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兩人的話題是圍繞著家庭信息展開的，被我繞到了西域見聞上。

    皇帝見我不樂意聊，便也岔開話題。

    聊著聊著，就提到了農桑事務，夾雜著他委婉的表達出他的煩惱之類的話。語氣間不乏欣賞，但我卻看不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擔心夫人寂寞，便叫盛兒陪夫人，以解思子之情?！碑斝∧泻⒈凰瓦^來的時候，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紙詔書。

    聽了內容的我止不住的嘴角抽搐，心想我何德何能要皇子陪我逗我開心？再說，陰皇后還跟來了，這樣做不太合適吧？

    我意圖婉拒，表明了孩子放在我這里不合適的想法，但被鄭眾暗示“皇子和皇上的旨意是不能隨便拒絕的”以及“陛下會經常來看望小皇子”這個事實。

    這種莫名其妙要當我領導還要跑來定期視察工作進度的感覺是什么意思？

    “不，我不擅長照顧孩子，”我說，“我兒子出生后沒多久他便被送去專門的學校學習。所以我并無照顧孩子的經驗。若是小皇子在這里有個叁長兩短，我真的……”

    “您放心，必不會叫您cao心?！编嵄姾芨纱嗟暮仙狭嗽t書。

    拒絕不成，小家伙被牽著進了我的院子。

    他看著我，雙眼一眨不眨，笑的很害羞。

    ……看樣子他好像很喜歡我？

    我露出一個假笑：“真乖?！?/br>
    一般對別家孩子我都是這么夸的。

    他害羞的縮著肩膀，扭捏的晃了晃，而后從鄭眾腿后面跑出來朝我伸手“抱”。

    我笑容僵住。

    ……

    沉默片刻，我默默的夾住他的腋下……抱，抱不動，好沉！

    鄭眾幫我把他抱了起來，放在我懷里。

    我無奈抱住小孩，像極了去朋友家做客被強行塞娃不知所措的過路單身狗。

    其實我對小孩觀感一般，既沒有很喜歡也沒有很討厭。

    一抱我就發現，他身上的奶香味，我不大適應。但總不能讓小孩看出來，畢竟他們很敏感，要關愛兒童身心健康嘛。

    我簡單的逗弄他兩句。

    疲憊的逗完小孩，艱辛萬苦的等到他犯困，被宦官和奶娘抱去睡覺，我感到由內而外的疲憊。

    我躺在椅子上已經是一條咸魚了。

    這個臭弟弟，自己有老婆小妾，還讓我幫他帶孩，什么毛??？！他不會是覺得他兒子長得很可愛，所以來曬娃，還非要我承認吧？

    我越想越氣，抓來梁柳一頓輸出，要求她跟她背后的主人強調我的態度，間接讓皇帝知道，我不喜歡帶小孩。

    除了這件事外，另外讓我不舒服的便是玉魂了。

    這次格外難捱。

    到了晚上，玉魂造成的困擾讓我很難入睡。

    我煩躁的摸著腳腕上的玉鐲，腦子里無意識的放空，播放了許多少兒不宜的片段。

    片段里間歇性出現了一兩個小孩吃手手看我的畫面，以至于我一直在萎和不萎中反復掙扎。

    有阿利克西歐斯的，有伊丹的，還有阿塞提斯的……

    玉魂發作的經驗目前為止已經有叁次，每次都很快的得到了解決。但這一次不一樣了，或者說，是有點糟糕的。

    雖然大漢風氣還算開放，但比起羅馬還是差遠了。好久沒有住過這么安靜的地方，這里的每一寸墻都透露著清心寡欲的氣息。

    身邊唯一一個真男人小皇帝禮貌疏離，只想把我當工具人。

    因為有了小孩做借口，小皇帝便以看孩子的名義每天都來看我，或者叫我過去聊天。

    我很煩，這么來了叁天后，第四天我稱病不起了。

    “……我不舒服，對，我只需要躺著?！蔽姨稍诖采?，將一塊洗臉毛巾迭起來蓋在額頭。

    “那奴婢馬上去叫醫女！”梁青一下子跳起來，慌慌張張往門外跑。

    “不，等等，別急?！蔽疫B忙喚她。

    “女龍大人？”

