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過飯，紀月坐在那看文件，噸噸趴在她的腳邊，尾巴一搖一搖，掃在她的腿上，有些癢癢的。

    莫奇正在收拾廚房，碗洗了一半，抬起頭，“你，要不搬家吧?！?/br>
    “搬去哪？”

    他差點就脫口而出，可以搬去我那。

    紀月也抬起頭，聽到身后廚房里嘩啦啦的水聲，“莫奇，我們只能這樣，我知道對你不公平，但是，多的我也不能給你，要不然……”

    莫奇關上水龍頭，抽了兩張紙巾擦手，幸好，沒有說出口，他甚至可以猜到，紀月下一句話是什么了，他覺得自己就是這么無能，像鴕鳥學會逃避現實。

    他從廚房走出來，邊走邊說，“我覺得隔壁這個姓林的，是挺多事的?！彼谏嘲l上坐下，摟住她的腰，頭正好倚在她的肩上，這個角度，能看見她筆記本電腦上打開的文件。

    她笑著，身子向后仰去，“重，別靠著?！?/br>
    “那你靠著我?！彼鄙眢w，手里的力道也加了幾分，有些霸道地將她拉向自己。

    她也很配合，靠在一起時，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好喜歡這樣抱著你?！彼α送ι碜?，整個人就這么掛在他身上。

    紀月和誰在一起的時候，看上去都愛極了那個人。

    他也回抱住她，低下頭，于是，口啊、鼻啊都埋在她的秀發里，香味立刻撲面而來。

    “紀月?！彼穆曇袈犐先瀽灥?。

    “嗯？”

    “我現在，覺得很辛福?！?/br>
    “嗯，我也是?！?/br>
    風從陽臺吹進來，吹起窗簾，吹起她的發絲，他將頭埋得更深了。一個尋常的夜晚，因為身旁的人變了，而變得不再尋常。日后，莫奇總是會回想起這一晚，他們擁抱著彼此，那刻，他所有對愛情的期待都實現了，對她的愛讓所有的彷徨都消失了。

    莫奇拿過廚房的垃圾袋，紀月挽著他的手臂，兩個人異常親密，就在她開門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剛才那個話題，“換個安防更好一點的小區？”

    她握住門把手，往下一摁，笨重的入戶門打開了，“好啊?！?/br>
    他知道她這多半又是敷衍，只能親上她的臉頰，“別敷衍，我也是擔心你?！?/br>
    她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他喜歡看她笑的樣子，又湊上去親她的眉眼，剛親了兩下，鄰居的門也打開了，是那個沉潔和她的男友。

    互相間，眼神正好對視到，紀月松開挽著的手，輕聲說，“早點回去?！?/br>
    莫奇“嗯”了聲，“你早點休息?！闭f著，準備關上房門。

    沉潔見過莫奇，她想起，去年還經常見到這個人，后來突然間就沒再見過了，再后來，那個紀小姐就搬走了。等到最近搬回來時，這個人也跟著出現，“不好意思噢，紀小姐?！彼f的是下午的事，莫奇關門的動作停了停。

    紀月微笑了一下，“沒事?！睆膭偛排錾祥_始，她覺得，沉潔的那個男友一直在盯著自己，她心里突然就有些冒火，直接瞪了回去，“林先生，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沒有?！彼卮鸬暮芨纱?，這讓紀月更冒火了。

    “如果沒有，以后，麻煩你少管我的事?！彼目跉夂懿?，甚至可以說是咄咄逼人。

    沉潔聽到紀月這么說自己男友，立刻就有些不樂意了，“紀小姐，我男朋友也是好心，你沒必要這么刻薄吧?！?/br>
    莫奇伸手摟了下她，“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br>
    她原本還想說什么，不過，剛才他摟自己時，溫暖的手掌在腰上撫摸了幾下，那是在安撫她的情緒，她沒再反唇相譏，而是收回視線，低聲說道，“你開車慢點?！?/br>
    “嗯?！彼鲋T，“進去吧，我關門了?！?/br>
    三個人坐同一部電梯下去，隨后在公寓大廳分開。

    沉潔仍舊有些生氣，哼了一聲，“那個女人拽什么噢?！彼旖浅读艘幌?，露出冷笑，“她自己私生活那么不檢點的，我都怕她帶不三不四的男人回來?！?/br>
    “算了?！?/br>
    男人的話，沒有安慰到沉潔，翻到激起了她更大的傾訴欲，“我搬來的時候，隔壁空著，后來，沒多久就碰到她搬回來住了。就這幾年，我見過她帶回來的男人，少說有4.5個了，也不知道拽什么?！?/br>
    林文佑只是語氣平淡的“噢”了聲，他甚至沒覺得驚訝，他想的是，紀月身上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力，總是吸引男人趨之若鶩，又赴湯蹈火。

