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生死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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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最近茶館的生意總是很好。很多人聚在樓下,圍在說書先生的案牘前面,聽奇聞軼事,拍案驚奇。就像我小時候眼巴巴地盼著父母下山一次,帶我去聽書,后來長大了一點便自己溜下山,每次都會被母親逮到,而父親總是一笑置之。 而現在,我們坐在樓上貴客包廂,門口一串珠簾擋住了向里面窺視的目光,也隔絕了與普通人的接觸。這一個小小的房間,昭然若揭地區分開了,上等人與下等人的差別。 這大概就是,身份和地位帶給人的好處。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十年前怎么也想不到我會有這么一天。 “話說最近皇城啊,出現的離奇古怪的事當屬這么一件——本城最大的錢莊,尤家莊,眾所周知啊,這尤老爺的小妾,十一房夫人,個頂個的漂亮,尤其是這七夫人,女人中的女人,男人們的夢中情人啊,說你們是不是都在夢里夢見過她呢,誒誒,還想否認——可是大家都知道啊,幾個月前,七夫人失蹤了??上Я诉@么美妙一女子,世間又少了一朵山茶花啊,那就是我們決城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有人說是被山上土匪綁走了,有人說是害熱癆病死了,哎呀呀,真是太令人惋惜了!可是各位看官,就在前些個日子,這七夫人啊,又出現了!神出鬼沒的,而且只在晚上出現。一身白衣,蒙一面紗,見過的人吶都說是她,那一顰一笑,那綽約身姿,哪是別的女子模仿得來的啊,雖然沒有看見臉,但都能肯定是她。奇了怪了,她回來也不是找人復仇的,只是晚上出現在各大店鋪,遞過一張憑條來,說有自己的東西放在這兒的要取回——” 我扭過頭跟椎史說:“看來尹輾沒有說錯,她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br> 椎史洋洋得意道:“那當然,我們主子從來不會出錯?!?/br> 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她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東施西施,這跨度未免太大了一些。 合適與否,尹輾又是如何看出來確信的。 “——聽聞這件事之后,尤老爺本來不信,但他生性多疑,又派人去查,查來查去都查不到人,他們排查了所有在那個時間段出現的女子,甚至下令晚上誰家女子也不得出門,挨家挨戶地搜。 “結果到了第二天,那金庫里的銀子,照樣不翼而飛!有一晚這神秘女子留下了一張寫有‘璞玉’的字條,尤老爺托官府的人去查此人的檔案,你們猜怎么著?查!無!此!人!” 底下一陣驚呼,椎史大笑起來。 我臉色不大好,把杯子一撂,“笑笑笑?!?/br> “誒誒誒,別置氣,她沒直接寫你翡玉的大名就不錯了?!?/br> 看他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拿起一個糕點堵住他的嘴。 他吃著糕點,又嚴肅道:“你確定尤老爺的錢,全都轉走了嗎?” “十一夫人套出了最后的一筆,那老滑頭,萬事都給自己留條后路,怎么可能不藏點私房錢?” “果然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人往往最值得警惕?!彼婀值?,“不過她的迷魂藥哪來的,你給的?” 我不說話,算是默認。 椎史看著我,鼓起掌來,“厲害,厲害?!?/br> “你就不怕我給你下藥?” 他上下打量我,“難道你看中了我的美色?” “去你的?!蔽业?,“我娶曲頤殊也不娶你?!?/br> “你沒那個福分?!彼麛[擺手,“人家也是要擔此重任的人?!?