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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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兮野知道這一戰她輸了,把弟弟送進監獄,父母從法院里剛走出來的那段時間在家是夜夜哀嚎——幾乎算是家毀人亡。 可令行止也好不到哪里去,氣死孔老太太,孔令琪他也丟了,彼此不分伯仲。從這個角度看,周兮野攪得令家、孔家不得安生,她也算是贏了。但,最大的不同還是在于,這種損傷對有勢力的家族只是輕微刮傷,而對于周兮野家來說,幾乎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這不是周兮野想看到的結果,可是她盡力了,費盡心思穩住了這一局,可政治老油條就是心狠手辣,比令行止快、狠、準。居然直接毀滅證人,這種殺人方法和目的讓周兮野感到害怕。 不是害怕令青云。 而是害怕他背后的權利。 在戰場上,互相廝殺,為了保護祖國,為了民族。犧牲一部分人的性命換取國家的利益最大化,聽起來沒有人性,但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有些人注定是沒有人權的,因為人權只存在于文明社會。 周兮野接受戰場上的規則。 可她不接受為了一己私利而殺人,就算這是政治場上慣用的手段,政敵就得死,成王敗寇——可,一個人是沒有資格決定另一個人的死活??尚Φ氖?,權利賦予了這些人的生殺大權,殺你就殺你,還需要理由嗎? 令青云幫他兒子殺了人,周兮野是一點證據都沒有。 就算有,她也無可奈何,法律是給普通百姓制定的,法的本質就是統治階級的主張在國家行為上的體現。作為體制內的人,她更沒有辦法用法律的手段對抗令青云。 父母在家一反常態,父親整日抽煙,母親以淚洗面。不像之前那般叫囂與暴躁,氣氛低沉與壓抑。 周兮野也是人,她的心也是rou長的,對于弟弟被關進去這件事,她不是沒有反省過——如果她不和令行止是敵對關系,如果她不當官,如果當時她不這么自私…… 無解。 周兮野抽著煙,看著陽臺外面的夜空,手邊的啤酒瓶空了幾個,她越喝越清醒。有些事情就像是宿命一般,她和令行止,注定會成為政敵。 目前看來,她走過的每一步路,都是她想好的,遇到令行止是無法避免的。 她不由得苦笑,煙灰掉落在胳膊上,周兮野低頭看去,她覺得有一點疼,但是也不至于讓疼的讓她抽筋扒皮。 抬起胳膊,她吹開了煙灰,按滅了煙,起身走向臥室。 可也沒過多久,葉利峰給她辦公室去了一個電話,把周兮野叫到他家。 “你沒事吧?” 周兮野搖搖頭,看著葉利峰在逗籠子里的鳥,“沒事?!?/br> 葉利峰點點頭,手指捏起一點鳥食兒,扔出去,“你弟弟的事我也知道,這也不能完全怪令家,他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人吶,不能貪心,這是弱點,正好被人利用了……” 周兮野一言不發站在葉利峰身邊,他沒聽到周兮野的回話,直起身子放下鳥食兒,側頭看向她。 “小周,既然走上這條路,就要做好家破人亡的準備。為什么裸官那么多?除了貪污腐敗要轉移資產,更多的是家人的安危在國外才能得到保障。這個嘛……”葉利峰轉身,往前走,拍了拍周兮野的肩膀。 “這算是中國特色,沒辦法,政治斗爭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中國文化中就帶有這種東西,是根植于每個中國人心中的。你看門口那個保安隊伍,里面也是有政治的,保安隊長說了算,能不能進,登記不登記,他說了算。有點權,就得用?!?/br> 兩人走到書柜邊上,葉利峰坐下來,擺手讓周兮野坐下來,“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游戲,這一回,也算是給你長經驗,去除掉不需要的東西?!?/br> 周兮野點頭,她可太明白了,人情社會說到底就是政治制衡,你幫我這個我幫你那個。聽話就是我的人,不聽話的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你搞下去,搞下去還不解氣,你得死,死透了從墳墓里跑出來也要鞭尸。 中華上下五千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厚黑學悠遠流長。 “謝謝部長開導,我知道了,會調整好狀態的好好工作的?!?/br> 葉利峰笑笑,看向周兮野的目光別有意味,“軍事課理論老師……新工作還適應嗎?” “還行,比之前工作雖然輕松,但是要對學生講課,也得盡心盡力,不能誤人子弟?!?