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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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br> 戮仙瞬間滑落,深深插入血紅的泥漿中。 李懷衿抱住如蝶般跌入她懷中的少女,砸落地面。 她的手上沾滿了少女的血。 少女昔日活潑可愛的面頰如今冰冷蒼白,她顫抖的伸手想撫摸少女,卻又怕那讓她癲狂悔恨的真相。 “夫人…” 她的嘴唇是那樣的蒼白干裂,就是剛剛被玄霄劈砍,也沒有這般萬蟻蝕心一寸寸撕裂開的刺痛。 她抱緊她,又怕她疼似的微微松開她。 魔體天性喜愛毀滅,只會樂于屠戮生靈。 魔體天性狡詐自私,只會為自己的得失計較。 可她偏偏知道,她那世間憎惡的天性沼潭里,開著一支那樣獨特的小玫瑰。 她為了她,將自己置身險境,頂著天罰為她制鐲。 她摟住她,放棄了六十年如一日的破陣規劃。 玫瑰離開的時候,她傷心欲絕,漫天下起冰涼刺骨的雪。 七年命髓的縫補,每一次她的四肢百骸都翻滾無根焚火,總是如魔體這般冷淡無情,也疼的咬斷了牙齦;每一次,她都發誓要狠狠折磨她,要讓她永遠離不開她。 可見到她,她的心就歡喜,就算被玄霄砍斷左肩,她也不舍得有一絲余波打去少女哪里。 她是那樣寶貝她,在生死關頭也不愿意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偏偏最后,卻是少女舍身救了他,擋下玄霄的致命一擊。 而她的劍氣,卻刺入少女的身軀。 “夫人…夫人…” 抱著她。 卻感受到她越來越冷。 再也舍不得松開,李懷衿死死的抱緊她。 不知不覺,陌生的液體一滴滴的從李懷衿的眼眶落下,濺落少女的面頰。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跑出來…” 李懷衿無措又癡迷的抱著她,好似著魔低低喃語。好似少女就會像往常一樣反駁她,推她的肩膀,卻又笑顏彎彎的摟抱住她。 “明明本座把你鎖在寂仙殿…” 她的手指蒼白,顫抖的撫摸上少女的面頰,卻只能感受到像退潮一樣消失的體溫。 怎么辦… 怎么辦… 她摟抱著沒有一絲反應的少女,引以為傲的滔天魔氣卻小心翼翼的不敢泄露絲毫。 * 玄霄清冷的臉已經失去了自持的方寸。 她望著無聲無息那樣安靜的少女。 她想抱她。 她想好好抱抱思念了九百年零四晝夜七刻的少女。 對戰時滔天的怒火已經熄滅,她只想救回她。 她怎么能死… 她不準死! 玄霄握緊少女垂落的手,體內的靈力毫無保留的涌去少女的靈脈,匯聚在她的靈臺。 她不懼叁足金烏太陽真火灼燒,九頭相繇毒水浸身,歷經滅世天劫脫胎換骨不眨眼的人,卻是如此害怕失去她。 可少女的手是那樣冰冷,又那樣綿軟無力。 她握緊她的手,那樣溫柔和纏綿,可少女卻沒有一絲反應。 “夫人…夫人…” 她喃喃自語,臉貼近少女的手。 少女魂魄支離破碎。 她輸入的仙力甚至只能鎖住少女的破碎的魂魄在靈臺亂竄。 可很快少女就會魂飛魄散,再無來世。 玄霄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沒有猶豫,她漠然抬眸望著面前癡念卻又絕望瘋癲的女人。 那張面孔曾是她最憎惡的嘴臉。 在她沒有侵占夫人前,她便想殺了她。 可是夫人說,李懷衿,玄霄。 床榻纏綿間,少女小心翼翼靈動的大眼睛濕漉漉的瞧著她,聲音啞啞的卻軟糯。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幻境,而你也不是玄霄,只是幻境外一個叫李懷衿的修士分魂,你信嗎? 