/br> “什么重任?” “吹枕邊風呀?!?/br> 我一頭霧水。 他也不打算解釋。 “尹大人讓我提醒你,可別忘了殷丞相的那事兒?!?/br> 提起這事我就頭疼。 “你扶住額頭做什么,不舒服???我都說了,同時進行這么多事務太過cao勞,身體要緊……” “你回去轉告殷丞相,”我打住他,“要我辦成這件事,還需要三件東西?!?/br> “哪三件?” “一,錢,很多很多錢?!?/br> “這好辦,要多少有多少?!?/br> “二,一支精銳部隊?!?/br> “沒問題,也能搞定?!?/br> “三,丞相的印章?!?/br> “這個嘛,”他猶豫了,“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當然?!?/br> 意味著權利,調動兵權,動用國庫,挪用公款的能力。 “軍隊可以,軍權可不好拿?!?/br> “我只是借用一下,這事搞定之后便還給他,又不干什么?!?/br> “老東西恐怕不會那么信任你?!?/br> “隨便他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br> “行,我會替你轉達,給不給是他的事了?!闭f著站起身來,“尹大人找我還有事,我先走一步了?!?/br> 他走之后,闕狄衡派過來的少年從簾后走出來,將手里的狐裘大衣給我披上,我站起來,“走吧,還有一場好戲要看呢?!?/br> - 大夫人死了。 三尺白綾懸梁自盡。發現她的丫鬟下人嚇得魂飛魄散,莊里一時雞飛狗跳。 為了查明是自殺還是慘遭毒手,我為她做了尸檢。免費的。 事實是他們在她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封遺書,也懶得有人追究是不是真的自殺了。 說是遺書,倒更像是一封認罪的懺悔書。 信中交代了她是如何殘忍地設計殺害七夫人的,還說了她這么多年對于尤老爺的花心,家人的漠視是如何的容忍,如何的怨恨。 如泣如訴,凄凄慘慘。底下的人哭成一片,尤家的人辦起了喪事,整個莊子掛滿了白色。 這哭哭啼啼的一片里面,獨有一個偏偏不一樣。 她臉色蒼白,手腳冰涼,渾身顫抖不止,大家都說二夫人是傷心過度,姐妹情深啊。 不出三天,二夫人就提出想與我單獨見一面。 現在她跪在我面前,一臉憔悴,花容失色。 這是唯一一次別人向我跪下我沒有立馬扶她起來。 “請公子網開一面,高抬貴手,救救我吧?!?/br> 我喝著茶,“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幫到二夫人的?” “公子,”她急急湊近我,“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吶。是您吧,是您動的手吧?” “你有什么證據?信口開河可是污蔑?!?/br> “我哪能有什么證據?下毒的是你,尸檢的也是你,除了你還能有誰,能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一個人,偽裝成自殺?那天我去暗道看,老七的尸體還不見了……” “真不是我?!?/br> 她抱住我的腳,眼淚鼻涕糊了我一褲腿,“求求你,求求你,不管是不是你,也只有你能救老身了,別殺我啊,您的大恩大德我幾輩子都還不完……” 我有些煩。要是尹輾在這里,肯定會說,最見不得女人哭,拖出去杖斃。 “你作為大夫人同伙的事,我還不打算揭發。至于要不要保你,還得看你的表現了?!?/br> 她連連點頭,“是是是,求求你,求公子保老身……” “要我保你也罷,不過你得替我做一件事?!?/br> “公子盡管說,不管什么老奴都去辦……” “幫我殺一個人?!?/br> - 再過不久,蔣昭要去塞外做生意,我將他送上馬車,去了他的住處,順便幫他清點了一下貨物。他收拾妥帖,倚在車廂上,問我要怎么解釋突如其來的這么一大筆巨款,不怕貪贓枉法嗎。我說那是我的事,他說“那可不得了”語氣里全是戲謔的譏諷。 過幾日尹輾從關外回來,風塵仆仆,披沙帶土,甚至未回府換身行頭,就趕來我這邊,一邊脫手套一邊問道:“隱生,事情可還順利?” 我恭敬迎道:“大人,一切都很順利?!?/br> “別留后患?!