    之后，他們再遇上，互相之間都是冷著臉，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那次之后，紀月重新考慮搬家的提議。

    趙之望提議5號去莫奇家搞個BBQ派對。長假前最后一個工作日，開完例會，莫奇走在最后，紀月還有會，坐在遠處沒動。他走過來，敲了敲桌子。她抬頭看到是他，抿起唇角，笑了。

    “你想吃什么？”

    “都行，我不挑?！?/br>
    “那你早點來？”他看了眼會議室門，聽到柯之喬說話的聲音，低頭，看見她朝自己勾勾手指，他以為她有什么話要說，便彎下腰，湊近她。

    剛靠近，她下巴一抬，親在他的臉頰上，他突然就愣住，下意識回頭去看會議室門，還好，門被虛掩著，小喬說話的聲音，不停從門縫里傳進來。于是，再看她時，她笑得一臉惡作劇得逞的模樣。

    他也笑了，那個親吻，好像冬天里喝下去的一杯熱茶，瞬間從心開始熱到全身，“長假里，我們幾號能見？”

    她臉上還維持著笑容，眨了眨眼，“到時候，再說吧，我還有些事?！?/br>
    他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那是長假，她還是別人的妻子，一瞬間，他覺得有點維持不了臉上的體面，匆忙地點了點頭，隨后，逃也似的離開了會議室。那刻，她看著他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凌亂，還有些內疚，手里握著筆，在紙上隨便亂畫了幾下。

    其實第二天，紀月去了香港。她坐在半島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從她這個角度透過窗戶正好能看見酒店的噴泉。她坐了二十分鐘之后，看見宋霽虹下了車。

    幾分鐘后，一個打扮精致，手里提著愛馬仕包的女人，走進咖啡廳，在紀月對面坐下。她手里還拿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橙色紙袋，放在桌子上，“送你的?！?/br>
    大概又是宋霽虹的什么配貨，紀月心想，打開一看，就有些受寵若驚，“二姐，不用?！?/br>
    宋霽虹坐下，順手撫著裙擺，一條腿自然搭在另一條腿上，“買回來之后，又覺得包太小了，給你正好?！?/br>
    紀月微笑著，收起紙袋，“還收你的禮物，明明今天你是為了我的事，特地過來?！?/br>
    宋霽虹笑了起來，她和宋霽輝氣質長相都有些相似，不說話時，整個人有點冷漠，“我們是一家人，別說那么生分的話?！?/br>
    美容院在維港旁的一座大廈里，一進去就能俯瞰到整個維港的景色，還有摩天樓組成的天際線。宋霽虹大概是老顧客，她們一出電梯，兩名美容顧問已經等在那了，她們齊聲問好，“宋太太，中午好?！?/br>
    宋霽虹回頭和紀月說，“都難得來，要不要做個項目試試？”

    紀月笑著擺了擺手，“不用了?！?/br>
    她好像沒放棄，看著其中一名顧問，“這是我弟弟的老婆，漂亮吧，要不Stacy你給她介紹一個項目吧?！?/br>
    美容顧問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容，說著恭維的話，“宋太太那么漂亮，你弟弟真是有眼光。小姐比我見過的，那幾個香港女明星還漂亮，真的，我都不知道能推薦什么項目了?！?/br>
    她們在一間位置私密的休息室里坐下，落地窗外是維港波光粼粼的海面，宋霽虹還不死心，“真不試試？我覺得她推薦的那個針，還是很有效果的?！?/br>
    紀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天沒心思，下次約你來一起做?！?/br>
    她們說話間，休息室的門打開了，一個穿著粉色手術服的中年女人走進來，見她們站著，女人開口，她一開口就是南方人的普通話口音，“坐，隨便聊聊?！毖劬σ粧?，看見茶幾下放了個橙色的購物袋，“要不是霽虹來找我，我真懶得見人?！?/br>
    宋霽虹笑著，附和著點點頭，“您最疼我們小輩了?！?/br>
    女人將眼神移到紀月臉上，“你就是紀月吧，聽我們家老頭子提起過?！?/br>
    “伍書記記性真好，還能記得我?！?/br>
    今天，她們來見的人便是現在浙省省委書記伍志明的愛人，平日喜歡來香港做美容，宋霽虹特地就約在美容院見面，不引人注目。

