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粘吝繳繞(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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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牧野致功,天亦革命。今者,天下大亂,百姓涂炭,前朝社稷動蕩,jian佞當道,賦稅如山,民不聊生,饑寒交迫。新帝見天下黎民苦痛,立志除jian興邦,乃順應天命,應時而起,革故鼎新,以救萬民于水火之中。天下英豪共推舉,眾志成城,遂平定亂世,匡扶正義。 先帝無德,天意已改。天命所在,人心所向,故順應天命,承天下之望,平定內亂,澤被蒼生。今大勢已定,百官齊心,四海歸心,天下太平。天意昭昭,眾望所歸,愿天下共治,共享太平,傳諸后世,萬世永賴。 覃隱下朝,乘龍輦回天愔閣。近臣奏事,一律入天愔閣。前朝皇帝書房徽寶閣拆拆卸卸,梁柱楠木都被承卿宮的地龍當作原柴燒了。座下三人跪立,上身伏得很低。 銀盆中凈手后用鮫綃擦拭。他問他們:“孩子哪里去了?” 其中一名男子答道:“那婦人說、說是我們抓錯了,小人害怕廢帝責罰,大伙兒一商量把孩子送人了,各自跑路……至于送的哪戶人家,我們也沒在意……” “陳氏,”皇帝轉向旁邊站立那人,“你算是被朕所累,朕傾盡全力定幫你找回孩子?!彼謫柟蛑娜?,“既是以皇后母族親人威脅,為何不將大人虜去?” “可、可能是大人不好控制。廢帝軟禁在宮中,送個孩子進去容易,送大人進去難?!蹦侨苏f完,與同伴交換一個眼神,又伏低身子。 他將幾人打入牢獄,又命人去找?!爸x陛下!”簪兒喜笑顏開,叩首謝恩:“今日既來了宮中,民婦有個不情之請,可否去看望皇后娘娘……” “不行?!泵嫔先允切θ菘赊?。 簪兒雖低下頭不作聲,實際是在白眼乜他。 皇帝又道:“陳簪姑娘的金縷蠶莊生意近來如何?” - 十月十七日,酆從兩國交界處退兵。 他不敢打。與其說是對當朝新君賢德的承認,不如說是對如今大璩國力的忌憚。有人認為,邊防需繼續鞏固,不可松懈,巡視邊疆,安撫軍民,以保國家長治久安。也有人認為,若不加以威懾,恐其來日卷土重來,應遣使赴酆國,明示我大璩之威嚴。 魏子緘任丞相,他對現有秦纊、鐘弼等武將不甚滿意,諶旳很早見形勢不對就回封地,后傳書至玦自請降爵削藩。新君修書三封請他出山,三請三辭,若不是朝臣極力阻攔,皇帝恐怕要三顧茅廬。后留得思賢若渴,不計前嫌,唯才是舉的美名。 良禽擇木而棲,然鹿死不擇蔭。春秋時期楚國因統治者無能,良臣受到迫害而出走,導致人才大量外流。秦對前來避禍的人才,提供庇護,出類拔萃者,高予之宮,重予之權,或拜為相、將。六國人才源源入秦,故秦得大統。 殷商,高湯曾五次派人“以幣聘”伊尹朱輔治國政,后來伊尹朱助湯滅掉夏桀;戰國,燕昭王恭拜郭隗為師,并照他的意愿在易山筑黃金臺,又名招賢臺,專用來廣納天下人才。 酆國國主公羊祜曾效仿漢高祖發布招賢詔令,此令一出,天下人皆知這文雖不言明,但字字句句都在透露出渴求吸納元逸夫人這般人才的野心。 但,元逸夫人必須死。對統治者來說,要為其所用,要有利用價值,要穩定社稷江山,但不能動搖統治根基。在民間影響力過大,被人民賦予政治地位,皆為當權者不能容的。 有人說,內戰都是因元逸夫人的田地改良引起,元逸夫人不該死嗎?