彼f。 后不后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牢里有個最大的禍患。說起來,該被放出來了吧。 不,還不能放。 “聽說,曲頤殊在現場留了你的字?” 我窘迫道:“啊……那個,你有沒有吃飯?” 說完我真想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他靜靜地看著我,答道,“沒有?!?/br> 于是這天,我和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了,還是我主動邀請的。 吃的還是農家菜。 老板娘不認識尹輾,一個勁兒地招呼他,“大人你嘗嘗這個,這是咱們這兒的拿手好菜,酸菜豬腳燉肘子!” 我趕緊推開她,“老板娘你去忙吧,這里我來就好了……” 老板娘粉拳輕錘,順帶拋了個媚眼,“臭小子,慣常來咱家吃俺做的菜,終于懂得回報了,今兒給咱家帶這么一貴客,以后喜歡吃啥姐給你做啥?!?/br> 我愈發窘迫地坐下來,除了呵呵傻笑以及揪自己的頭發外,真不知該做什么緩解尷尬。 尹輾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送進嘴里,我看著他,他看向我,笑道,“好吃?!?/br> “那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氣,“還怕你吃慣了宮里的山珍海味,不習慣外邊的佃戶粗食?!?/br> 他用方巾擦過嘴,放下筷子,“吃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br> “誒誒!”老板娘還想說些什么,他附在手下耳邊說了幾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人在他身后喊道,“尹大人說謝老板娘款待,賞金千兩——” 之后我和椎史騎馬回去,椎史在前面哈哈大笑,“……我看那個老板娘真是撿了大便宜,你沒看到,小太監宣賞的時候,老板娘都想給他跪下叫爺爺!” 我在后面跟著,偶爾應上兩聲。 “不過倒是好久沒見主子這么高興了?!?/br> 我的馬在巷口站住,椎史的背影漸漸離我遠了,也懶得去追。 突然見一個人從我眼前飛過。 她戴著冪籬,底下一層面紗,看不清面容,盡管并不分明,空氣中,隔著遙遠的距離,有怨結的驚懼愴慌凝在她眼睛里,自是能嗅出來。黑夜幕下身著白紗,衣袂翩然,真有那么一絲欲恐天上去的意思。 我坐在馬背上,定定地看著她。 似乎有人在追她,她自屋頂跳下,驀地停下,僵住了。 身后神鬼不知,惡徒索命。 但她的前面是我。 我看著她,在想,二夫人動手挺快。 ——求我吧,只要你求我幫你,馬上就能得救。 向我求教,這是你唯一的法子了。 - 求我??! 只要你說,只要一句話。 你都這么害怕了,為什么還不朝我過來呢? - 我本來可以好整以暇,懶懶揣度怎么跟牙錯開口——便是闕狄衡給我的那少年的名字,發號施令讓他救下她,直到見她往回撤了一步。 我直起身,拽緊了手中韁繩。 不要。 快死了啊你就要。 她步步后退,忽然轉身,爬上墻頭,翻過棘欄,向別的方向跑去。 椎史回頭來找我,“看什么呢,發什么呆?” “沒什么?!蔽业?,“一個自尋死路的小蟊賊罷了?!?/br> - 頤殊 尹輾要做空尤莊并非無稽之談,天下人錢財聚集于一人,富天下人之富,總歸是不利于大的整體發展。由財滋生出的權是非常大的,不合理利用便會影響到朝廷掌權——的確,他想用這些銀子解決連年征戰國庫虧空的問題,但恐怕尤萬金并不愿意——而且尹輾認為他沒有那個資格,并不想給予他地位,賦予他權利。 仟兒不懂這些,她只知道尤莊上下不得安寧,才出殯了大夫人,二夫人鬧著要自盡,尤老爺一氣之下害了病躺下沒起來,現下他們公子正在為尤老板看病,那老頭卻是中了風瞪著眼睛一句話說不出,聲嘶嗓啞,多虧他們公子醫術高,稍能坐起來了些也喪失了語言功能,表達能力只??罩写林鴤z手指頭嗚嗚哇哇。 覃翡玉不可能不懂,他只是想不明白整個過程如何運作,好比我這一環,到底是如何演成了美貌的七夫人,狐貍精中的九尾狐,我自是不會告訴他,叫他猜去吧。 