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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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大佬..你開門啊...”一個楞頭小弟咚咚咚的call著他大佬的房板。 這間位于元朗地界的公寓不新不舊,是從一個阿爺手里買下來的。雖說行古惑的嘛,拿命賺錢就是為了享受,但這座公寓的主人并不追求住什么連馬桶都鑲金的大豪宅,他只喜歡在一路砍殺中一路征服,那種眾生臣服于腳下的感覺才讓他上癮。 從來沒有家的人,又哪來家的概念。房子再好,也就是個睡覺的地方。如果要睡女人,在外面就算。叫雞也外賣?他還沒懶到這個程度。 但此時此刻男人卻很想把這棟房子拆了重裝。哪里來的撲街仔?叫叫叫,喊魂你叫阿媽再投胎噶? 人在噩夢中被揾出,記憶依舊停留在那場熊熊烈火里那具橫死的尸體上,他的心情很不好。 第六日了。 從在醫院里睜眼醒來到今天,已經第六日了。他每晚都會做仿佛是上一世般的噩夢。所有人,所有事明明都那么清晰,可醒來之后卻又覺得自己什么都不記得。用力回想只會頭痛欲裂,再三探尋下感知里缺少的那一塊,貌似是個女人。 她系邊個?他唔知。 但他又清楚地知,他系真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這幾日,每每夢醒便一直會昏沉,要宕機很久大腦才會運作。人生如夢,但手臂刀傷的痛不會假,胸前纏繞的紗布不會假,窗簾外邊的烈日光也不會假??v然他不相信,但是事實如此,容不得他不信。 門外還在拍門呼喚,只是衰仔小弟換了句臺詞,“大佬啊...系駱生call你啊,求下你開開門吶...” 男人動了神色,黑著臉下了床,走到外間一把掀開門,迎面賞了小弟一巴掌打在后腦勺,罵道,“做咩事呀,你家里死人啊咁急?”又奪過了BB機走到屋里順了幾口氣才應聲,“大佬?!?/br> “哇,烏鴉哥你系我大佬,我系你細佬算?我真系要拜你,你系李嘉誠呀?定系英國女王?搵你咁有派頭???”中年人的聲音烏啦啦的像倒豆一樣傳進男人耳朵,烏鴉皺著眉不自覺把BB機拿的遠了些。 “算算啦,我睇你為了社團差點被斬死的份上,唔同你計咁多。講正事,你斬死人家大佬,重想再香港睡個好覺呀?我畀你安排了機票,你今日就走拉,去荷蘭避避風頭...” 屋外的細佬只往里頭偷瞄了幾眼,便再不敢有動作。拿著祖師爺的電令他才敢拍了大佬的門板,現下確確實實是不再敢進大佬的房子。 東星社五虎之一的下山虎——烏鴉。他自從八二年在九龍城寨斬死了他當時的大佬華D后名震江湖。人人皆知他性情暴烈,手段兇悍,甚至有點變態,社內社外,邊個敢惹?一開始聽講要來給他當細佬時,早就嚇到給老母先遞去了遺書。不過,從一周前那場血戰過之后,他這個大佬,好似變了不少,他的性命貌似還能多保幾日。 “雄仔...?你究竟有無有聽我講野?”中年人發現他靜默許久,馬上懷疑他又開了小差。只是烏鴉這次還真沒有偷雞,他只是覺得這一段情節似曾相識,在上一世數次去荷蘭的經歷里,確實有如今這一段。 “唔好講大佬唔理你呀,后路都給你留好的嘛。鬼叫你下手咁狠,吶,我成日在講的嘛,做人留三分余地嘅啦,你從來都唔知聽一聽,我一講你就偷雞,下次...” “好喇,好喇。我知嘞,大佬...” 他終于開口打斷了電話那頭的絮絮叨叨,再不說話,天知道那個老頭還能啰嗦多久。他的大佬駱柄潤,外號駱駝。東星社的當家龍頭,向來是個八面玲瓏十處算計的人,真要說只是為了保小弟費心?倒也未必。要是沒點利用價值,東星會對他烏鴉咁好? “我知,多謝大佬救我。你放心,今次在荷蘭我唔會讓你失望的嘛?!?/br> “你竟會講個謝字...”駱駝對烏鴉的反應很滿意,卻又對他突然的懂禮貌很意外,“點?一刀破到頭,你腦子開花?真系太陽打西便出來?!?/br> 烏鴉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如像上一世一樣用枕頭把他悶死算了的想法,這老頭屁話真多。烏鴉笑的陰險,“點解會?大佬,你想聽咩,我就給你唱咩。包你滿意?!?/br> 駱駝突然聽得汗毛倒立,“掛線!我多同你講幾句,真系多白我天線費啊?!?/br> 烏鴉收了線,把BB機扔回門口細佬的手里,吩咐道,“去叫人。一半人留在香港,機靈點匿好,不然被斬死就當給他屋里賺安家費。另一半,同我去荷蘭,立了功,個個吃多幾餐宵夜?!?/br> 烏鴉搗了搗碎發,拿出一件薄衫換上,領口大開,輕軟的絲材包裹著精壯身材,袖子卷起卡在手臂。他的肌rou線條鼓脹流暢,看的細佬瑟瑟發抖,生怕他一下打死一個老師傅的拳頭落到自己身上。 “大...大佬...” “做咩呀?你耳仔聾???” “唔系啊,大佬,你唔記得了嘛?天后廟的廟祝公之前搵過你,話他系受人所托,有話相告你。前幾日就call來過,我話你在受咗傷醫院...就...” “廟祝公?信這個不如信雞婆從良啦,你腦子都系咩?”烏鴉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滿不在乎的打斷他,順帶白了他一眼。見細佬依舊站在門口,便又道,“你得閑在這里同我講屁話,仲不如快D去準備,到時人家斬上門,唔好話我無保你啊?!?/br> “好啦大佬...但這個錦囊系廟祝公交給我嘢,他話他早知大佬你不會見他,這個囊袋交給你,他都算完成人家托付。他要講的都在里便?!奔毨泄ЧЬ淳吹陌芽诖锏臇|西交給烏鴉之后,便出去辦事了。 烏鴉掂了掂錦囊,很輕,看來里面只是紙張而已。什么鬼神,江湖生死沉浮,他從來只信實力。 剛要直接一個拋線進垃圾桶,就突然一陣頭疼襲來。腦中閃過了零星的,散碎又模糊的片影:好像有個長發女人跪在媽祖娘面前,在乞求什么。他只看得見一個背影,而這個背影遙遠又渺然。 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行過針腳,烈日當空。等他把這陣苦痛挨過去,竟發覺這六日以來,意識從未如此清醒。 他實實在在的,活過來了。 烏鴉順著日光,走到了天臺上,雙臂撐在墻沿,望著元朗低屋成片、天際處高塔林立如海市蜃樓,長舒出了一口氣。他把錦囊隨手塞進了口袋里,棕金發之后的眼睛如狼一般獵視著遠方。 正是1989年。下一個戰場,在荷蘭。異國魅影,行古惑的天堂。 1989,他陳天雄,返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