其實夫君你只是一半,另一半是…呃嗯…沒錯…是“瞬恒”! 你們都被幻境罩上了虛假的面容!它的目的就是讓你們自相殘殺!無止境的消磨在幻境中直到隕落! 昔日她以為夫人的夢魘之詞,如今卻如此清晰。 可這又怎么可能呢? 她們那里都不一樣。 玄霄的手猛的握緊,用力的青筋暴起,骨節泛白。 良久,她聲音干澀:“有辦法?!?/br> “有救夫人的辦法?!?/br> 李懷衿猛的抬眸。 那雙逐漸瘋狂絕望到血紅的眼眸迸發出璀璨星河的光:“說!” 她竟絲毫沒有懷疑。 就像墜落懸崖抓住了救命稻草的人,全神貫注又小心翼翼。 玄霄只是看著少女,握緊少女無力蒼白又漸漸冰冷的小手。 她溫柔的呵了又呵。 才開口道:“現在,打開你的靈臺給我看?!?/br> “我就有辦法,救活夫人?!?/br> 靈臺是修士最寶貴的命根,稍有不慎,若被人傷,輕則叁魂俱毀,從此癡傻;重則魂飛魄散,永無來世。 李懷衿卻毫不猶豫。 她卸開所有防備,額骨透光,靈臺大開。 她恨自己,也恨玄霄,可她要救她。 她知道玄霄也想救她。 戮仙的不遠處,污穢泥漿中閃耀的仙劍,正是太阿。 沒有猶豫徘徊或者jian滑使詐,此刻兩人的心思都在如何救回少女這件事上。 玄霄直接的探入李懷衿的神識。 不多時隱秘奇巧的桎梏被打開,玄霄面前李懷衿蒼白的臉,刀刻般立體的五官,漆黑的眼眸,邪魅狂狷的模樣一陣扭曲。 很快變成她無比熟悉的面孔。 玄霄怔怔的望著她。 竟真的就是她自己。 “夫人…” 真相大白。 她握緊少女冰涼的小手,直到將仙力都匯去少女的靈臺,層層封鎖她破碎想逃竄天地的靈魄。 才起身冷撇李懷衿:“隨我來?!?/br> * 玄霄帝君圣墟之行大捷而歸。 勢如破竹不僅即刻斬殺了魔尊瞬恒,還奪回了天妃。 現下六界恢復了和平安寧。 帝君也長居于昆侖別宮,鮮少踏足天界。 時間飛逝,一年半須臾之間,而六界百廢待興。 損傷慘重的妖界和鬼界至尊大能聯袂上書,要求封鎖魔界,叫五界靈濁之氣再無法流通魔界,以防止再誕生魔體,攪的天下大亂。 天帝應允,由鍛器大師鑄雍子為首鍛造的仙器植入五界,至此五界靈濁之氣無點滴再入魔界,魔界越發衰微,環境越發惡劣。 * 昆侖別宮現下遣散了大部分仙侍,留下的都是最信任的親兵。 玄霄從天界取來六界至寶,萬年仙藥好似街頭果蔬隨意的堆放在殿首。 檀香燃起如夢似幻的青煙,整個大殿靜的呼吸都明顯。 內室。 少女雙手合攏,平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軟乎乎的可愛臉蛋如今安寧的好似陷入了永久的美夢。 半年來少女破碎的魂魄總算穩定游弋于其靈臺內。 凝魄燈乃是極品仙器。普天之下難求的至寶。 如今這間幽靜的內室,竟然足足四個角都燃著凝魄燈。 李懷衿立在一邊,她這半年已經很清楚自己的真實模樣和身份是怎樣。 也知道她和另一半的自己要做什么事。 只是就算是另一個自己,她也深深的不悅,想要殺了她的心思更是時不時浮現翻滾在她的識海。 只是稍一浮現,這種不悅和渴望便被迫切想要救回少女的心緒完全壓制。 “已經妥帖?!?/br> 玄霄眉目冷峻,望著少女左側坐著的和自己一模一樣卻著玄色衣袍的人。 她幾乎見不得另一個自己,想要殺了她的心思也時不時占滿腦海。 她是半分也不想和“自己”共享少女。 可是拼湊魂根哪有這么容易。 便是大成圣體,也不能圓滿。 若不是藥師仙和她說,普天之下就算是采補,破碎的魂根也不能復原。 她是難以容她的。 * 少女剛被安置在昆侖別宮,魂魄被滂沱的仙力鎖于靈臺。 她便即刻前往藥仙閣。 可是昔日指點她的藥師仙,這一次卻說已經無可挽回! 她瘋狂了,她恨不得受碎魂裂魄的是她自己! “為什么?!” “帝君息怒…” 面對難得失態至極的帝君,藥師仙面露苦澀:“天妃上次是魂根受損,可以爐鼎采補修復。