下巴,側過臉,侵占意味明顯地壓下去。 男人身形高大,具體的細節全被擋住看不清楚,但林銘澤不至于看不出這是在接吻。 他看到李承袂右手拇指指腹在摩挲裴音的耳根。那只手較之裴音的小臉顯得那么大,像是把女孩子一輩子的命運都握了進去。 身高差得太多,男人大概是故意不彎腰下去,裴音看來相當貪圖哥哥的疼愛,一直殷切地踮著腳,及等站不住了放下腳,胳膊就抬上去,溫溫柔柔吊住哥哥的脖頸,求他下來。 下一刻,李承袂就俯身應她的需求。 林銘澤完全呆住了,他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知要作何反應。 這幅場景明明驗證了他的猜想,卻因為它的驚世駭俗,更加讓林銘澤感到不可思議。他很震驚,震驚到甚至有一絲害怕。 怯弱的女孩子跟著西裝革履的長兄向親眷問好的樣子還依稀在腦海浮現,而眼前不遠處的空間里,這對依偎在一起的兄妹依然在親吻對方,身影重迭,朦朧間有那么幾瞬,也能瞧得清裴音吻別人的神態,與林銘澤平日里偶爾想象的一模一樣。 只是那個被親吻的“別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該是她的哥哥,他小姨的前夫,他曾經的長輩。 林銘澤不知道自己站著看了多久,等他再次聽到蚊蟲不止的叫聲時,李承袂終于肯與meimei拉開距離,意猶未盡般地貼著裴音的前額,好像是在平復呼吸。沒幾分鐘,他撫著裴音的背說了什么,后者相當聽話,隨即便上樓去了。 接著,林銘澤就看到,高大的男人轉過了身,隔著朦朧的酸枝木隔斷,隔著落地窗與灌木,面向他。 燈在裴音上樓后,就被男人關掉了。屋內屋外同樣的死寂般的黑暗里,林銘澤像是樹的影子,李承袂站在那兒,也如同一個模糊的影子。 只是好像連影子都在這一瞬間被迫分出明暗,李承袂在明,林銘澤在暗。 他冷漠、平靜又光明正大地看著他。 —————————— 76章修過,覺得有點兒拖沓所以刪改了一些,為了保證看盜文的讀者也能看到更新后的東西(我在說什么)我重新發了一下。 本來想過段時間再一起發的,但是最近忙里偷閑搞同人,別的都更新了這個沒有,有些不好意思gt;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