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緩緩飄到她身邊，它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終于在莫黎緊逼的視線下，它開了口。

    “我原本只是這山脈之中毫不起眼的一顆百年樹精，人類來到這里后，因覺得我樹干外形像是同他們類似的輪廓，便直接將我攔腰截斷，粗糙打磨后強行給我立了廟，喚我為山神……”

    “精怪只要受了香火，能力就會變得復雜，就必須得擔起引渡亡魂凈化山林的責任……這是天道強加于這個世界規則……

    “迫不得已，我結束了原本自由閑暇的生活，硬生生被人類困于這一隅之地……”

    “你猜的沒錯……這娃娃當時的恨意讓我看到了一個可以擺脫現狀的方法……”黑霧說著身形突然散開，像是散亂的鐵粉突然被磁力吸引，整個包裹到了玄陰子的身上。

    “那夜，我破例入了他夢中，這娃娃得知我的想法，心甘情愿與我交易，我幫他復仇，他助我脫離囚籠……”

    他話音剛落，莫黎眼前便閃過當時被奪去了rou身的玄陰子引來天雷，直接將殿中的神像劈成灰燼的畫面。

    “果然，那些愚蠢的村民又視我奪舍的玄陰子為新的神喻……”

    “他們既然這么離不開山神，那我于情于理自然也要還他們一個……”

    “所以你就騙著他們創造出了一個邪神?”莫黎心頭思緒萬分，怎么也想不到事實真相竟是如此。

    “你這女娃真不會講話，這怎么能說騙呢……”對方話音一轉，霧氣脫離小玄陰子直接貼著地面纏上莫黎的腳踝。

    “因果輪轉，這是他們自己種下惡因，最后結出了惡果也該自行承擔……”

    “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難道就活該被他們以山神之位要挾，一輩子囚于這片腐爛的土地嗎?”它語氣不甘，一邊順著腰側攀上莫黎肩膀，霧氣又緩慢聚回了人形，正貼著她耳根廝磨，模樣甚是親昵。

    “如果按你說的因果輪回，那我又是怎么回事，我自出生開始便從未踏足過這里，你卻硬是把山外的人牽扯進來，難道我們不是更無辜嗎！”莫黎扭開頭，并沒有順著它的歪理走，她言之鑿鑿“舊廟后面那一池污水和山洞里那塞滿壁壘的尸骨，你敢說他們全數都在你這因果之中嗎？”

    黑霧聽著，卻并沒有因她的奮力頂撞而惱怒，反而裹在莫黎的腰肢的手開始收緊，“你當然和他們不一樣……你可以刺穿我的心臟……”

    它并沒有選擇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開始催生霧氣將莫黎一點一點包裹。

    “沒想到我當初許諾過你的成神，竟是以這種方式允諾……”

    莫黎意識到了不對，自己此刻被它包裹住的手臂，突然像是失了鏈接，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它這是……想要吞噬自己！

    莫黎此刻與它同為意識體，如果在這里被對方吞并也就是直接等同于死亡！

    臂膀已經開始粘合，它的胸膛也同自己后背黏在了一起，兩人就像是一同融化的燈燭，相互觸碰的所有地方都開始混合重塑。

    可惡，明明都到最后一刻了，怎么能在這里倒下！

    她開始掙扎，試著搶過兩人相融合部位的控制權。

    然而自己的精神力又如何能強過存活了幾百余歲的墮落神明呢……

    她眼前開始無意識的閃過山河湖泊，飛鳥落日，莫黎意識到這是對方眼中的世界，而自己正在緩慢溺斃與它的天地之間，像是一顆砸入大海的水滴，湮滅地毫無聲息……

    【叮，作死積分 5】

    【目前進度495/500】

    “你那血液凝聚成的觸手……我活了上百年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靈魂對吧！”這是莫黎意識彌留之際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她最后一段發絲也被霧氣吞沒，黑霧抬起了手臂，它感覺自己整個人宛如重塑了身軀……

    緊接著下一秒，整個世界開始響起了紅色的警報，萬物之間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連同黑霧那張扭曲的臉一起被停在了同一時刻。

    【警報！檢測到副本生物企圖窺探世界真相】

    【立即暫停副本進程】

    【正在詢問主神是否開啟抹殺程序】

    原本蔚藍的天空霎時間撕裂開一道縫隙，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現于蒼穹之上，它轉動著褐色的眼球，地表一切事物被它系數收入眼底。

    緊接著世界之外響起了一個聲音，像是隔著輕紗，幽遠空靈。

    “怎么又有異常情況……”對方的語氣算不上很好，倒是有股子壓不住的厭煩的意味……

    那只眼睛緩慢轉動著眼球，仿佛在一寸一寸丈量這片土地。

    相比之下，另一道插入的聲音倒是慌亂了許多，“主，主神大人您稍等，我現在就查看副本全過程記錄！”

