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履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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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這一場,母親身體大不如前,因著先前科舉舞弊一事,她致力于堵上科舉的疏漏,從正副主考提前入貢院出題,到考卷糊名,到皇城司全程監管,零零總總不少細則,叫陛下很是高興,給高云衢賞了個正八品的蔭官。 高云衢則開始發奮讀書,她本可按蔭官的職銜直接出仕,但她年少心高,要做便要做到最好。三年之內連中童生秀才舉人。 延興十二年,高忱在禮部尚書任上病亡,陛下給了極重的封賞,并將高云衢的蔭官虛職提到了正七品。高云衢扶靈返鄉守孝。 又是三年,高云衢如同變了個人,頭懸梁錐刺股。她本是散漫的性子,少時祖父與母親也不拘束她,她總要睡到巳時方才起來。決心入仕之后便改了,每日卯時練武辰時起便讀書,風雨無阻。如此又三年,出孝的那一年正是新帝登基,高云衢年及弱冠,入京趕考,正中探花。 新科進士打馬游街那日,高云衢走過京城熟悉的街巷,有些悵然,無數的年輕男女向她擲果,但該來看的人看不到了。夜里,她穿著進士袍服,帶著酒菜,在小祠堂與祖父和母親的牌位呆了一夜。第二日高圓來尋她的時候,發現她將自己手腳大敞,毫無規矩地睡在祠堂的地面上,大紅的袍服裹在她消瘦的身軀上,在青磚的地面上展開,絢麗卻刺目。 她本就有七品的虛職,中了探花之后職位定在了從五品侍講。因著擅詩書,高云衢剛一上任便被點去給陛下講解答疑。這個時候的衛杞才十六歲,卻已做了六年儲君,看起來十分穩重。衛枳十四歲,與她一道聽課,卻總也坐不住。衛杞的課程里朝政史論是大頭,二相六尚書輪班來給她上課,經義詩賦等反而不那么重要,干脆與衛枳一同聽,也算是休憩和調劑。高云衢年輕,又是衛杞登基后的第一批進士,她的探花還是衛杞親自點的,待她便也親厚。 有一日衛杞忽地問她:“小高大人讀過水經注嗎?” “回陛下,臣幼時讀過?!?/br> “朕讀山海經、水經注等書時總在想,這天下該有多大,若能去看看多好?!毙l杞還未成人,雖是帝王,偶爾也會有少年心性的時候,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帶著光亮,“小高大人去看過這天下嗎?” “不曾?!备咴漆橐嘤行└锌?,她幼時也想寄情山水,但兜兜轉轉這么些年竟也沒去過幾處山水,她將心比心安慰道,“陛下做一明君,令天下河清海晏,就算不能親身去看,定也能感受到這天下之美?!?/br> “小高大人說的是?!毙l杞轉向高云衢又問了另一個問題,“高卿為何出仕呢?” 高云衢叫她問住了,思索了片刻,答道:“母親希望我去到高處,掌控自己的命運?!?/br> 這回答在衛杞意料之外,錯愕之余細細品味,嘆道:“高尚書為你計深遠啊?!彼膊攀Я四赣H,不由地便低了聲音。 高云衢忽然地就覺得與衛杞近了些,她有些逾越地道:“陛下,母親們在天上看著我們呢,在等著我們長成她們想看到的樣子呢?!?/br> “啊,你說的對?!毙l杞從沉默的氛圍里掙脫出來,朝高云衢露出了一個笑。 那之后,衛杞便與高云衢親近了起來。她尚未親政,朝政由幾位輔臣們看著,教導衛杞雖然盡心,卻也叫衛杞感到束手束腳。她還不曾學懂帝王心術,但卻本能地知道如高云衢這樣年輕卻背景干凈的人才該是要好好抓住的。 “高卿,朕總覺得蔡相教我的與我想的不同?!毙l杞邀了高云衢下棋,棋局過半,猶豫地壓低聲音向高云衢問道。 “陛下為何這般說?”高云衢沉穩地落下一子。 “前日里蔡相與朕講賦稅,說休養生息輕徭薄賦,但朕又想起早前戶部尚書講國庫入不敷出壓力日大,朕便問,那沒有賦稅國庫如何維持呢?蔡相便嚴厲地斥責了朕。民貴君輕朕自然知道,可朕卻不明白,兩相矛盾,國又如何富呢?朕又不是要填充自己的私庫?!毙l杞說起來還有些委屈,“朕又說,那不向百姓收稅,向富商大戶收稅便可吧?蔡相又說祖宗成法不可變,無此先例。與朕講了一個時辰的治大國若烹小鮮。若無為便能治國,那還要臣子做什么呢?” “陛下慎言!”高云衢手中的棋子滑落回棋罐里,四下瞧了瞧,見左近無人方松了口氣,“陛下,國事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許多時候一些好的念頭若不加雕琢草率去做,到了下頭就變了樣子,好的也變成壞的了。