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疫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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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里的畫面,不停地播放醫院里閃著警示的紅色燈光,原來是北方的醫院已經通報出,出現首例疫癥的患者。目前眾說紛紜,被人高度的懷疑已經有了院內感染的可能。 而電視畫面上吵吵鬧鬧的鬧騰,從封院、醫鬧、搶奪物資跟人心惶惶的畫面占據了多數人的情緒,可更加隱匿流動的,是人們心中最為隱密的疫癥恐懼。他們都深怕自己或是家人,會是勾魂使者的下個目標。 商容看煩了電視上的那些無關緊要的官腔,她腰酸背疼的慢慢從沙發上緩慢起身,懷孕的疲倦跟憂心讓她有些心煩氣躁的把電視給關了。隨后又焦慮的拿了酒精在手掌上跟周圍噴了一通,邊憂心方省的幼兒園,不知道有沒有給孩子們做好防護。 她這懷孕到了中后期,更是費勁難受,光走幾步路腰跟腿就酸到不行。 她捏捏自己的小腿,回想昨夜方逮替她捏了腳后,怕她身子不方便,每天晚上都會替她穿上保暖的襪子,便甜蜜的甜甜一笑。 - 入秋的午后,陽光偏離了家里的綠植,方家的單門突然被打開,玄關處出現很細微的交談聲。 方逮蹲下看著還稚嫩幼小的方省,便摸摸這孩子的后腦勺,他小聲說道:"先去把衣服換下,才可以去玩玩具。mama應該在午睡,你要小聲一些。" 只不過他的眸中仿佛藏著心事般,就有別往日溫柔的撫摸方省的肩膀跟頭發。 他眼里發酸的忍不住囑咐,像是在說著遺言般,小心告別,"爸爸如果不在了,你要聽mama的話,等meimei長大了要照顧她。你是個男孩子,不能胡鬧讓mama憂心,知道嗎?" 方省天真的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給聽進去,尚是有些貪玩。 方逮看著方省乖乖的進了房間,他才轉頭朝商容的房里望了一眼,他腳步遲疑,躊躇不前的咽掉了滿腹的憂慮跟不忍心。 他輕聲輕腳的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商容在床上安睡。 見商容如此安穩舒心的模樣,瞬間讓他的眼眸就發酸,他竟不知該怎么開口告訴商容這件事。 因為連他自身都知曉,眼下的情況十分糟糕,他們不僅得在口罩跟防護衣不夠,同時也在負壓病房也在不足的情況下,與人類還陌生的新疫癥對抗下,去打這場戰役。 他實在不忍心的告訴商容,他告別前去的戰疫,是未知生死的渺茫前程。 可是他身為部門領導,他沒有退縮的可能,更不能在抵抗疾病之前,就為了保護自己而懦弱的退居后線,責任感使然,他知道自己只能做以表率。 方逮進房后就安靜的蹲在床榻邊,他見商容熟睡的模樣,卻不忍心把她吵醒。 女性懷孕已經很累人了,又怎么能忍受目送著自己的丈夫,前去的前程是未知生死。 方逮突然覺得,自己很是殘忍。 可是他又能怎辦呢?如果他們醫者不往前做以rou墻為盾,又有誰能有義務的擋在疾病之前。 更別說,沒人知曉這來勢洶洶的疫癥會怎么變化,會不會嚴重到波及到他的家人。 方逮深深的深呼吸,才把微微發顫的手掌放在商容的孕腹上。 "阿容...阿容。"方逮喊了她兩次,商容這才微微轉醒了過來,可見她是真的很疲倦了。 方逮見商容腰酸且翻身不易的模樣,便眼明手快的攙扶著她,才讓她勉強半躺起身。 商容看著窗外的陽光還亮著的時間點里,方逮卻已經回到了家,便意外的問:"老公,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來?,F在幾點了?等會我得去幼兒園接小省回家。" 