/br> 葉利峰滿意點點頭,“那就好,駐京辦是個撈油水的好地方,可總歸不是一個好的上升途徑?,F在部隊里待一會兒吧,這段時間最好別出幺蛾子,上面那位盯得緊?!?/br> “好?!?/br> 葉利峰簡單交代了一下后續工作問題,“葉柔辛過年也會回來,你給我盯緊他,別讓他亂來?!?/br> “好?!?/br> 葉利峰看著狀態不對勁的周兮野,笑了笑,“還是年輕,正好你現在也是個閑職,好好調整狀態,后續人大有你忙的?!?/br> 周兮野點點頭,起身就要離開。葉利峰看著周兮野單薄的背影,沉思了一會兒,在她離開前喊了一身,“等等?!?/br> “怎么了?”周兮野心不在焉,看得出來她最近的精神狀態不好——工作上明升暗降,生活中父母埋怨她,愛情上和易琛嶺的糾纏還沒結束,總之,她很不開心。 葉利峰叢抽屜抽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周兮野面前,“這是我昨天攔下來的一封信,你看看?!?/br> 周兮野不明所以地走過去,拆開信封,上面的字行云流水,是父親的筆記。 通篇讀下來,周兮野的眉頭越擰越緊,放下信封后,她眼中的迷茫與悲傷消失不見了。葉利峰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臉色變得陰沉,嘴角的冷笑帶著一股殺氣,“兮野,這是你的父母,他們要把你送到地獄里,為了他們另一個孩子?!?/br> 周兮野苦笑,眼睛微紅,可她倔強地不讓淚水流出來。 周兮野拿著舉報信的手垂落在一旁,低下了頭。葉利峰看不到她的表情,表面他很冷酷,可心里他很激動,每一寸血也都在叫囂著,心里那座埋藏了很久的活火山終于爆發了,周兮野終于要打破她的靈魂被他重塑。 就像古代鍛劍人一般:用人祭劍,方能人劍合一。 心理學上說,一個長期得不到母愛父愛的人,必定會尋求他人認同,亦或者是對他人給予更多的關愛以撫慰自己。葉利峰默默打量周兮野,她生長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中,父母都不愛她。她自己知道,可周兮野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內心強大,眼中只有自己想要的,從不會在乎細枝末節。 更不會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待她,不需要別人認同。 葉利峰輕笑,周兮野也需要愛,他注意到她靈魂破裂開的那條縫隙——她要的是臣服。讓人臣服的最快捷徑是什么?權利。 只要周兮野有了權力,父母不敢招惹她,弟弟不敢騎到她頭上胡作非為。只有朝周兮野俯下尊貴的身軀并親吻她腳背的人才配得到她的愛,就像《圣經》中耶穌拯救了一個妓女后,那個妓女跪在地上,五體投地,親吻耶穌的腳趾。 葉利峰不需要愛周兮野,他只想告訴她,跟著他走能夠得到權利,你想要誰跪下來親吻你的腳背誰就會這么做??梢哉f,從小的生存壞境,塑造了周兮野這樣的性格與想法,現實、殘忍。 這樣的特質很完美,正是葉利峰尋找的那把寶刀。 現在,經過周兮野與令行止這場看不到硝煙的戰役后,周兮野的能力與野心完完全全展露出來。 他要這把刀完完全全屬于自己,不僅讓她愧疚傻子的死,更要讓她看清只有自己不會傷害她,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周兮野深吸一口氣,深情平靜,“謝謝您,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br> 坐到車上,周兮野手緊緊握著方向盤,長吐一口氣。過了幾秒,她側頭看向副駕駛上展開的信封,握得發紫的手緩緩松開,拿起信封,她又讀了一遍。 細致地看了一遍,不想錯過任何細節。 最后,她伸手到中控臺里找到打火機,點燃了信封的一角,火光燃起?;鹈缬成湓谥苜庖暗难壑?,如同她心中熾熱的火一樣,定頓了幾秒,她打開車窗,把著火的舉報信扔出去。 “誒!你這人怎么能縱火呢——” 周兮野沒理會警衛人員的呵斥,加下踩著油門,方向盤一轉就離開了。 她離開后,從葉利峰走出去到了廳堂,里面坐著的老僧面容慈善?!耙舷壬?,您久等了?!?/br> 姚老先生搖搖頭,“也沒多久……那孩子走了?” 葉利峰踱步一旁,“走了?!?/br> “阿彌陀佛……” 聽到這話葉利峰笑了,“您念多少遍阿彌陀佛都不能改變您心狠手辣這一事實?!?/br> 姚老先生笑笑,“我沒想到您真的會出手?!?/br> 葉利峰轉過身,一只手背在身后,“現在周兮野已經到崩潰邊緣了,我只要……輕輕推她一下,她就會浴火重生,這不好嗎?” 姚老先生搖搖頭,“她執念太深?!?/br> 葉利峰沒把他這話當回事,“來吧,我們下盤棋?!?/br> 周末的時候,周兮野帶著父母去密云水庫那邊玩,其實就是農家樂,院子里增加了一些新式圍爐。