陛下有心是好事,但現今還不是時候?!?/br> 衛杞點頭認同,又問:“那高卿覺著朕該怎么做?” “恕臣逾矩,”高云衢看了一下衛杞,見她示意暢所欲言,便斟酌著詞句道,“蔡相老邁,保守些也是有的,但老臣有老臣的閱歷,也是該多聽聽。依臣之見,陛下現今還是應得把這朝堂方方面面都弄清楚,一事背后必是有緣由的,搞清緣由方好下手。陛下還年輕,莫要急?!?/br> “好?!毙l杞笑了,“來,接著下棋,還未分勝負呢?!?/br> 衛杞本就常伴先帝身邊受教,又讓執宰們用心教導著,日漸成熟了起來,與老臣的矛盾也就漸大,她將高云衢放去了御史臺,新科進士也多放進了實權部門,官位不高卻都是磨練人的地方,她急著想要自己的班底。 永興三年,衛杞親政。 兩年過去,她長高了也沉穩了,高云衢再見她時便覺得她更像一個真正的帝王了。 “高卿,朕有些忍不了了?!毙l杞站在鋪滿奏章的桌案前與高云衢說道,“蔡相真是老了,竟叫郭松做了吏部尚書,那混蛋都在干什么,借著天官權勢結黨營私,將朕的官職當做他私相授受的東西嗎?還有右相馬季文,明明也是輔政老臣,常與朕講節儉,朕晚膳不過用六菜一湯,他呢?家中怕不是金山銀山罷!” 高云衢恭立在一旁仔細地聽了,道:“陛下受委屈了??涩F今不是撕破臉的好時候吧?” 衛杞壓了壓火,轉而道:“高卿,朕信你,信你這個人,也信你高家三代忠良。你來告訴朕,這朝堂,這天下,真如他們說的那般盛世太平嗎?” 高云衢沉默了,她看不到底下的庶民,卻看得見朝堂,這朝廷就像一棵巨木,外頭看不出來,卻已從內里開始老朽,而新芽還長不出來。 “高卿啊高卿,在朕眼中,這天下離河清海晏差得還太遠了?!毙l杞撐著桌案看向高云衢,“高卿,朕此一生必要蕩清這污垢的朝堂,定要這江山萬年永固!高卿,你愿與朕一道嗎?” 高云衢曾與衛杞說,該看清了再決定,衛杞在靜靜地看的時候,她也在看。越看她便越能理解衛杞的急切。延興帝放松了永初帝時較為嚴苛的官員管束,給了臣子們喘息之機,卻也做大了他們的心,延興帝執政末年,朝堂陷入攻訐爭斗,延興帝疾病纏身無力收拾殘局,是蔡銓脫穎而出巧妙地將各方勢力捏在了一起,但也僅僅是勉強粘合罷了,平靜的表象下是混亂不堪是尸位素餐。何止衛杞覺得不對,高云衢置身其中也覺得不對。她也在想,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她當下還想不明白,但不妨礙她想要去做點什么,當衛杞遞來話時,高云衢毫不猶豫地接住了。 “如您所愿,陛下?!?/br> 她本是被推著到這個位置上的,卻陰差陽錯感覺到了一些從未有過的興奮,這條路難走,卻也甚有意思。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玉宇澄清的那一日。 祖父,這大約就是我要走的路了。 永興三年夏,高云衢在大朝會彈劾右相馬季文貪污受賄,款項巨大,舉證詳實,文章如驚濤拍岸,浩浩蕩蕩,擲地有聲,罵得馬季文掩面而走。陛下震怒,在政事堂當著諸執宰的面,又怒罵了馬季文整整一個時辰,馬季文跪地請饒,自愿上繳家財,自請罷官,陛下念在其輔政有功,允其自贖,不予追究刑罰。次月群臣廷推太傅孟庭升任右相。 永興三年秋,監察御史高云衢、大理寺主簿戴曜、通政司主事胡大有聯名彈劾吏部尚書郭松賣官鬻爵結黨營私,“豺狼當道,擊逐宜先,jian邪在朝,彈劾敢后?松之所為,政典之所不赦,人神之所共棄。伏請下罪,以謝中外!*”三人跪地去冠,以自身為籌碼,為他們效忠的主君送上了利刃。 郭松案前后博弈數月,牽連甚廣,陛下欲廢之,豪族欲保之,蔡銓兩相權衡之下,選擇了棄郭松而保大局。郭松抄家問斬,蔡銓的學生呂頌年升任吏部尚書,陛下看中的范映、程冀分別任戶部與工部尚書,六部之中蔡銓一黨得四,帝黨得二。高云衢等各有封賞。 如她之名,高云衢乘上陛下的東風,青云直上,卻也是拿自己在賭,心甘情愿去做衛杞手中那把鋒利的刀劍。君心難測,她也不知這君臣相得能到何時,登高跌重本也是常理,但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孤家寡人,去賭這一場又何妨。她倒也不在意走到多高的地方,也不關心這一路多難走,她只是想看看她與陛下能不能實現她們想要的一路風清。 ———————————————————————— *出自北宋呂誨在濮議之爭時彈劾韓琦、歐陽修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