    如果莫黎此刻還能聽到聲音，她就驚訝于耳邊的這兩個聲音無比耳熟。

    “報告主神大人，這個副本……是……莫黎宿主……正在進行的那個……”

    “嗯?”一聽到名字，前者的語氣幾乎是立馬就緩和了下來。

    “好吧，她還是那么喜歡給我增加工作量……”

    字里行間透漏著異樣的親昵，仿佛兩人在數億年前就已相識……

    系統也不敢多問，它早已習慣自家老板語氣突然來個180度的大轉變，仔細聽似乎還能從語氣里品出一絲寵溺……

    至少眼下這個情況自己應該不會挨罵了，它松了口氣，調出那名異常角色的前幾分鐘片段，準備上傳到自家老板面前。

    結果粗略一看，嚇得它代碼差點都輸錯了！

    怎么回事，為什么提到了上個副本的BOSS?！

    上次有關藏進莫黎身體的怪物那回事自己還沒上報給主神，這要是被祂發現這種違規cao作，肯定一個抬指直接就給自己抹殺在虛空之下了……

    不行不行，在還沒解決掉宿主體內那只怪物之前，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老板知道，它得趕緊想辦法把那這賴在宿主體內帶有隱患的家伙給解決掉……

    但是在那之前……系統眼疾手快，直接把記錄里有關提亞的句子刪得一干二凈，隨后點擊上傳，接著就在一旁唯唯諾諾等待老板的下一步指令。

    【是否對異常角色開啟抹殺程序】

    “抹殺?！?/br>
    祂掃了幾眼后直接言簡意賅下達命令，完全對這不起眼的蟲豸沒多少興趣，反而把目光停留在被對方強行吞噬時的莫黎身上……

    “好像吃了不少苦……”祂像是在自言自語，隨后在世界之外的某一處稍稍抬起手指，在虛空中撥了一撥。

    “那就，給點小獎勵吧……”

    *

    莫黎猛的睜開眼睛，眼前是跪在地上已經斷氣許久的玄陰子，而不遠處血鬼和那五只手的怪物正在互相纏斗……

    一切又回到了她殺死玄陰子的那個洞xue之內，而莫黎明明記得自己幾秒前正在被黑化的山神吞噬意識，怎么一晃眼又回來了?

    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積分欄……上面顯示積分已經全部集滿，可她分明記得在失去意識之前還差了最后五點……

    【恭喜宿主大人通關！】

    【您隨時可以選擇脫離副本哦~】

    莫黎一愣，這聲音……

    『你怎么在這，不是說去修bug了嗎?』

    【哎呀主人，這不是干完活特地來關心一下您副本進行到哪一步了嘛~】

    莫黎完全不吃它這一套『少來，黑化山神怎么不見了，你干了什么』

    語氣甚是冷淡，要是對方說這事和它沒關系，她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相信的。

    【好嘛，主人你真聰明，其實都是因為那個BOSS自己觸犯了副本禁忌，所以人家才會趕過來公事公辦給它送去回爐重造嘛～】

    觸犯禁忌?莫黎一下子就想到了它最后一刻提到自己是世界之外的人……果然是反派死于話多嗎……

    『但你之前不是說副本BOSS消失以后世界會坍塌?』

    那也要看看是誰弄沒的??！可惡，這宿主還真不好糊弄。

    系統當然不能把自己老板給供出來，不得已只能繼續扯謊，【欸呀，主人記性真好呢，沒事哦，這個副本其他厲害的精英怪很多，隨便提拔一個上來頂替位置就好了，主人不用擔心這么多啦~】

    【哎呀呀，好像別的副本又出問題了，主人你要是想脫離副本直接點右上角結束按鈕就能出去了，咱還有事就先走了，白白~】

    話音剛落它就跑得沒影了，生怕莫黎再多嘴兩句把它家底給掏出來。

    好好好，現在心虛已經演都不演了，莫黎還沒來得及生氣，耳邊突然傳來血鬼氣憤的聲音。

    “不是，你那家伙還要在那發呆多久，這怪物快要把我好不容易撿回來的骨頭給打散了，趕緊過來救一下??！”

    莫黎這才回過神，趕緊上前去幫忙。

    然而就在這時，那怪物本來進攻的姿勢突然就一卡，整個鬼定在原地，口中發出嘶啞的鳴叫。

    它看上去似乎很痛，兩個爪子一直在捂著自己光禿禿的腦殼，莫黎站到倆人中間，手腕上的血液觸手正在蓄勢待發，她看到對方的后背突然鼓起一團像是氣泡一樣的黑色物質。

    只見那鼓起的地方越來越大，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往外生長，像是紀錄片里快進之下的樹干抽出的枝條。

    血鬼看著面前這一幕，突然意識到什么。

    “不好，它好像正在長出第六只手！”

    莫黎被它這么一點醒，突然想到怪物吞下的鄔術，難道說他才是怪物第最后一只手的養料?！

    現在六只手都長了出來，是不是就意味著面前的怪物已經完成了最后的進階，蛻變成了半神一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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