    “我就直說吧，曹秘書也是跟著我們老伍那么多年了，他的事，老伍也很生氣，怎么可以犯原則性的錯誤呢?！?/br>
    宋霽虹又附和著點頭，同時去給伍夫人斟茶，“是的，能理解，就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和那個智慧城市項目有多少關系。

    伍夫人的臉突然冷了下來，“你們知道那件事影響多大，那么多數據被國外拿去賣，為了這個事，我們老伍都接受了好幾次調查?！?/br>
    話說的很重，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紀月咽了咽口水，不敢出聲，宋霽虹笑著把茶點推到伍夫人面前，“我們也不知道底下的人膽子那么大，所以來找您拿拿主意?！?/br>
    她哼了聲，視線回到紀月身上，“當我不知道你們的把戲呢，中了標做總包，只管拿錢，事情分給別人?！?/br>
    紀月已經很少這么被訓話了，臉不由的熱了起來，只能低頭拿起茶杯掩藏自己的窘迫。

    宋霽虹自然不會看著她尷尬，“您就給我們透了氣，這事有多大，我們也好有個打算?！?/br>
    “被列為重大安全生產事故，中央發話，從上至下徹查到底，查清楚里面有多少利益關系?！?/br>
    如果只是普通的串標，趙之望才不會這么著急跑路。畢竟，那么多年了，這事他們都沒少做。

    主要是因為去年國慶長假期間時，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數據局里存儲數據的服務器被黑客攻破，大概近1億條公民隱私數據被打包，出現在暗網上公開售賣。這個被攻破的云服務器，就來自當年杭城的20億數字城市改造項目，而且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數據泄漏事件。所有相關責任人和單位，當時就被公安機關控制，依法拘留。

    那時，紀月在美國考察，后來又被卷入槍擊案，還因此推遲了回國的時間。

    今年上半年，經過半年的偵辦，杭城大數據系統的正副局長先后被撤職查辦，其他相關人士被移交司法機關依法處理，就當他們都以為，這件事塵埃落定時，沒想到，中央巡視組來了，第一個帶走的就是曹秘書。

    當時，為了拿下這個標，趙之望托請到他，希望伍書記在辦公廳會議上，為這個項目說點好話。沒想到，曹秘書收取趙之望的錢財后，又多次利用個人身份，幫助趙之望進行行賄活動。

    一聽到他被帶走的消息，趙之望便開始惶惶不可終日。

    紀月和宋霽輝坐在一排椅子的兩端，都在各自看手機，廣播里播報了一個數字，宋霽輝先抬起頭，“走了?！?/br>
    “嗯?！彼舱酒饋?，拿起一旁的手提包。

    他們把各自的離婚證和身份證遞進窗口，窗口工作人員看了一眼，只收走了身份證，“現在只要身份證就可以了，都是全國聯網的?！彼砼缘拇蛴C發出“滋啦滋啦”地聲音，沒一會，一張表格遞到他們面前，“沒有直系血緣關系，沒有三代親屬血緣關系？”

    宋霽輝“嗯”了一聲。

    工作人員忍不住看了他們倆一眼，第一次見那么冷淡的夫妻，不像來結婚，到是像來離婚的，眼神落在紀月身上，“是自愿結婚的嗎？”

    她也點點頭，“是的?！?/br>
    “那就在這簽字?！?/br>
    宋霽輝拿起筆，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原以為這一天不會來了，聽到她的電話時，他開心的不行，可掛了電話，內心又如一潭死水。

    他是在昨天晚上接到紀月電話的，她說得很清楚，“阿輝，我想申請美國綠卡，你如果……”沒等她說完，他就回答了，“好。我都配合你，什么時候?！?/br>
    于是，現在，他們就坐在這了。

    在民政局的停車場見面時，還有些尷尬，兩個人站在自己的車旁，看著對方笑笑。

    紀月先開了口，“謝謝你幫忙?！?/br>
    “小事，我也沒有什么可以幫你的了?！?/br>
    “那進去吧?！?/br>
    她剛一轉身，就聽到宋霽輝在身后說，“紀月，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br>
    可還沒等她回答，他又自顧自說了句，“算了?！?/br>
    宋霽輝看著她的背影，原本接到電話時，欣喜若狂，聽完她的話后，又心沉湖底。

    他很清楚，就因為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她才能和自己坦然地談申請綠卡的話題。但凡他們之間還有點希望，她都不會如此理智，理智到近乎絕情。

    簽完名，等排隊拍照的間隙。

    宋霽輝問紀月，“一定要出國嗎？”

