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嗚咪和主人

    熔春

    文/望舒

    歲淳暈倒的這一天，正好是冬至。

    這天早晨，原本吃完早飯，君燼就要去知黎的花店，可是剛剛洗完碗筷，便聽見撲通一聲。

    回過頭時，便看見歲淳已經躺在了地上。

    “阿淳！”

    大概是這段時間的平靜日子過慣了，這件事發生地突然，讓他太過措手不及。

    君燼想都沒想，直接跑過來將人從地上抱起來，想要將人放到沙發上。

    靠近沙發的短短幾步，他的指尖便已經感受到她逐漸下降的體溫。

    慌張急劇增加，君燼想不通他的阿淳為什么會突然暈倒。

    他匆忙凝出靈力，黑色光芒在掌心浮動，于空中結出一道印，越過指尖，直直落進了她的眉心。

    君燼閉上雙眼，順著這股靈力，細細感受探查她的身體。

    片刻后，他在冥王妻子專屬的識海印里，看到了令他心悸的一幕。

    一枝即將凋零的水晶蘭。

    在歲淳尚未覺醒之前，識海印里原本只有一個幼小的花骨朵，被一團靈力包裹著，輕輕浮動。

    而她覺醒后，那里應該是盛開的水晶蘭。

    可現在，那里的水晶蘭，已經不再直立，一節節花莖蜷縮著，而那原先就倒垂的花瓣，此刻更是脫落了很多。

    原本亮潔清透的水晶蘭，已經開始漸漸發黑，一節節莖桿的交界處，是淡淡的褐色。

    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著，她的本體越來越虛弱，在一天天的凋零，直至有一日，會完全枯萎。

    而等到了那一日，就會是她離開自己的那一天。

    收回靈力，君燼緩緩睜開眼。

    他靜靜地望著躺在沙發上的歲淳，片刻后，他悄然滑落一滴淚，透明的淚珠墜落在歲淳那一頭長卷發上，無聲地往下滾落滲透。

    也是在這個時候，君燼透過淚光，竟發現她的一頭長發，顏色比以前要淡了些許。

    發絲顏色的改變并不明顯，要眼力很好才能看出，君燼這種每日生活在一起的人，更是很難發覺。

    他開始自責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發現異常。

    為什么。

    可分明這些日子里，他每天取一次心頭血，但為什么還是會這樣。

    更甚至，君燼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頭血在一開始起到了增補壽元修復本體的作用，但后來卻開始適得其反，反而加速了她的凋零。

    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她離開自己，不過短短幾年光景。

    君燼心里升起一股不可言說的恐懼。

    他聽得見自己一聲大過一聲的心跳，知道自己的心臟因驚慌而狂跳不止。

    他知道自己與她的本體相克，無法為她耗盡靈力孕育一株新的水晶蘭。

    可取出的心頭血卻是唯一脫離他自身存在的一股精華，可謂是純粹無比，卻沒想到最后反而讓她更加虛弱。

    君燼不敢再將自己一絲一毫的靈力施加在她的身上，他現在只剩下后怕。

    像是一場美夢被人敲碎一般，耳朵里傳開陣陣嗡鳴。

    他想不通，到底是為什么。

    空氣中忽然有了靈力波動。

    甚至連穿越界制都沒有，琵鬼一行人用了遁地術，就趕到了這里。

    零散的腳步聲回蕩在客廳里。

    方才收到君燼號令的第一時間，琵鬼便拽上靈煞往這邊趕。

    至于簍琪，她則是正好在靈煞身邊，一聽王后出了事，當即便捏著從自家阿父那里偷來，還剩下的幾顆丹藥，跟著一起來了。

    琵鬼想要查看歲淳的情況，卻看到自家主上正半蹲在地上，滿臉都是淚。

    君燼落淚落得毫無動靜，一絲聲音都沒有，要不是看見他一臉的淚痕，琵鬼都不敢相信他在哭。

    當年荒原上他抱著靈蘭哀嚎的時候，四周是伏尸遍野和熊熊烈火，沒人聽見看見。

    靈煞后來看到他臉上的些許輕微濕痕，卻也不敢開口提起。

    今天，大概是他們所有人第一次親眼看見君燼流淚。

    他們都不敢發聲，靈煞和簍琪站在原地，琵鬼嘆了口氣，走上前，緩緩從袖中掏出一顆透明的珠子。

    “這是什么？”君燼問。

    “就是這顆珠子，當年減緩了她的殘魂消散，否則，她是等不到我搭救她的?！?/br>
    琵鬼到現在都記得當時的場景。

    那如棗子般大小的珠子中應該原本是有一節細小的白色莖桿，被好好護著，只是他趕到時，珠子已經裂縫染血，已有大半的莖桿變成白色殘魂，掛在地上的草尖上。

    君燼想起當年，身體一僵，聽著他繼續往下說：

    “后來我抽出她的殘魂凝好后投入了人界，這顆珠子便空了下來，這次拿來，是想試試能不能起到點作用，而且主上，您的心頭血沒有問題，是甫巖的一縷神絲纏上了王后，才會適得其反的?！?/br>
    此刻君燼的心情，大抵是想要將甫巖再受一遍天劫之苦。

    嗅到這珠子上的氣息，他伸手接過，輕輕皺眉：

    “這珠子上的氣息，我很熟悉?！?/br>
    下一瞬，他猛地看向客廳的貓窩。

    而那里面，現在卻是空空蕩蕩。

    他瞇起眼，看著那蹭得凌亂的貓窩，這半透明的珠子，是那只妖獸的。

    嗚咪先是妖獸，然后才是貓。

    啪嗒啪嗒。

    陽臺上響起輕微的響聲。

    一眾人回過頭看過去，便看見一只純黑的貓，正叼著一枝花，從陽臺一步步往這里走。

    嗚咪張張嘴，花落下來，它也開口吐了人言。

    “拿著老子主人幾百年前給我做的靈珠做什么？”

    它伸出一只爪子正欲拍拍地上的花，卻被簍琪搶了先。

    “主上，這好像是…水晶蘭?！?/br>
    “那可不，我出了趟門，就得了這么一株?！?/br>
    它淡藍色的眼珠轉轉，一個躍身跳到沙發上，俯身蹭著歲淳的頭發，異常親昵，開口卻毫不客氣，“愣著干嘛，給我主人重新種進去??！”

    君燼接過來，正欲抬手施法，卻被琵鬼攔住，他不像主上這般心急，理智尚存，“富有靈力的水晶蘭整個冥界就王后一株，這花你從哪來的？”

    嗚咪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開口，“你個死老頭，還能哪里來的，天道那家伙過意不去，專門給的??！”

    “天道！”簍琪低呼一聲。

    “他現在倒是好心了?！本隣a感應到這株花上殘留的氣息，冷冷道。

    琵鬼搖搖頭，長嘆一聲，“天道終究還是垂憐蒼生的?！?/br>
    話雖如此，但君燼知道，這是天道的愧疚，而非垂憐。

    嗚咪看一眼珠子，湊到歲淳耳邊，輕輕喵了幾聲。

    它只想說給歲淳一個人聽。

    “主人，幾百年前您救我于水火，玥珠到最后還能護您殘魂一時，也不算無用?！?/br>
    “您一定要好好活著，我還想再多叫幾百年主人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