父母臉上沒有一絲高興的神情,周兮野搓了搓手,看著爸媽,“這是剛啥的雞,很新鮮,你們吃吃,我剛才去野釣了,在湖面上畫一個圈,釣了不少魚,他們處理過了,可以直接烤……” 周兮野的母親翻了一個白眼,“你倒好,在這里吃香喝的喝辣的,你弟弟在監獄里蹲大牢,你還有心情吃魚?” “……” 周兮野沒理會母親的責罵,父親在一旁又點了一根煙。 服務員走了過來,攔住他,“先生,這里不讓抽煙?!?/br> 父親用夾煙的那兩根手指點了點周兮野,“這是軍委的干部,你敢不讓我抽煙?” 聽到“軍委干部”四個字,周兮野微微瞇了瞇眼。 服務員看向周兮野,她笑著擺了擺手,“一會兒我給你們點錢!” “要是你弟弟能多給點錢就出來,那就好了!” 周兮野背靠在椅子上,看著魚烤得嘩嘩作響,沉默了好一會兒,周兮野才說話,“我知道你們喜歡男孩,可是當我出生的時候你們可曾有過一絲歡喜?” 父親抽著煙,母親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入神。 周兮野突然就笑了,她扭過頭看著那條魚,“我聽我小姨說,當時我出生,我爸坐在產房外,一直說’怎么能是一個女孩呢?怎么會是一個女孩呢?’,是真的嗎?爸爸?!?/br> 父親一動沒動。 周兮野又接著說,“mama你常說我爺爺知道了我是女孩,到滿月的時候他都沒來看我一眼?!?/br> 沒人說話,只有魚被烤發出的滋滋聲。 “后來,你們為了要男孩,把我的戶口放在小姨那邊,等周國棟出生后,全家歡喜。我看著你們給他過生日,買衣服,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我當時可羨慕了?!?/br> 周兮野的聲音不平不淡,“但是我知道,你們生二胎的意愿不強烈,反倒是我奶奶??墒俏揖筒欢?,為什么平日里頂天立地的父親,對奶奶那么順從”,周兮野扭過頭去看他們,“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權利,金錢,是決定你的家庭地位的主要原因?!?/br> 父母臉上依舊麻木,沒有任何表情。 周兮野哈哈大笑,“你們不知道,看到你們這樣我有多開心”,漸漸她笑得淚水從眼角流出來,“你們這么不在乎我,那就這樣吧”,她拍了拍腿上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 母親只是抬頭看著周兮野走出去,她沒有絲毫想要追出去的沖動。 周兮野走出農家院,走到一輛白色的車邊上,敲了敲窗戶,里面的人下來了,戴著口罩。 “陳醫生,我爸媽因為弟弟進監獄受不了打擊,精神出了問題?!?/br> 陳醫生點點頭,看著周兮野,“好,剩下的檢查身體、住院手續就交給我就好?!?/br> 周兮野拉了拉衣服,風灌進來,“那就麻煩您了?!?/br> 說完,她側了側身子,看著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走進去。周兮野上了車,也沒著急走,打開暖氣和音樂。不一會兒,通過車窗,她看到白大褂把她爸媽拉了出來,抬到車上。 看著車離開,周兮野眼里的光熄滅了,她緩緩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過了幾分鐘,她緩緩睜開眼,眼里的光再次亮起來了。 密云淺黃色的草地一片嘈雜,遠處的鳥飛過去,落在屋頂,天很亮,亮得失去了本來的藍色,有一種悲壯的黃。 手機在一旁響起來,周兮野看了一眼名字,接起來,“陸書記,您好?!?/br> “工作還好嗎?” 周兮野笑了,“挺好的,陸書記您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邊的陸岱淵一愣,而后哈哈哈大笑,“你還真是驕傲啊,自己成這副樣子也不會想著求人,反倒覺得是我有事找你?” “碰到陸書記是我幸運,能幫您辦事是我的榮幸?!?/br> 陸岱淵倒是也沒再拐彎抹角,“我確實找你有事……不如這樣吧,哪天有空出來一起吃頓飯?!?/br> 周兮野笑笑,“好?!?/br> 離開密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車燈照著前方的路,樹枝的倒影被她的車碾過。 俗話說,禍不單行。 周兮野在第二天的思想教育課后,遇到了令青云。 這位傳說中的部長,神態與她認識的另一個人很像,高人一等的模樣。 令青云身后跟著幾名警衛員,他走到周兮野面前。 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人,而后目光鎖定周兮野的眼眸。 “你就是舉報令行止的周兮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