方逮見商容剛睡醒的眼神,他眼神愧疚卻欲言又止,"不用了,我已經把方省接回家了,這段時間就先讓他待在家,暫時別去幼兒園了。" 商容見方逮表情嚴肅,她雖然心中不安,卻還是很冷靜的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方逮沉默,甚至故意避開商容的眼睛,隨之沉重的說:"我是回家收拾衣服的,這段時間我會住在醫院,暫時不會回家了。" 方逮看著正需要被人照顧的商容,他的愧疚難以言喻,可是他不能冒一點點可能會感染上商容跟孩子的風險。 更別說這疫癥來勢洶洶,不僅沒有任何特效藥,被傳染上的致死率也極高。商容現下還懷著孕,正是身體最為虛弱的時候,因此他不能不替商容跟孩子做更完善的考慮。 商容聽完,臉色頓時發白,她緊張的抓著方逮的手問:"是不是市醫院有疫癥的患者了?" 方逮沉默,他無法多說什么,有些話他不能說也無法說,甚至不想給商容過多的恐懼感,因此他只能輕聲安慰,"你別擔心,醫院方面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我不是胸肺呼吸科的醫生,不算在前線。只不過手術房的病人,還是需要我。所以,我只能先住在醫院一陣子,待疫情稍稍平息下去,我就會回來。" 商容腦子還卡頓著的,盡管腦袋是放空的,她卻想起新聞播報的許多慘痛的消息。 這場疫情來勢洶洶,就如同大軍壓境且無堅不摧的,終于潛伏在隱秘的黑夜,一路往他們這來了??墒且馔膺€是隨著疫情同路跟隨,手術房也不可能跟著疫情到來而停擺,而讓那急癥需要手術的患者死于得不到救治的絕境。 因此商容回想起那些醫鬧的畫面跟殉職的醫生,她知道在這兩難中,錯的不是被為難的醫生,更不是求助無門而焦慮的患者。 而方逮只是為了想要忠于職守,讓兩難成為兩全,所以她可以理解。 可是她還是很害怕。 商容一手捏著裙擺一手握著她丈夫的手,終于忍不住俯身啜泣。 盡管她想自私的留下他,可她卻依然開不了口。 方逮臉部的肌rou因死咬著,而微微抽動,他的大手掌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詞匯,只能讓她發泄。 商容哭了一會,才勉強的堅強起身,她知道自己現如今能做的只有這些,因此更是緊握著他的手,淚中帶笑的朝他說道:"那我...幫你整理衣服,然后送你到醫院。" 方逮點頭,他自責卻更是沉默,見商容懷孕卻纖瘦的肩膀。 他腦中一直不停地思量道,如若,他有去無回,商容跟孩子該怎么辦? 這世道,她怎么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活下去。 最終,他把寬大溫熱的手掌輕貼在,已經有了心跳且會伸手亂踢的孕肚上,他的側臉輕輕靠近,就低聲的溫柔囑咐:"meimei要乖一些,盡量讓mama好受些。mama照顧你跟哥哥已經很累了,不許調皮,爸爸很快就會回來。" rou眼看不見的疫癥,未知去處。 觸碰不到的情感,也未知是否會平安喜樂的降落。 但是,商容不愿意在這個未知生死,卻放棄能與他同進退的時刻。 - 去醫院的一路上,彼此都是沉默的,方逮轉頭看著后座上,因玩累而睡的歪七扭八的方省一眼。他淡淡而笑,就唯獨不敢直面商容紅腫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因身為醫生的責任跟公義,必須先舍棄小愛跟小家的做法,對他的家人來說是過于無情??墒撬_信,倘若他不站出來面對自己的責任,這疫癥遲早會反撲的傷害他所愛的人。 因此,他心甘情愿的接受這一切未知的恐懼,跟后半輩子可能會被商容埋怨或者怨恨的打算了。 他們一路沉默,直到醫院就近在眼前,商容熟練的拉起手煞,她光潔纖細的手掌還放在方向盤上,臉上的表情也因為故作著堅強,憋著哭泣的涌動而顯然有些脆弱破碎,她擦掉眼淚才轉頭喊醒方省,"小省,爸爸要去工作了,快點起來跟爸爸說再見。" 