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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評估的結果出了” 寧山月知道是沉希的消息,她不喜歡打標點,據說首都的女孩子認為這樣對語言文字規范無傷大雅的違反會顯得活潑可愛。她點開終端首頁的紅點。沒有,沒有扣分,也沒有給她特殊觀察對象的標記,但莫名多出了兩個空缺學分。入學教育和出勤率分數滿了,只差懺悔課還沒有選過,她決定下周去補上。 從床上下來的時候她還有些腿軟。這張床比宿舍的床大多了,想到下次來的時候又要回到樓下的小房間她還有些舍不得,但瞥到床單上自己留下的一灘水漬,又紅著臉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回到宿舍后她一反常態,主動邀請沉希和她一起選課。后者正漫無目的地翻著書發愁后天的隨堂測驗,擺擺手說自己不需要把所有分數都湊滿,不過寧山月還是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表情。沉希反應很快,轉而好奇她居然為了那微不足道的一點加分做到這種地步。 寧山月猜她真正疑惑的是自己會不會為了拿到告發叛徒的軍功章不擇手段,畢竟在芯片還不能了解每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之前,密探還是光明國不可或缺的職業。不過至少目前她倆還算是扯平了——沉希知道她不喜歡去管理科,而她無意間聽到沉希對高貴的公民理想頗有微詞。在這個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之前,這間十來個平方的小小宿舍還算是安全的。 閑扯了幾句,沉希就拎起行李箱準備和她告別了。S大實行的是全封閉式管理,不過沉希的父母都是A等公民,明天需要帶她出席一個十分重要的演講,她于是得到批準可以回家過周末,這也是精英們的特權之一。 房門關上的時候,寧山月長出了一口氣。 能讀上研究生的都不是一般人,父母至少得是B等公民——也正因為如此,她頗幸運地,或許是此生僅此一次地提前體會到了光明國給予人才的慷慨條件。她們的床鋪甚至不是上下鋪,而是兩張獨立的單人床,每人一張干凈的柜式書桌,材料都是G區運來的上好木材,陽臺寬敞明亮,晾曬著懺悔課上要用的白色制服上衣。她靜靜地端坐著,摩挲著身下的淺藍色床單,試圖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整理出一條清晰的線索。 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每當父母在客廳里爭吵不休,她明白無論如何干預都無濟于事,干脆把自己鎖進房間里,一遍一遍地背誦考試內容、練習面試時的儀態,思考著任何可以離開那間充斥著碎木屑和劣質松香味道的小屋,逃往更廣闊的世界的方法。 思慮過多對他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通過思慮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些事的實質而又無法改變的時候。通常光明國不需要這樣的公民,畢竟所有事情的答案都已在教科書里寫好,讀書,畢業,接受評估,分配工作和結婚對象,然后讓孩子重復這一循環,從出生到死亡都是一條條單純的平行直線。然而因為她的父母彼此厭惡到不愿看見對方的程度,與宣傳畫上“溫暖、親密的家庭教育”背道而馳,這條線從一開始就變成了歪曲和扭結的。她恐懼于看到末尾變成混亂線團的結局,一直竭力跟著簡單的邏輯行進,試圖把自己拉回正確的軌道。 為什么是我? 她的父母甚至申請了每周依舊接受管理科的性高潮教育,這種事對他們來說無異于苦修,她不愿意承認自己和關在地下室里的那些人有共同之處。其實這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應該把它變成生活的一部分,就像體育鍛煉或者呼吸森林里的空氣,然而更令人恐懼的是,她發現即使是這樣,自己的處境也沒有比他們好多少。 ——出生,接受一切,閉上眼睛順著一條線走到終點,然后死亡。 寧山月痛苦地緊抓著床單。不能再想了,她勸告自己,糾結這些事情毫無用處,她應該做的是避開那條近在眼前的危險標尺,專心走回她還能掌控的道路上來。 至少在那之后許諾給她的“未來”,還算是一件值得期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