如今卻是破碎到四分五裂…已是…已是…” 藥師仙望著面色越發陰沉的帝君,幾次差點說不出來,但到底他并不愿隱瞞:“…已是藥石無醫?!?/br> 玄霄冷看著藥師仙。 無法言說的壓抑籠罩在藥師仙的心頭,瞧著越發陰郁的帝君,他嘴皮子動了動,良久嚅囁道:“…倒也有轉機?!?/br> “說?!?/br> 藥師仙原地小步徘徊,猶豫道:“帝君若能采集到足夠的混沌元炁,便能彌合天妃魂根…魂根彌合后便可為她采補,慢慢修復她的魂根?!?/br> 玄霄先是喜悅,再是面色漸漸沉了下去:“混沌元炁…” 藥師仙長長嘆息。 原因無他,他說的那個法子…根本行不通… 蓋因天底下,哪里還有多的混沌元炁呢… 就算歷經九死一生,且不說時間夠不夠天妃魂飛魄散前尋來,就算尋來… 又有多少夠拼湊彌合天妃支離破碎的魂根… 玄霄就這么靜靜站著,昔日清冷自持的面容平靜,眸子里卻翻滾著血紅的瘋狂和不甘。 藥師仙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不忍道:“帝君可知混沌道體?!?/br> “那是自天地初開便存在于妄念中的傳說?!?/br> 玄霄閉目,眉宇間滿是煞氣。 “藥師何以討論此種虛無縹緲之言?!?/br> 藥師仙長長嘆氣,轉身翻找起了滿仙閣的典籍:“此或事關混沌元炁。我長于研究此等,倒也比尋常仙人多知一二?!?/br> “圣體魔體根基一為靈氣,一為魔氣。靈氣滋養萬物,魔氣萬物枯萎?!?/br> “是?!?/br> 玄霄低低喃語,卻心里隱約領悟了什么。 “但傳說天地初開,并無上清靈氣,下濁魔氣,而是混沌元炁?!?/br> 玄霄心跳加速,不自覺的眸色動了動:“你…你是說…” 藥師仙埋進一片滿是灰塵的古籍中,回響的嗓音帶上叁分濃重的煙嗆氣:“咳咳…這只是本仙的一個猜想。畢竟混沌道體的神話自上古便傳于六界,卻從未出世存在…” “啊哈…咳咳…找…咳咳…找到了!” 藥師仙圓滾滾的肚子滑稽的頂在一片滿是灰塵的古籍上,他靈巧的溜身拿握一本厚厚的典籍,圓潤的大臉噌的從書柜里抽出來。 “砰!” 幾乎兩個人臉厚的古籍重重的被放在長桌上。 藥師仙撩起袖子,先是揩了揩封皮的灰,再大頁的翻典籍,喃喃自語:“…一二七六…不對…一叁六五!唉!還不是!讓本仙想想…” “哦唉!是這里?一五七五…且看看這上古的祖龍是如何說的…” 玄霄凝眸,她面色冷淡,五指卻握緊成拳。 “天地初開,本無生靈,混沌元炁二分,上清為靈,下濁為魔…” … 娓娓道來,藥師仙合上典籍,猶豫道:“圣體魔體本源合一,根基元炁便是混沌…” “若是圣體魔體交合…誕下麟子或許便是…” 瞧著玄霄越發冷漠的面孔,藥師仙猛的閉嘴,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唉呀…小仙糊涂!竟忘了一個月前瞬恒已死!嘿嘿…” 思緒回籠,玄霄冷看一旁的李懷衿一眼,便大步走去內殿。 “我先來?!?/br> ? 李懷衿冷笑,剛想說什么,卻被玄霄堵的啞口無言。 “我是圣體,靈力溫和綿長,魔氣霸道無度,沖撞了夫人如何是好?” 李懷衿頓感羞辱,卻也分明她說的是事實,思襯中她唇抿了又抿。 捏緊了拳,卻最終放下。 玄霄面色淡漠,沒幾步便要大開殿門進去。 李懷衿抿緊了唇,不多時,她也邁步跟了上去。 玄霄擋住殿門,深深不悅:“你跟進來做甚…” 眸色冷冽,玄霄聲音冰冷徹骨:“…你先下去?!?/br> 李懷衿鉗住殿門,并不讓她閉合。 她往里面望了又望,才陌聲道:“說的好聽,我怎么知道我不在夫人身側,你可有別的用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