地方貪官從中撈了多少好處,怕是歷代以來都不敢想的。元逸夫人自己可以分文不取,但她能阻止當權者兼并土地因分賬不均,大打出手,禍亂相踵,致內部戰火燃起嗎? 誠然,尖銳的矛盾隱藏在平靜的表面下,是田地改良刺破了這一虛偽假象。依太極之說,陰陽伴生,有陰必有陽,有陽必有陰,從百年之后來看這是好事,如此便足夠了。 魏子緘來覲見,覃隱在豫園蘇葛亭喝茶。他將彈劾折子拍在他面前,“科舉制還怎么改,陸均一天叫人彈劾自己八百回,一點做得不好就遞呈辭官歸鄉,是你當初縱容了他?!?/br> “坐?!睌[上茶具,“陸均有這樣的抱負很多年了,一有機會踐行,就想做好,恨不得事必躬親,親必完滿。這些事情朕不如你們處理得當,你們看著辦罷?!?/br> “你只負責留美名,惡事都我們幫你做了是吧?”魏子緘坐下,拿起茶盞,相當不客氣,“還有皇后,她負責挑事,我負責平事,你負責做和事佬,是不是?” “陛下——”忽然,太監來報:“廢帝,薨了?!?/br> - 正鑾殿斷水斷糧,堅持了一個月零八天,方牒的尸體吃得只剩一只手臂。 覃隱淡然將茶水灑進旁邊的花壇,緩緩吩咐道:“按帝王的規格入殮,葬入皇陵。對外就說他很有骨氣,絕食而亡?!?/br> 魏子緘不知該說什么。見他氣定神閑,他自己好像也被感染,“要下雨啊這是?!?/br> “可不是嗎,天陰沉沉的?!碧O接話,又道,“好在換了新天,日月昭昭。是以新日更耀眼更明亮才能照拂黎民百姓,這不是以酆國……” “不,我想贏?!?/br> 上位者分配賞賜,不給的便不能搶,下位者轉而去爭搶被賞賜的機會,內斗廝殺至頭破血流,如籠中困獸以供上位者觀賞,早就不想干了。 諶晗賞賜他的都是對他的補償,搶了他女人的補償,定了他死期的補償。 他希望他忠君赴死,為大璩去死,為他去死。 魏子緘看他,他整個人都陰郁至極,但又貴氣逼人。 “廢帝死前,將兩幅諶家老祖宗的畫調過來了……就是說換了個位置……不知是何意?!碧O派去斂尸的人回稟,為轉述清楚斟字酌句地道。 “燒了,全部燒了,正鑾殿也燒?!鳖D了頓,“宮殿不燒,免得說朕勞民傷財?!?/br> - 天愔閣,燈明燭晃?;实墼谥翊淦溜L后松衣解帶,太醫拎著藥箱等在前。 這太醫不是別人,正是清亮。他神情憂愁,又有些不安忐忑。 “我有什么病癥隱疾你是最知根知底的,尹家血脈里帶的,也沒有辦法?!蓖馍汛钤谄溜L上,“之前可以不在意,做了皇帝,就不行了?!?/br> 清亮臉皺成苦瓜,“這個月第三次,是不是太頻繁了,身子吃不消……” 皇帝只著中衣從屏風后繞出,“她想要孩子,我又必須有子嗣,這法不得解?;屎筮@人,你與我相處這些年也悉知,她不是常人。我們之間歷來有默契?!?/br> 背叛一次絕無修復可能的默契。 “醉美樓贖買的雛子她都能全部找到,一一對述——你說我敢嗎?” 清亮默不作聲,皇帝道:“換衣服?!?/br> 清亮提一口氣,“可是霄貴妃她——” 皇帝道:“去換衣服?!?/br> 霄云宮中陸均之妹陸霄正在浴桶中沐浴,俄爾燭燈盡滅,眼睛被宮人蒙上白布。 “三四十年后一統大業,說不定就可以窮奢極欲,縱情聲色了?!彼氖执钤谒募?,還在開頑笑,“但若今日皇后棄我于不顧,致國力倒退,就見不到那天。你就當是為穩固江山社稷,安定朝野人心?!?/br> 在背后輕輕一推,門悄然關上。 - 頤殊 皇帝……這兩個字聽著就惡心。 她在同意做皇后之前,將他過去查個底朝天。這些曾被他贖買的女孩子十三、四歲,想被賣進青樓時不過十一、二歲,他不是依外在條件品貌學識挑的人,他就是按年齡。 