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之伍、挖坑多辛苦。
不知是無心抑或是有意,裴培降落的地兒恰好是城郊之外的小山丘,此處風景宜人,方可登泰山而小天下,草木豐美,神農嚐盡百草皆生此處,很適合游歷賞玩、更適合摘草去賣。 曉嵐像是發現糖果堆似的,雙眼水靈靈地放著光,抱著藥簍邊撿邊往里頭丟,而再次被忽略的裴培因為剛確立了地位,所以也不見一絲羞惱,慢悠悠地跟著小人兒身后,看準對方手中竹簍半滿時就一手拿過,看是連游戲里也捨不得她負任何一丁點重。 馀雪染白天地,晶瑩素凈,女孩踏著雪地蹦躂,笑顏乾凈純粹,時不時扯過身后衣袪言笑晏晏,而男人總是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地彎下腰,儒袍風揚廣袖輕送,他低垂眉眼細細傾聽,儒雅的弧度淺勾,成了安詳氛圍中的另一片景,宛若山澗有明月、鯉潭有睡蓮,內斂而細緻。 彷彿能這樣牽手走過白頭的錯覺。良好氣氛使然,兩人都有些放松,各自心頭話各自揣度,裴培心想,眼下應該是適合傾囊相訴的好時機。 他思量的是方才的風波,被大眾腦補的故事提點過后,他赫然驚覺他們游戲里竟然還沒成親,這萬萬不可啊,若是有人不長眼,覬覦他家娃兒怎么辦?裴培感受到深深的危機感。 都怪他整天逗小奶貓玩,得意忘形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不過幸好,亡羊補牢倒還來得及。思此,君莫千行姿態如初,悄然加深的笑意不動聲色。 只可惜,這回他失算了,被自己的前徒弟給擺了一道。 正琢磨著該如何起頭,便率先聽得曉嵐開口,甜軟嗓音溫婉可人,但其中內容卻令他險些盛怒暴走。 沒錯,曉嵐覺得此刻愜意,興許能減去對方一些怒氣,便一股腦地將近來中古草的風波與夜春秋的臆測一併道了出來。 真不愧為情侶,默契極好,連談心時間都選得分秒不差。 人兒話訖,心里重擔一放,連神情都輕松不少;男人聽畢,心里重擔徒增,自己的精準預言頃刻成真,他一點兒都不覺得快樂。 裴培和曉嵐的智商差距就在于,曉嵐當初咀嚼不來的深意,裴培此刻只消一聽,就能清楚明瞭他要面對的敵手到底是誰。 男人神情凝重,方才靜好迅速消逝無痕,他手持摺扇旋身背對小人兒,清起角落野怪不發一語,后頭背著的藥筐遮擋住曉嵐探詢的視線,她探頭探腦,卻只得見他捻扇的指尖隱隱泛白,似乎用勁極大,甚至還差點削到月月的皮毛。 還是生氣了嗎?曉嵐嚥了口唾液,面露緊張,似是等待眾神判決的罪囚。 未料,良久后傳來的溫淡男音和緩清潤,絲毫不見慍怒:「嵐,你先下線去我房里,地上有些書我那里放不下了,你的床能借我放么?」雖然牛頭不對馬嘴。 嗯?這跟剛剛的話題有關係嗎?正想反問,卻驀然意識到他所說的事可能更嚴重些,趕忙問道:「等等,那我睡哪?」 他沉吟,佯裝思考過后才把預備許久的答案道出:「跟我睡?!箾]有雙關,現在沒有雙關。 不過以后就會有了。 「……」這絕對歪樓了吧這,曉嵐對方的執著與無下限震撼到了:「能拒絕嗎?」她乾笑著,心中并不抱希望。 「不能?!顾鏌o表情地胡說八道:「因為我品行良好?!闺m然他那晚沖了兩次冷水澡,整夜幾乎失眠。 可能因為昨天他的自制真的出乎曉嵐意料、也可能因為昨天的懷抱實在是太過溫暖,她掙扎地凝視他好一會兒,終于妥協:「……好?!?/br> 終于有件事能讓他情緒稍佳。冷硬的線條舒展興許,君子如玉,由衷流露的喜悅淡得即刻散于空氣之中,卻依舊是那么的驚心動魄。 天知道他挖這個大坑等她跳下等多久了,要不是昨晚自己的意志力強大,他也不敢保證今天小人兒會吃他這套。 挖坑多辛苦,其實他方才沒上線就是為了這樁事做準備,他特地把柜子深處的紙箱通通拖出,并把里頭十幾年來的課本和相冊都抱了出來。原本想等到晚餐時分在請她「幫忙」,但現在看是有事得去處理了,為了支開她,只好出此下策,請她先獨自下線。 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女孩搬書,所以速戰速決吧,快點完事快點下線,讓自己為了夜晚的幸福努力。 不過這樣或許也好,說不定等會他下線時,小人兒就會捧著他的相冊,驚慌失措地跑來問他為什么十幾年前的自己也在照片里頭了。 但這,又是他挖的另一個大坑了,誰叫某小娃不長記性呢?一個十年就把自己忘得一乾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