    “先跟皇帝說我不去見他，怕傳染…過了病氣。另外皇子也挪走吧，不然…”我故作虛弱。

    梁柳在一旁訥訥不出聲，但我知道她一定會通風報信的說我裝病。

    “梁柳留下來照顧我！”我拍板決定。

    “奴婢這就去?！绷呵嗯艹鋈チ?。

    我雙目緊閉，雙手把被子拉高蓋在臉上。

    真是難得清凈啊……

    梁青回來了，身后帶著皇帝。

    小皇帝是來領導探病的。他帶來烏泱泱一大群郎中，說要挨個幫我檢查五臟六腑。

    我：“……”

    “夫人莫擔心，朕帶的這些郎中各自有擅長的部分，你的身體一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顧?！毙』实坌θ蒡滖?。

    我攥緊了被子，更向上拉了拉，遮住臉。

    女醫也跟來了，她最先上前，伸手摸我的手腕。

    我深呼吸又深呼吸了數次，終于是忍不住咬牙切齒道：“別碰我…”

    醫女，就是那位曾經襲擊我臍下叁寸的女士，一臉擔憂的走到一邊和梁柳竊竊私語。

    而后又走到小皇帝邊，恭敬行禮道：“稟陛下，女龍大人這干魂之癥愈發嚴重了，需得盡快解決?！?/br>
    聞言，小皇帝嘴唇緊抿，表情晦暗不明。

    干魂之癥？那是什么意思？

    “有沒有什么緩解之法？”皇帝問。

    “稟陛下，除了尋找龍器以外，并無它法。只能靠女龍大人的意志了?！贬t女說。

    我反應了一下，聽明白這干魂之癥是什么意思了，就是指玉魂在鬧我。

    我沒好氣的露出整張臉看向皇帝。

    “陛下，能將那東西收回玉璽嗎？”

    小皇帝面容復雜的看著我，搖頭道：“朕做不到。那玉璽并非凡物，朕控制不了它?！?/br>
    我扯扯嘴角，生無可戀的躺在床上。

    “您不是真龍天子嗎？怎么會做不到？”我說。

    “朕確實無法?！毙』实垡琅f搖頭。

    接著皇帝表示，讓那些郎中按照要求為我診脈。

    他自己則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姿態優雅的圍觀。

    一群中青老各年齡的郎中走到我旁邊，像是幫我體檢一樣，一人看一部位。

    等他們看到后面，我突然覺得這很像豬檢疫合格的流程。

    我：“……”

    想象力太好也不是啥好事啊。

    這次裝病自然是沒成功，等這些老中醫們完成問診后，小皇帝發表了一番總結性言論?！半迺M快為你尋找合適龍器，夫人莫慌?！鼻嗄觌p手微微交握放在胸前，以一種高人一等的神態說話，“朕還會時常來看望夫人，夫人安心歇下。朕還有政務要處理，就先走了?！?/br>
    “別來了……”我虛虛的開口，聲音很輕。