最小的今年十歲。她與她對坐,目目相覷,問不出口。小姑娘說:“公子那段時間飽受精神折磨,”接她進來的嬤嬤使勁眨眼,才想起來改口,“陛下說睡不著讓我唱歌給他聽?!?/br> 行。都買通了。她起身離開。小姑娘啞口無言,嬤嬤也啞口無言。其實都是找的借口,但是封后大典不會因為她找的拙劣借口,犟種般的抵賴精神而推遲。 封后大典上哭得跟個傻子似的。 儀式結束以后,第一件事,除集天下英才編稿著書外,就是提拔選任女官。她將簪兒及那女官叫到跟前:“如果關閉醉美樓,你的蠶莊能接納一部分人謀生嗎?” 簪兒思考后說:“只能接納部分?!?/br> 女官道:“是否有別的可行之法?據調查,醉美樓會繡工的姑娘十之有九,愿意做繡娘這項工作的不足五成,原因還是月錢少,費眼睛,長時間坐著腰酸背疼,還會被客人挑剔繡工?!?/br> “行醫采藥這種,入行門檻高,須得識過幾個字,學習過程長,投入成本高,暫時沒有這樣條件。且識得字的琯學宮已悉數接納,育苗養蟲比行醫簡單多了?!?/br> “會廚藝的呢,就更少,因為青樓不需會廚藝,想做廚娘的人只有三成?!?/br> 皇后問:“賣身契呢?” “賣身契燒掉了。姑娘們一起燒的。沒有一個人愿意回去做妓女?!?/br> 她抬頭:“沒有一個人?” 女官道:“當時那種氛圍下,大家熱血沸騰,九成在說燒,為數不多的異類也不敢明示,以后會不會走上老路就不知道了?!?/br> 皇后對此看得很開:“自然不是全部,慢慢來嘛,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br> 這個行當不會消失,至少現在做不到,也許下一代下下一代,可能幾百年之后才能做得到也不一定。只能說是逐步降低比重,在國家經濟占據的比重。 簪兒問:“男人都去打仗,女人都去讀書,不就好了?” “女人若是難產,死亡率高,之前讀再多書也無用,國家發展需要新生人口,幼童存活率極低,極易夭折?!彼D向女醫女官,“著手研究,看看制度上還是哪兒,可以想想辦法?!?/br> - 清亮被當作種馬的第三個月,被她發現,著令遣散嬪妃。朝臣皆言皇后善妒,獨斷專橫,日后恐怕江山難以為繼?;实蹣返闷溲?,聞之就喜。但陸氏回去就查出已有身孕,孩子誕下后接進宮,皇后撫養,立為太子。 陸氏與青梅竹馬重締姻緣后,也不是很想見這個孩子?;屎髳肋^一段時間,她知道他漠視他人感受,本性涼薄,但竟不知到這個境地。清亮也不知如何面對,心中難受。 后來太子多病,方士諫言送出宮外,由清亮及其妻子照顧。 那年中秋,簪兒、霜兒、陳秀及寧諸妻子入宮赴宴。簪兒抱怨說難見到她,總是在忙。霜兒說半句話就要拿東西進嘴里,她們聊的東西已非她能接的上話的,丈夫,孩子。她在晉府做滿十年后,回老家侍奉老母親,種滿山的果樹,沒有嫁人。 蔣昭有點相似。蔣昭成為皇商之后,浪跡天涯,瀟灑自在,但是私生子無數。寧諸上次看到他可能已是十個月之前的事情。他仔細回想,說他身邊還是上次那個姬妾。 那些重復回到過去的夢終于停了。 只有一次,晏諳提到尹輾:“若真歿于沙場,倒是好下場?!?/br> 那個晚上頤殊再度夢見了他。他好像把她當作另一個人,他的母親。 掐著她的脖頸嘶吼質問,為什么不屈服,為什么不入宮做嬪妃? 憑什么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爭,光明正大地去同他們爭? 他們被稱作皇子而我是什么東西? 