方省醒來就撲過來攬住方逮的肩上,父子難得親密相擁。 方逮微皺著眉,就緊緊的揉揉這孩子的頭發,目光瞥到商容跟還未出生的孩子,他的愧疚感幾乎淹沒了他的理智跟冷靜。 他顫顫巍巍的把商容腿上的毛毯拉好,就穩當的蓋在她的腹上,隨著輕輕的撫摸力度把掌溫貼在她的肚子上。他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機會看到meimei出生了,可是他想親手摸摸meimei的小手。 方逮愧疚的眼睛,又增添了一些疲態,他低著頭自責的訴說:"我記得meimei的預產期還有十二周...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自己太累。" 在方逮下車的前一刻,商容終于不顧一切的伸手,就直直的握住方逮那雙粗糙的大手。 她知道這是告別的時刻了,因此她淚眼迷離的本欲留住他,可最終她還是舍棄了私心。 因為她足夠了解眼前的男人,她了解她的丈夫既然會在新港橋上,無法做出去見死不救的選擇,那在惡疫臨城之前,他就絕不會臨陣脫逃,甚至為了小我而做出違背身為醫生的誓言。 因為愛他,所以她可以成全。 熟知醫療法規的她也知道,一但染了疫癥死亡的尸首,只能在規定之內短時間火化,不僅沒有最后一面也不會有喪禮,更別說能讓她有機會緊握著他的手,陪伴他走最后的那一段黃泉路。 因此她也做好了準備。 現在的當下,就很可是他們夫妻兩,在生死之間的最后一面的了。 所以這最后一面,商容想留給他,她這一如既往對他的仰慕跟支持。 商容深深地深呼吸,對他投以一笑,然后伏在他的肩上,"方逮,我們會等你回家。這輩子能與你相知相惜,我很幸福,也從來沒有后悔過。" 商容堅定地撫摸他的鬢發跟臉龐,還沒到銀白,她卻開始寄望能見到他滿頭銀白的模樣了。 方逮眼里蓄淚,想著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情況之下,不宜讓她跟孩子在醫院附近逗留,因此,他只能果斷的中止情感去繼續摧毀他的理智,"回家吧!回家等我。" 他的手指殘忍的推開了車門,還是果斷的下了車。 他不敢讓視線或是思緒逗留,就往醫院走,他停頓在醫院門口時,才給商容發了封短信,做以可能的最后告別。 "幸好,此生能遇見你。如若失約,下輩子請你再給我一次能有照顧你的機會。" 商容讀完訊息,才剛抬頭就見方逮的背影消失在醫院外,他只留下最后的告別。 她關了手機微微咬緊牙關,隱忍住放聲大哭的沖動,她害怕方省會細膩的察覺到大人們的憂慮,這才堅強的抹掉眼淚,轉身回首摸摸方省的臉,"我們先回家吃飯,之后在一起等爸爸回家,好嗎。" 陽光西下,黑暗逐漸籠罩大地。 市醫院被封院的消息不脛而走,商容看著網上的記者意外拍到的畫面,她丈夫就站在高樓的窗邊,在口罩的掩飾下,還能看見他眼神如鷹般的銳利,醫院里那一雙雙疲倦無力跟千瘡百孔的絕望,似乎還沒入侵他。 商容只能帶著方省在家里禱告,她謙遜的向神靈祈求,希望神靈可以庇佑她的丈夫。 人活的越長,越能發現,在無法改變的現實里,只有祈禱跟禱告才能換回平靜的心靈,也才能讓生活繼續平凡的度過大風浪。 封院第十一天,市醫院就傳出有兩個病患與一位職員在醫院自殺,這消息把疫癥又更蒙上一層讓人霧蒙蒙的陰影,也讓被困在醫院里的職員精神壓力陷入崩潰的臨界值。 可封鎖醫院跟小區,并沒有迎來解法,反導致恐懼加增。在醫療失控的情況下,平凡人連不容易致死的病痛都得不到救治,更別說是孕婦或是老人孩子。 而醫院外的另一邊,市里卻已經亂的,發生各種事件都不會讓人意外了,被炒高價的防護衣、口罩、氧氣設備,胡亂被鼓吹購買的神藥、食療、秘方,另一角落則是被延誤得不到救治的孕婦,是車禍患者找不到醫院救治的絕望,是化療患者從高樓一躍的解脫,是留守兒童跟老人被活活餓死在家里的發爛枯骨,是一切失序混亂到讓人絕望的痛苦。 