仟兒每次來送飯都逗留一陣子,避避禍端,省得看著外頭莊里人鬧心,下人丫鬟收拾包袱逃的逃,散的散,走之前還搶了個精光,施老婆子拿得最起勁兒。幾位夫人抱做哭成一團,尤琰花三番五次上玦為他爹申訴,試圖擺平此事,又傳聞牽扯出尤家賄賂官府、改賬漏稅、私通偷販違禁品,被扣押在了玦城內。 她打了水為我換藥,一面絮絮叨叨尤莊發生的事,擰干毛巾,又要我接著講上次那個故事,我問說到哪兒了,想起來了:“我爹對鳳凰之命一說原本不屑,但我身上發生的事確有異象,找來世外高人為我改命,我生來不凡,那天,九天長明惘青燈再一次亮了起來,此前它已經熄滅了三百多年……” - “編,你繼續編?!甭曇糇院诎道镯懫?。 覃翡玉從那邊走出來,“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你講故事的雅興?!?/br> 我還以為自從上次那事后他再也不會踏足這里一步了呢。但我不想見到他,而今發展到只想退避三舍,嘴上也不客氣,“哪里哪里,自是比不上翡玉公子?!?/br> “仟兒,你出去?!?/br> 仟兒唯唯諾諾地應了,走之前輕咳一聲,我后知后覺把肩頭敞開的衣服拉好。 “上次說的改頭換面,這次就說逆天改命,到底哪個是真的?” 上次他也在,那我脫衣服…… “正好,上次來就是想問你此事,”他在對面坐下來道,“尹輾為什么將你囚于此?” 我看著他,不說話。 “我只要一個真相?!彼f。 哪個真相,哪里的真相,誰的真相? 重要的不在于我給的是什么,而在于他要的是什么。 我說,“如果我不告訴你呢?” 他蹙了蹙眉,很快舒展開來,“那換個問題,你在哪里發現的七夫人?” 那個晚上,我在井中的地道里發現了狼牙蛛,它以尸體腐rou為食,我捏著鼻子把蜘蛛裝起來,又想盡辦法才把七夫人的尸體運出來。 于是我告訴他是有人謀害七夫人將她的尸身丟下井底藏匿,至于兇手,我問他查出來了嗎,是否有線索。 “她的確是被人所害?!彼f,“尸檢結果證實了這一點:脖子上有勒痕,身上還有受過虐待的痕跡?!?/br> “其實七夫人一直沒有離開過尤莊,有謠傳說她跟別的男人跑了,尤老板生怕傳出去駁了他的面子,下令不準有人再談論她。此事就這么不了了之,正好隨了兇手的意。能這么了解尤老板的,只能是他身邊的人?!?/br> “作案手法呢?” “那人將她鎖在地牢里,每天到了一定的時候,就將七夫人提出來狠狠虐待,瘋狂報復?!?/br> “尸體手腳上有繩子長時間捆過的印跡,身上還有針孔,鞭痕,十個手指頭全被拔掉了?!?/br> “而做出這一切,不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而那人有個一直以來外人習以為常的毛病,剛好將這一切掩蓋過去——歇斯底里癥?!?/br> “那兇手只能是……” “大夫人?!蔽医拥?。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這毛病至少有十年了。如果全都是為了今天這一切,人心,實在是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那個地牢,就在她房間下面?!蔽翌D了頓,“她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在自己房里修了一個地牢?!?/br> “世間真是無奇不有啊?!彼麌@道。 “你可還記得,”我道,“同樣離奇失蹤死因不明的六夫人?” 我們都不再說話,蠟燭的火焰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他站起來,繞到我身后,我不明所以,他輕輕解開我肩頭的衣服,接過仟兒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我神經一跳,慌忙想伸手按住,把衣服救回來,他很平靜地道,“我是大夫?!?/br> 我說,“自古肌膚相親不是小事,也不是介意,我倒無所謂啊,就是傳出去壞了你覃翡玉的名聲……” 他說,“我是大夫?!?/br> 好吧。 他將我拉向后靠,抵在他肩頭,我雖別扭,卻也無可奈何。