    也不知他聽到沒有，小皇帝帶著一大堆他的奴仆，和來時一樣聲勢浩大的離開了這間庭院。

    門外各種山呼萬歲，恭送皇帝的聲音綿延不絕，是一點沒有照顧病人需要清凈的意思。

    我心里慪氣不已，想起那明知道我生病但就是懷疑我裝病，非要到家里探望還交代工作的狗領導。

    可惡，頭好像真的疼起來了。

    我睡了一覺，醒來時才知道這次他把皇子抱走了。就這點來看，這次裝病也不能說一點成果都沒有。

    為我尋找“龍器”的任務很快安排下去，行宮內的氣氛也變得較為忙碌。

    “需得是自愿的，相貌端正，天賦好，懂得取悅人的?！绷呵嗖恢趺粗堰@找龍器的標準給打聽到了，還漏給了我。

    取悅人？這是要給我找男寵？

    但是這種人，同時還得是神力充沛的有天賦的半神血統后代，別提多難找了。

    “他還不如自己上呢?！蔽液吡艘宦?。

    我現在這個處境，和被送到后宮的女人好像沒差別。陰皇后貌似就住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因為小皇帝每次來看我后都去看她。

    梁青驚訝的看著我：“奴，奴婢以為您討厭陛下呢?！?/br>
    “沒有?！蔽覔u搖頭。就是對小狐貍精喜歡不起來，但也沒那么討厭。

    梁青聞言，眼睛眨了眨，像是想到什么開心的事一樣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我問。

    “奴婢…奴婢開心?！绷呵啻晔质?，站起身朝外走，“奴婢去看看廚房里的菜燒的如何了?！?/br>
    “嗯?！蔽尹c點頭。

    雖說要找龍器，但不順利是肯定的。

    小皇帝沒明說，我也沒問。行宮的日子非常無聊，我也不被允許出門溜達，于是就想看書打發時間。

    聽說我識字，小皇帝帶了不少書簡給我。

    書簡上的內容讀起來非?；逎?，屬于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看不懂的狀態，我基本看不下去。

    但也沒別的選，我便硬著頭皮看。

    起碼催眠。

    小皇帝抓住機會，親切的表示可以幫我解答疑問，還說要給我派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師。

    “朕公務繁忙，不能一直陪伴夫人。望夫人能好好學習?！毙』实壅Z重心長的說。

    我：“……？”

    這個小東西到底想干什么？

    說著，他吩咐人端上了一大盤的竹簡。我探頭瞄了一眼，是《公羊傳》。

    “這是朕最喜歡的書，幼時學起，至今十五年有余，仍要時時翻看?！毙』实坌Σ[瞇的看著我，“還望夫人喜歡?！?/br>
    我勉強笑了下，拿過打開看，越看越頭大…

    這個時代教育對于男性的全面滑坡，文化教育的極端匱乏。貴女雖會受教育，但被要求學習《公羊傳》這樣的內容也不多見。

    “朕認為夫人定是家學淵源，如曹大家那般，對《公羊傳》之類耳熟能詳了?！?/br>
    在提問了我幾個問題發現我答不出來，甚至讀也讀不懂后，小皇帝露出虛假的驚訝之色。

    小皇帝對我居然對文言文的詞意多有不通感到不解。他認為我通曉許多事，不該連書文都看不明白。

    “曹大家是哪位？”我摸了摸鼻子。

    “曹大家啊，朕非常欣賞她的才華。特地讓她進宮教宮人讀書。她父親學識淵博，教他的長子寫史作著，她雖作為女兒卻也接受了教育?！毙』实壅f，“朕一直在整理修訂我大漢的功績、教訓，爭取給子孫后代留下更多有價值的遺產?！?/br>
    我作恍然大悟狀，點了點頭。

    再一問，這曹大家原來就是后來那個寫了《女誡》，繼續父兄修訂《漢書》的女人。

    “陛下過譽了，我不及曹大家半分?！蔽覍λ目洫勥B連推辭。

    這些日子我也發現了，小皇帝人美嘴甜的屬性。要是不時長冷靜冷靜，怕是要被他給忽悠了。

    論學識，我肯定不如這個曹大家。她雖寫了《女誡》，卻不一定是個思想封建的女人。倒不如說，寫出這書的女人是個懂得討好皇帝，也了解這世界生存法則的聰明人。

    ……不過，這本書作為一種錯誤的工具，實在是讓我不能對她有好印象。

    他是希望我成為第二個曹大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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