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深淵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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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君君在幽深靜謐通道里走了一會兒,發現人為開鑿的痕跡越來越少,最后完全成了一個天然的洞xue,雖沒有火盆照明,但石壁上偶爾嵌有泛著熒光的石頭,勉強照亮前進的路線。 這洞應該是山體內天然裂開的,中途沒有岔道,筆直向前,祝君君越走越感覺到一股寒意,而那縷幽幽的女聲也越來越清晰,之前她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但此刻她相信在這條山洞的盡頭是真的有個女人在唱歌。 祝君君莫名有股悚然感,心說怎么會有一個女人在界青門的老巢深處唱歌?難不成是被強抓來服苦役的歌女? 可那歌聲與她一路上聽到的風雅樂曲完全不同,曲不成調,倒更像是隨意哼出,而且調子里一絲感情也沒有,在這種陰暗幽寒的環境里顯得空靈至極。 祝君君被這歌聲引導,腳步不自覺地變快了,沒過多久前方路口便出現了火光。她快步走到頭,旋即猛然頓住身形,出現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歌舞升平的靡靡之地,而是個藏在山體內部的巨大空間,大到仿佛把整座山都掏空了。 祝君君睜大了眼睛連連驚嘆,這界青門究竟是個什么地方,怎能有如此多的奇險天塹—— 先是瀑布后的幽洞,再是長在裂谷間的藤蔓長橋,然后是深淵上的石樁、峭壁旁的棧道,最后在山里居然還藏了個寬近五十米的無底深淵。 幽冷的風從深不可測的黑淵底下吹拂而來,祝君君一個哆嗦,終于回了神,仔細打量起這個不可以常理來揣度的空間。 她此時所站的地方是一塊凸出于懸崖的人造平臺,兩丈見方的大小,叁面都砌有欄桿扶手,最前方兩側豎著兩個敦實的樁子,樁子上各盤著兩根極粗的鐵鏈。這四條鐵鏈緊繃著,一直延伸到深淵的中心位置,與山體另一側一座一模一樣的平臺上延伸出來的四條鐵鏈共同鎖住了一個兩米見方的鐵籠子,而祝君君這一路所聽到的歌聲正源自于此—— 這個懸于深淵中央的鐵籠里竟鎖著一個白衣女子,女子倚坐在鐵籠的一個角落,披發赤足,面目模糊,在祝君君那個位置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有她縹緲空靈的歌聲在這個巨大的空間中不斷回蕩,悠悠不絕。 祝君君震驚了,自來到界青門她已經震驚過好幾次,而這一次是最令她震驚的一次。 那個女人是誰?為什么會被鎖在籠子里,還要懸在深淵上?她一直在唱歌,是因為她已經瘋了嗎?她究竟是犯下了怎樣的罪孽才落得這樣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 太多問題涌上來,而祝君君毫無頭緒,只覺匪夷所思,有一個瞬間她甚至覺得這個女人所受的懲罰比釘在T字架渴死餓死窒息死上還要殘酷上好幾十倍。 她走到盤著鐵鏈的石樁邊,這是她能抵達的距離鐵籠最近的位置,可即便探出身去那女子的面容仍舊無法看清。 這時候終于有人來了,來的仍是那位路都快走不動的花發老嫗,她見祝君君正困惑又震驚地望著那個懸在深淵上的鐵籠,不由嘆息,說道:“……她是犯下了深重罪孽的人,沒有人能為她求情,她不能死,卻要一輩子都活在死亡里?!?/br> 祝君君回過頭,見來的只有老嫗一人,她所求見的界青門暗主并未前來,心里不由失望,但眼下她身處被動,不好勉強,于是按捺下這股情緒,順著老嫗的話回到了那個女人身上:“……不知這女子究竟做了什么?” 