他手法細致熟練,一圈圈解開我肩頭原先纏的紗布,已經被血染紅了,要換新的。 仟兒給我首次上藥時驚呼,那么大一個洞!現在覃翡玉再看到,什么也沒說,只是用手指觸碰時問我,疼嗎。 我說疼,他說對不起,我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紗布換好后,我突然感覺到他在我眼睛上蒙住一層絲帶,天地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在我耳邊說,“帶你去個地方?!?/br> - 好像行了很遠的路,覃翡玉伸出手,要我小心下車,我想用手去扒拉眼帶,他不讓,直到我站好后,才幫我解開。 我好像聞到風的味道,水的氣息,壓抑不住的興奮激動,大抵是在牢里關太久了,出獄觸碰到大自然的雀躍感。 是風,也有水,好大一片湖塘。明月完整照在水上,蕩悠悠的,我克制不住地從地上撿起石子朝水面扔去,打了三四個水漂,我回頭跟他說我好厲害叫他快看。他站在那里,看起來不如我這般高興。 白色布條在他手中,從左右手穿過一前一后虛握住,他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悲戚地看著我,眼里滿是難處。 我說怎么了,不安忐忑漸漸浮上心弦,他朝我攤開手,里面是一粒白丸,“吃了?!?/br> “我會死嗎?”我抖著嘴唇問。 之前聽過,皇帝駕崩諸侯薨了,會要最愛的妃子臣子殉葬,賜三尺白綾或毒酒,青瓷琉瓶帶一點紅的鶴頂紅。 如果我不吃,會有人掰開我的嘴叫我吃,灌下去。 我衰敗下來,腿發軟,一軟就站立不住,支撐不起這具過負荷的身體,慢慢滑下來,坐在了地上,“這是……尹輾的意思……” 這聲音打著顫兒。 我終究,成了被遺棄之物。沒有用了。 風亦蕭蕭,寂靜水寒。抖著手從他手中接過藥丸,吃可以,我要就著銀耳蓮子湯,不然就太苦了。 ——哪有什么銀耳蓮子湯,會給我銀耳蓮子湯的倆人都不在身邊了。想起寧諸,想起父親,未告苦訴。 太苦了,太苦了。 我這樣的人,自小吃到苦的就要哭出來。 如今一滴眼淚流不出來,是心亦早就死了。 他隨我蹲下來,看著我,不說話,固執地攤開手。先前出來時,他給我加衣服,他道,“病才好,但愿這次不要又病了?!?/br> 總是這樣,若說到生病、疾患,受傷,他一定深表關切,其他的一律漠不關心?,F在想來,先前的關心體貼大抵是行刑前最后的行善,他說的那句對不起,也是為了現下將要發生的舉動說的。 他很“善良”,完好無損,盡可能地規避一切有可能令他受傷的東西。而我不是。 我不怕受傷,因為我本身就體無完膚。 我想讓他痛苦,想讓他墮入痛苦的地獄深淵谷底出不來。 想他所有的敏感、脆弱、碎掉的暴露在我面前,因為那是他竭力避免的事情。 由此我對他因為我而落淚的臉產生了期待。 我拿過那枚藥丸,吃了,他沒想到我這么聽話,愣了一下,我不信他殺我。 我眼中淚意蓄積,看著他說,“覃翡玉,我只能在殺了你跟愛你之間選一個?!?/br> 他許久沒說話,不知道是怔愣時間太長,還是沒想好作何回答。正常但凡理智尚存的人都會覺得太過極端了一些,瘋子才能說的出這種話,然而有些事已經發生,便不可挽回,我自己時時能想起,便決定了只有這兩種選擇。 要么殺了他繼續向前看當事情沒發生過,要么只有愛。 ——才能解脫。 他倒突然靠近我,由半蹲的姿勢變到膝蓋點地,慢慢解開衣服,拿過我的手放在他肩頭,我顫了一下,但沒收回手,于是摸到了那道駭人的傷疤。 他說,“這道疤,跟你肩上的,是你還我的,不欠我什么?!?/br> 風聲消寂。 “若要做選擇,那你先說,永遠不會背叛我?!?/br> 他身體溫熱,那道疤道骨嶙峋。 我說不出口,他有什么立場要我說。 “你看,你都不會說?!?/br> 我把手抽回來,他沒有用力,我便收回了手。 過不久聽到他一聲輕笑,“嘴上逞能倒是厲害,呵?!?/br> - 如果我說,我不會背叛他,到那一天,他會傷的更重嗎,如果是,我說。 但是他不會信,只會愈發覺得我虛偽,所以我不說。 我抬起手,摸到他的臉,我說覃翡玉,如果你在殺我那一天為我哭泣了,便是你的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