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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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兩邊的人齊齊低下頭,喊:大佬。 駱駝走在最前面,領著眾人進殿??邕^燃燒著稻草的銅盆,只有在社團內有貢獻有職位的人才進能了關帝廟,普通的數百會員依然待在廟外。 內殿門向兩邊大開,待眾人看清關二爺案前放著的金盆時,內心都為之一震。駱駝僅年過半百,看著還十分健朗,竟然在春秋鼎盛時期就萌生了退隱之意,著實令人預料不到。 既然擺了金盆,那必然就備好了蒲團。有了要退位的老龍頭,那必定已經有要即位的新龍頭。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跟在駱駝身后的這個年輕男人身上。他蹙眉沉默,站在那里,就像一頭隨著朝陽升起從背山頭后緩步走出來的雄獅。 在駱駝手下,是門生又似親子的人,不是烏鴉又是誰。 現場所有人的目光,有尊敬,有艷羨,有畏懼,更有妒忌。 進香結束,駱駝拄著拐杖走到關二爺面前站定,烏鴉自人群中走出,正當當跪在中間的蒲團上。 這一跪,鏗鏘有力,也已為他的今后,敲定了音。 殿廳里靜的落針可聞。烏鴉這些年為東星帶來的利益有目共睹,可依舊有那不服氣的,畢竟后生年輕,而他們有老可依。但預備抗議的那幾個長老,還沒等發作便被身邊的人拽了一把,一句威脅的話被遞到耳朵里:“若仲想富貴地過平安的日子,就別多事?!?/br> 那幾人皆驚恐地看向跪在正中央的那個男人,原來他早就把鉤子埋進了人堆里,誰反誰不反,心知肚明。 駱駝將金盆放在烏鴉手里,擦過火點燃了金元寶。全場都有些屏息。烈酒倒下,火焰竄起,火光把他的臉照得通亮。于此同時,站在一邊的道士嘴里開始念念有詞。 駱駝站在烏鴉跟前,用僅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說話,“你小子倒是說得出做得到?!?/br> 烏鴉笑笑,壓著聲音回應,“那不是仲要多謝大佬你成全?!?/br> 駱駝白了他一眼,頗有些無奈,“等你個撲街有命再來同我講謝?!?/br> 道士的祝禱詞快要念完了,就等“禮成”兩個字說出口。 老爺子突然劇烈的咳了起來,咳嗽雖聽著嚇人,但他的面色卻沒什么變化。駱駝一邊咳,一邊向旁邊揮手,示意來個人攙扶。然而就在這個瞬間,巨大的炸裂聲在耳邊響起——放置在殿中的一口大香爐爆炸,碎片四飛,火花四濺。變故陡然發生,所有人都沒有回過神來,就只顧著抱頭鼠竄。 現場白煙彌漫,人人都顧著逃命,哪管其他?;靵y中突然沖出幾個人來,將駱駝團團圍在中心,保護著向殿后的出口撤退。 駱駝坐上車,急急忙忙離開了關帝廟附近,接過古惑倫遞上的一塊手帕,擦了擦腦門的黏著白灰的汗,沒什么好氣地道,“這個衰仔動作那么大,是想連我也炸死嗎?” 古惑倫笑著幫自家大佬說話,“做得真,大佬也是為咗社團好啊?!?/br> “放屁!”駱駝用力杵了幾下拐杖,“你們幾個真以為我耳聾眼花?孫庸開了咁好的條件食完就好啦,點解仲做這種局,騙他孫子上鉤?還不是那衰仔,為著那個丫頭,心里一口氣咽不落,甚至不怕跪在金盆下面成為活靶子。咁多年,我竟也沒睇出來啊,一臉衰樣,竟然還會扮情圣?!?/br> 老龍頭炮仗般的一連串罵了好多,才稍微小了一點火氣,古惑倫不說話,就當是替烏鴉挨批。 駱駝意猶未盡,指著古惑倫道,“你小子我都覺得衰!你是我的人,才去那個衰仔那里幾日?就咁幫咗?” 古惑倫被無辜波及,有些無奈,“駱爺,不是你說,讓我過去,幫大佬做事,就是大佬的人嗎?” “你仲講?”駱駝有些心虛,但反而拔高嗓門,“那你同我講下,那個丫頭長什么樣子,能讓衰仔鬼迷心竅成這樣?!?/br> 古惑倫沉默了幾秒還是選擇了閉嘴,不要說他也就遠遠見過黎式幾面,連話都沒說上過,就算是認識,看烏鴉好似老母雞護崽的樣子,也知道不能背著大佬,在這里講給駱駝聽。他搖了搖頭,道,“駱爺您要想知,還是問大佬吧,放過我啦?!?/br> “金屋藏嬌?藏個屁!講咗咁多次都不聽?!瘪橊劺浜咭宦?,“往后睇啦,我總有辦法自己見到她?!?/br> 東星在清明開關帝廟祭關二爺,卻被仇家襲擊,被轟了廟堂。這事兒馬上在江湖上炸開。傳聞中,疑似是下一任東星龍頭的接班人在爆炸襲擊中受了重傷,正被繃帶綁得像木乃伊般的躺在醫院,是生是死也還是未知數。 這話傳得不多一個字,也不少一件事,分寸正正好。 飄進花仔榮的耳朵里后,他興奮地立刻派人去打聽,得知果然是烏鴉重傷入院,就立刻擦亮家伙,要去為自己出一口惡氣。知道孫庸攔著管著,就偷摸瞞著,趁著深夜,出了難民營。 爆炸是真,被抬進醫院也是真。只是躺在病床上的,并不是烏鴉。在關帝廟的爆炸的混亂中,眾目睽睽之下玩一手金蟬脫殼:讓亞佐纏上紗布躺進醫院,而他本人就此隱身。 