    她抿著唇笑了一下，“謝謝你，也謝謝你二姐，你們都對我很好?！?/br>
    “兩個人靠的近一點，你們是結婚呀，不要那么客氣?！?/br>
    紀月和宋霽輝互相看了一眼，她向他身邊挪了挪，隨后，看向鏡頭，露出笑容。

    照片被定格，隨后貼在了結婚證上，工作人員敲完章，遞給他們，“恭喜你們?！?/br>
    宋霽輝接過，下意識地打開，看到照片里的兩個人，她笑的很好看，而自己多少有些勉強。

    再次回到停車場，他們站在遮陽棚下，“我會找一個移民顧問和你聯系的?！?/br>
    “嗯，麻煩你了?！奔o月抿了下嘴唇，“還是要謝謝你?！?/br>
    宋霽輝看著不遠處她的車，“噸噸還好嗎？”

    “就是瘦了，”她看著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給它換了很多狗糧，就是不太吃。醫生說，過段時間就好了，正好減肥。你要見它嗎？”

    他彎了彎嘴角，“不用了，我接下去要去西班牙?！?/br>
    她有些驚訝，還有些意外，不由自主發出“啊”一聲。

    “我朋友的朋友，他在意大利有一只俱樂部，這次，球隊打進了歐冠半決賽，比賽在西班牙踢，我正好去看球。順便度假，結束后去卡塔爾?！?/br>
    紀月初聽到他的話，  她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失落，但是轉念一想，他總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而且，他在國內，兩個人免不了一起出現在公眾場合，如果他去了國外，就少了這些應酬，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這樣想的。

    “挺好，祝你玩的開心點?！?/br>
    宋霽輝看著她，舔了下嘴唇，心口有些痛，明明想說的話很多，最后，還是變成一句，“那我先走了?！?/br>
    紀月向他伸出手，宋霽輝愣了一下，隨后，也張開雙臂擁抱她。

    “還是要謝謝你?！?/br>
    “我還是要和你說聲對不起?！?/br>
    話音剛落，他感覺到她的手臂在微微用了，于是，自己也更用力的抱住她。

    后來，她是在張恒的朋友圈里看到宋霽輝的，他穿著黑色的西裝，里面是淺藍色的襯衫，看上去就是矜貴公的樣子。比賽贏了，在結束的一剎那，他和身邊同樣年輕的男人一起歡呼，隨后擁抱在一起。沸騰熱烈的氣氛中，過了會，有外國人過來同他們握手相擁。

    宋霽輝的動作很快，晚上就有一個甜美的女聲打過來了，“宋太太，晚上好，我是您的移民顧問，您叫我Rebecca就行了。我會協助您處理所有130和485的申請工作?！?/br>
    “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一般來說，當前排期在19個月至3年不等，不過您和宋先生情況特殊，我相信這個個案時間不會太長?！?/br>
    長假第五天，莫奇要招待他們來家里玩，他提前一天就開始做準備，冰箱里放著腌制好的rou，這天一早，他就把技術經理和林昊叫來家里幫忙。

    三個男人站在廚房里切蔬菜和水果，切著切著，林昊突然來了句，“莫總真是符合我對申市男人的刻板印象，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做你女朋友應該挺幸福的，被照顧的那么好?！?/br>
    他沒接話茬，聽到門鈴聲，立刻放下手里的東西，抽了張紙邊擦邊開門。

    門后，是柯之喬和遠游的人事總監兩個人，柯之喬手里拿著一個蛋糕盒，遞進來，“見到我們，不用一臉失望吧，老板們就在后面?！?/br>
    緊接著，電梯門再次打開，隨后是高跟鞋的聲音。

    趙之望還帶了瓶酒來，而紀月就兩手空空走在后面，擦肩而過時，她輕聲說了句，“哎呀，什么都沒帶?！?/br>
    他低聲回她，“人來了就夠了?！?/br>
    她一聽立刻笑了起來，眉目間都是情，客廳里的說笑聲傳過來，他只能按耐住想吻她的念頭，等到她走進客廳，在沒人看到的角度下，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腰。

    就像趙之望說的，莫奇家有個露臺，能看到世紀公園的草坪，草坪被綠樹掩映其中。

    別人都在忙，只有他們三個人坐在露臺上聊閑天。

    聊著聊著，趙之望突然對紀月說，“什么事？”

    她面無表情的去拿水果，“不小心碰到了?！?/br>
    過了會，莫奇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被人蹭了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搞鬼，她正在剝枇杷，剝得很認真，修得圓潤精致的指甲，一點點把橙黃色的皮剝下來。他偷偷握住她的腳踝，放到自己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