商容見現下的情況很不對,她在家邊帶孩子,邊試圖聯絡上以前公衛所的同學跟教授,想更進一步的了解這場侵襲全世界的疫癥。 身為公衛碩士的她自然知曉,這種沒有任何附加的照護隔離的粗暴管控政策,甚至就強硬的把患者跟醫療人員封在醫院,連醫院附近小區都強硬封瑣的做法,根本是最便宜行事又不付責任的一刀切政策,只會增加醫院所有人的感染可能性,讓他們在醫院里白白等死。 上頭分明有能力制定疫癥政策,也有專家可以探討,共同制定以嚴格的管控方式,去以分區隔離的方式治療,卻偏偏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對待所有人。 商容哄完方省睡著后,便獨自一個人待在書房,她大腹便便的挑燈夜讀,日日反復修改稿件,她聯系楚以鈞以記者的身份關注封院之事,邊請求報社幫忙刊登出她寫的社論,邊與醫界的老教授聯系懇談,請求幫她的社論背書。 甚至楚以鈞找到同是市醫院醫療人員的家屬,出面接受訪問。 家屬們戴上口罩,就高舉著殺人跟人禍的告牌,控訴官腔強壓專業。 當社論發表的隔天,醫院里的職員便把這篇文情并茂且情理兼具的社論,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閱,開始有人憋不住在玻璃墻上,就站在醫院的頂樓通道上,張貼控訴粗暴封鎖醫院跟醫院附近小區的做法,甚至只能透過在落地窗上寫出他們在醫院里面臨到的各種困境。 商容以筆為刀,以專業能力為盾,她也有她想極力保護的人。 "把沒有資源,沒有后備物資做以靠山的軍隊,直接送上戰場打仗,就是讓軍隊去自殺送死。而那些醫療人員,又何嘗不是空手無糧的被送到戰場上,去作為等死的一員?" 商容的社論開啟了多數人的知情跟關心,造就了強烈的抨擊社會氛圍,如浪潮般襲來,終于讓上頭意識到錯誤的決策,已經造成多嚴重的后果,因此重新尋求專家的幫助,聽取醫界的建議,才逐步解封醫院的封鎖。 結束封院那天,是整整叁十九天之后了。 方逮一身疲倦的回到家,臉上的憔悴如同被困于囹圄多年的囚犯。 商容當時是坐在地毯上給方省講故事,直到方省趴在她的腿上睡著了,她才輕拍著方省的背,讓孩子躺在她的腿邊,在深怕離別之前,她可以溫柔又堅強的。 商容想,除了為母則強,能支撐她走下去的,卻不僅僅只是為母吧!真正支撐她走下去的,是她相信這世上是有神靈的,更是有善惡之分的。所以她相信,她跟方逮會好人有好報的,她不會就這么放棄他們該爭取的公義。 聽見單門的聲響,她回首見到方逮的那一面,瞬間她的堅強便被粉碎的尸骨無存。 她微微的仰著頭,就看著方逮放下手提的行李,連鞋都沒脫就朝她跟孩子走了上來。 可是方逮頓足當下,他不敢近身抱她,只是取過家里備置的酒精,謹慎的噴了他的手腳跟周身,才敢大膽的蹲下身子,把她擁抱入懷,"對不起...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回到家了。" 這是商容第一次看見堅強如他,也會情不自禁的哭泣。 她撫摸方逮的臉,直視他的眼淚,像是看清楚了彼此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掛念。 接著她伏在方逮的肩上,無話卻疲倦的圈靠在他的肩上,從潸然淚下的流淌啜泣,到聲淚俱下的脫力大哭。 商容此時才知道,會讓人刻骨銘心的愛,不是熱烈又盛大的婚禮,也不是占有欲作祟的宣示主權。而是靈魂是彼此交集,融觸于彼此,他們彼此都知道,就算是淪落到無盡頭的深淵之時,會是誰在懸崖邊上無止盡的徘徊,會是誰源源不絕的朝深淵,不斷地拋下食物跟水,會是誰窮盡一切為他們彼此求生的,一定是彼此。 他們對彼此,是唯一也是不愿放棄的最后。 沒有溫度,沒有心跳,他們也會依然如此。 憶往,不如重整待發,謹記傷痛的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