老嫗道:“很多年前,她為向上一代暗主表忠心,曾親手將自己的胞弟推下了這座無赦淵?!?/br> 祝君君微微詫異,可轉念一想,很快便察覺到了其中隱藏的關聯:“所以……她的親弟弟正是這一代的暗主?” 老嫗眸光一閃,贊道:“太吾聰慧?!?/br> 果然如此。 這樣說來,這女子所做之事對那位暗主而言還真是一樁不可饒恕之罪,被血親背叛之痛痛徹心扉,再爬上來,早已不是當初的人。 只是沒想到那暗主小時候還有這樣的經歷,能當界青門老大的人果然非同凡響。 不過祝君君還是有些疑惑,那女子所做之事雖然惡毒卻算不上折磨,弟弟爬上來反殺就完了,不至于還要做出如今這種布置,說不定這里頭還有更深一層不為人知的原因。不過祝君君識趣地沒有多問,老嫗與她說這些已經算是交淺言深。 “老身聽聞,太吾也有一個弟弟?”見祝君君不再開口,老嫗主動發問。 祝君君不明所以,起了警惕之心,點頭含糊道:“是有一個,但并非血親?!?/br> 老嫗嘿嘿笑了聲,蒼老的聲音愈發深沉:“如若太吾也遇到了關乎己身性命之危,可否會做同樣的選擇呢?” 祝君君詫異,想也不想便回答“不會”。 “我要是為了自己能活卻去害死別人,不論害死誰,我活下來都和死了沒兩樣。這是我絕對不會做的選擇?!?/br> 老嫗又是一笑,并未表態,祝君君就見她手中拐杖輕輕點了點地,再開口時,說的話卻是對著身后的暗處: “暗主,老身已將能問的都問了,你該現身了吧?” 暗主?! 祝君君一驚,就見老嫗身后那黑漆漆的通道內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人,此人身形高瘦,裹著一襲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玄色長袍,漆黑的面具遮覆了整張臉,搖曳的火光僅僅只能照亮他垂下的一隅衣角。 老嫗說完往一側讓開兩步,那高瘦的身影便從洞口邁步而出,緩緩現身在火光下。 這一霎,祝君君對面前這個人恍惚有股強烈的熟悉感,可回憶細想,自己認識的人里沒有一個能對得上號。 老嫗朝來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便退后再不發一言,祝君君緊張起來,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第一回單獨面對一個邪派頭子,壓力實在是有點大。 可這時候不說話不行,因為對方明顯比她更不想說話,她要是不主動開口,難道兩個人要永遠地沉默下去? 于是祝君君重新羅列了一下自己此趟來界青門拜會的目的,做了一個深呼吸后終于開了口:“在下太吾傳人祝君君,見過界青門暗主閣下?!?/br> 對方沒有應聲,祝君君便繼續說道:“前不久的鳴兵大會,血犼教重出江湖,在福州城掀起了驚濤駭浪。關于此事,貴派的情報網絡遍布中原天下,個中細節想必閣下了解得比我更清楚。我也不繞彎子,此次拜訪貴派正是想以太吾的身份希望貴派能持身中立,不要受血犼教蠱惑,更不要為私利受血犼教驅使,因為那幫人并非尋常惡徒,而是一群妄圖毀滅整個天下的瘋子,一旦相樞得勢,太吾敗亡,天下所有人都會成為其傀儡,這世間便再無天日,界青門也將不復存在?!?/br> 祝君君承認自己這番話并不動聽,甚至還有說教的嫌疑,不過她的目的并不是和這位暗主打好交道,而是將整件事的利弊徹底說清楚,她相信能坐到暗主這個位置的人應該有自己的判斷,不會將話好不好聽放在頭一位去審視。 “所以,太吾是為天下蒼生而來?” 暗主終于出聲回應,可他面具之下傳出的聲音卻嘔啞破碎,仿佛聲帶被惡意毀去一般。 祝君君聽在耳中,心臟驟然一緊——這個聲音她曾聽過! 然而不及她細想到底是何時聽過,對方下一句話已接踵而來,語義淺顯冷酷,咄咄逼人:“既是為蒼生,那敢問太吾,若本座要你殺死你的弟弟才肯答應你的請求,你又會否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