醒來后,一時分不清是回到過去還是純然地胡思亂想夜有所夢。 彼時晏諳醉倒在宮廷內宴上,案幾上的酒壺被他掃落在地,醉眼朦朧地指著皇帝:老兄啊老兄……許多人投去驚異眼光倒吸一氣,帝后渾然不覺。 那天在覃府的地室……你叫我舍去良心,轉變秉性,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他拍拍自己的臉,夢囈似地,你說從今往后,你的臉就是你的面具。這個事情,沒有期限。 ……可好不容易等到終期,怎么是這樣啊。 - 尹輾在江岸上等來的是黃夕仞。 尹輾說:“你知道你被他利用了嗎?” 黃夕仞說:“我知道?!?/br> 若不是如此你不會現身。 就像他替太傅傳遞消息中途悄然調換兵符,行軍出亂子以送走目標; 應承諶辛煥的賭約使十年未見的人再度相見同時給黃夕仞創造機會離開; 為諶辛煥奪回兵權但利用他掣肘張靈誨,差點使得尹輾要殺他、諶晗也要殺他。 大璩倒是沒有亡國。乃至酆近百年未敢進犯,那都是后話了。 黃夕仞轉動刀柄,她等這一天太久太久。自立為帝時,張靈誨黨羽攻訐她父親是亂臣賊子,她沒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她怒而甩出尹輾假擬圣詔黃棟安帶兵入玦,鎮壓密叛的帛書,這種歪曲事實的話還要說到什么時候。 黃夕仞將刀插進他的胸腔,她自己身上也有四五個刀孔。 山頭砰地一聲巨響。 她仰頭上望。 原來不是為慶祝她復仇成功,沉冤昭雪的煙火。 她又刺了一刀,氣喘吁吁踩在刀柄上,往下碾幾寸。 再是砰地一聲,巖石松動。 這是閻王來拿她交換的東西,她的陽壽,閻王就是覃隱。 他為別人謀事,一定會索取報酬,或者代價。 - 可能有十年,可能沒有,兩人躺在一處。 皇宮外狼煙四起,叛軍已經攻入玦城。廝殺吼叫,兵戈鐵馬直逼天愔閣。 可惜了。不是說吞并六國后的版圖,是他寫了十余部短篇神鬼志及長篇探案集。 他同皇后說:“我知道是你救起黃夕仞,重傷若回天乏術,是她的命?!?/br> 而今的事實才是她的命——帝王命。 皇帝聽起來很惡心,但是女帝聽起來完全不會。 “也知道是你暗中扶持她的勢力崛起,傳授技術,封州郡官吏?!?/br> 頤殊懶懶閉著眼,感受到他的手掌撫摸她的發。 “你父親沒死,被我送去酆國了?!?/br> 上月那不靠譜的鄰居終于來玦城把訃告送到了他手上。 “你在夢中看到的應該是與他裝扮一模一樣的五叔,他跟你父親一同坐在馬車里。尹輾怒不可遏,但沒有殺他,也沒來找我?!币毚蟮质悄菚r候起,就沒有真正對他起殺心。 黃昏與拂曉的光線在窗外交替輪換,一輪又一輪。 “你父親說,你必須當他死了,才能成長?!蔽乙彩?。 她一直不能告訴他一件事。封后大典上,百官朝拜,萬民景仰。她遠遠地看見曲蔚然抱著襁褓同她揮手,臉上洋溢著笑容。那一刻她想拋下一切朝他們飛奔而去。 阜瑯山上,扶桑樹下。溫虛道長閉上眼。我看見,道長說。一只孤云獨鶴。一輪天邊孤月。一棵山巔孤松。一葉霧水孤舟。孑然一身,形影自守。太高,太冷。道長抱緊自己胳膊。伶俜幽寂,惟聆山陰。無妻,無子,無——難怪,九重之巔,游龍之上,龍頭頂懸著一把劍,公子是持劍人。威懾八方,統御四?!屏似灞P,一字一頓:我不信命。 頤殊睜開眼,覃翡玉,你本該孤獨地站在最高處,是你把我拖下水。 覃隱俯下身,拖下水又如何呢?下地獄我也把你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