目的其實很簡單,請君入甕,請的自然是花仔榮。 東星答應了孫庸放過他孫子,當然是作數的。不過,如果是花仔榮自己以為此時是殺人的好時機,投上門來,罪責可就不在東星了。 可黎式不知道這一切,按每日以往,下班回家,做飯洗衣。只是等到很晚,都不見人進門,便知道今晚是不會回來了。每次那個男人不回來,基本都是在堂口通宵,雖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但也總會有一個電話打回去,告知一聲。 今晚一點音訊也沒有,黎式從浴室洗漱完畢走出來,看著外間依舊漆黑一團,莫名有些煩躁。 移開客廳旁邊的玻璃移門,她去天臺上為花花草草澆水。這個露臺已經被布置了一番,雖然只是放了幾株盆栽花卉,但比最起先時也好很多了。 烏鴉一夜未歸,黎式睡得也不是很踏實,總覺得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早上醒得也很早,抬手一抹,額頭還出了薄薄一層冷汗,心里一直在打鼓。 臨出門上班前,黎式站在玄關換鞋,聽到客廳的電話鈴響,馬上甩了鞋子快步過去接起。 “是我?!?/br> 電話那頭似乎沉默了幾秒,隨即響起一個略有蒼老的聲音,但仍中氣十足,“你,你就是黎式?” 黎式把著聽筒的手一頓,這個座機基本只有那男人辦公室才會往這里撥號,面對這個陌生的聲音,她不知道是應該回話,還是直接掛掉。 對方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趕在她掛機前開口,“我是駱柄潤?!?/br> 不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花名“駱駝”,也不說自己東星龍頭的威勢,報的是原名,可見他已經把黎式當作了人物,給了尊重。 只可惜,無論是駱駝還是駱柄潤,她都沒聽說過。黎式以為是找上門來,同那男人談業務的,便道,“你搵烏鴉?唔好意思,他不在?!?/br> 駱駝再一次喊住要掛電話的黎式,“喂喂,我不搵他。我是他大佬,我搵你?!?/br> “搵我?” 就算再不了解社團的事情,好歹這個還是知道的,烏鴉的大佬還能有誰,那只有一個,就是東星龍頭。終于弄清楚電話對象之后,黎式只覺得附在耳邊的聽筒在發燙,“搵...搵我是有什么事?” 駱駝似乎有點訝異她的反應,“你竟然咩都唔知?” 難道她應該知道點什么嗎。 黎式不明就里,聽駱駝把昨日關帝廟爆炸的事情刪繁就簡得講了一遍,聽到最后“衰仔而家不知是死是活”幾個字的時候,竟開始忍不住地手抖。 電話掛下后,她條件反射似的沖出玄關,砰一聲關上門。 而幾分鐘后,門又緩緩從外面打開,黎式走回來,背靠著門蹲下,卻看淚水滿面。她究竟是為誰在哭。是為他,還是為了自己? 多半是為了自己吧。 因為在沖出房門,卻突然止步在樓梯口的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難以自我欺騙,也無法躲避的事情。 黎式還是去了醫院。駱駝聽到手下說來了人,即刻站到病房外伸頭去看。遠遠的,看到一個長卷發、穿職業裝的女人往這個方向來。 絕對性得漂亮,但又不風塵,身上有一股讀書人的氣質。駱駝見到人的第一眼,心里便十足十的滿意了。難怪那個撲街仔會那么癡迷,見了本人倒都了然了——這跟從前的那些女人可太有差別了。 駱駝招招手,給黎式指明方向。她也是第一眼見到這個位高權重的老人,來之前還以為是一個不好接近的人物,沒想到卻和鄰家老爺爺似的,極富有親和力,意外地很好相處。 駱駝留著黎式說了一會兒話,要不是顧及她著急去看病人,他大有一副要把家世背景、畢業院校,工作情況等等全打聽明白的架勢。 古惑倫剛好從外面回來,看到黎式現身病房門口,嚇得魂都要沒有了。再看一眼似街口八婆上身的龍頭,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烏鴉雖沒有下令,這次行動要瞞著家里的女人,但憑他一貫的做事規矩,江湖事不進屋,有些事便知道怎么做??神橊劄榱艘娙?,來那么一出,真是誰都沒想到的。 古惑倫有些無奈,卻也什么都說不了。跟黎式打過招呼后,只能一個勁兒的給龍頭使眼色。 駱駝似乎還意猶未盡,沒問個爽快,也只能草草收場,“雄仔是我子侄,我也就算你半個長輩了,就叫你阿式先。爆炸啦襲擊啦,都是外頭男人的事情,你無需多管。雄仔他皮糙rou厚的,絕對炸不死,你放心好了?!彼尖饬藥酌?,擔憂醫院里還會有什么暗殺事件牽連到她,便又道,“你去睇過他,就快D返屋企,我們的人會照顧。你個女仔在這里不安全?!?/br> 黎式沒接觸過除了烏鴉之外,混黑道的人,腦子還有點懵,只能含糊先應下來。等送走了駱駝,進了病房,她一眼就看到了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