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堯在難得的姐妹線下茶話會上捅破了關一禾偽裝的冷靜。

    在朋友們揶揄的眼神里，關一禾憤憤地嘟囔，“男人，太靠不住了。我還說要幫他在你面前說好話呢！”

    林姝堯大笑，“他說他知道，在’向我保密但依舊可能被告狀’和’不保密也就是被關姐毒打一頓但能討好我’的兩個選項中，傻子才選第一個?！?/br>
    關一禾扯扯嘴角，鼓起掌來，“哇哦，好聰明的狗男人?！?/br>
    窗戶邊，正往外吐煙的文若柳一臉迫不及待，“快說啊，到底怎么回事?！?/br>
    “還能怎么回事，”關一禾聲音小了點，“就是陳慕江和他那CP姑娘，在我面前秀恩愛，完了我有點吃醋唄?！?/br>
    “只是有點吃醋？”

    “都秀恩愛了？他談戀愛了？”

    關一禾無奈，“先回答哪個？”

    文若柳跳過來，“陳視帝談戀愛啦？”

    關一禾搖頭說沒有。

    “那你說他秀恩愛干嘛？”

    “我樂意不行嗎！”關一禾氣鼓鼓地，“在我眼里就是秀恩愛?！?/br>
    林姝堯涼涼地開口，“你這個心態很危險，證明在你內心深處依舊認為陳慕江還是你的?！?/br>
    關一禾不理她，裝作沒聽見一般自顧自欣賞自己的指甲。

    林姝堯和文若柳太了解她，老神在在地碰起了杯，不去管她關大小姐如何裝傻。

    半晌后，關一禾主動開了口，“煩死了?！?/br>
    文若柳立刻笑，“我就說你折騰?！?/br>
    關一禾瞪眼，“煩死了，不等于，我是折騰?！?/br>
    “你就是折騰?！?/br>
    “我不是！”

    “好了好了?！绷宙瓐蛞荒樖懿涣?，“33歲了，ok？時刻記住?！?/br>
    關一禾氣焰囂張地指著文若柳的酒杯說她養魚，文若柳立馬抬頭一杯下肚，隨后呲牙咧嘴地對關一禾做口型。

    她說，慫貨。

    關一禾炸毛。

    她語調猛地升高，“我是還愛他，是放不下，行了吧！”

    兩個朋友卻一臉毫不意外，“沒有逼你承認這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你心里還有他?！?/br>
    她有些泄氣，“是?！彪S后又強調，“但我還愛他，和我想跟他復合，是兩碼事?！?/br>
    林姝堯贊同地點頭，“確實，愛不一定要在一起?！?/br>
    “總有一天我會放下的?！?/br>
    “你真的覺得時間可以消化一切嘛？”文若柳喝了口酒，表示反對，“快一年了吧？你什么時候這么長時間還走不出來過？”

    “相較于我的余生，一年其實也不過幾十分之一?！?/br>
    “我同意你‘沒有人會讓另一個人念念不忘一輩子’的觀點，但有些感情也確實是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事。等我們到了四十歲、五十歲，依舊會出現在那個年齡段的、同樣深刻的愛情，所以我們現在才會覺得沒有什么‘足夠特別’?？蓡栴}是，三十歲的這段深刻的、你覺得’從長遠來看不特別’的感情，的確隨著時間一起消失了呀?！?/br>
    她微微哽咽，“三十歲的感情，和三十歲的你一起不復存在了。你可以說它不特別，但是它真的很令人傷感，不是么？”

    文若柳似乎是想到了自身亂成一團麻的感情生活，情緒越說越低沉，話語有點沒邏輯，但兩個女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關一禾思緒有些混亂。她不得不承認文若柳說的有道理，可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她依舊覺得，時間無論如何都會把一切沖淡，只是耗時長短的問題罷了。

    至于隨著時間消失的、究竟特不特別的感情…人生就是充滿著遺憾不是嗎？

    三個人陷入了沉默。最后是林姝堯先開了口，她直接問了重點。

    她說，“你真的完全不想復合嗎？”

    關一禾沒有立刻回答她。她抿了抿嘴，仰頭倒在了沙發上，良久后緩緩開口。

    “不知道?！彼p輕嘆氣，“而且這也不是我想復合就能復合的，我跟陳慕江現在確實能正常說話了，但這站在要復合的角度來看，也不完全是好事，對吧？正常了，證明我和他都在往前看啊。劃重點，他也在往前看?！?/br>
    她被酒精充斥的大腦中，閃過最近與陳慕江面對面交談的畫面，男人的面容始終如常，看向她的眼神很平靜。

    而偶爾讓她產生奇怪感覺的幾個瞬間，她想了想，果斷忽略。

    “而且，”她有些惆悵，看向好友們，“我們假設，他也愿意復合。那問題依舊擺在我和他面前?！?/br>
    “…結不結婚？生不生孩子？什么時候結？什么時候生？未來怎么辦？”

    “…我覺得我還沒想好?！?/br>
    文若柳忽然擺了一個無語的表情，打破沉悶的氣氛。她吐槽道：“快一年了，jiejie！還沒想好！結不結就一張證，生不生就九個月的事，哪需要你想那么多，磨磨唧唧?！?/br>
    她翻了個大白眼，“也就陳慕江愿意陪你折騰?！?/br>
    關一禾瞬間變臉，她一個翻身沖到文若柳面前就要薅她的頭發，見狀文若柳火速放下酒杯開溜。

    林姝堯一陣陣笑，看著兩個女人滿屋子亂竄，嘴里互相罵著臟話。

    關一禾氣急敗壞，“還’就九個月的事’，你不怕你幫我生?！?/br>
    文若柳站在玻璃門后做著鬼臉，“本來就是，你和陳慕江都不缺錢，你關家還有的是門路，找好醫生，坐好月子，有錢人生個小孩哪有那么難！”

    關一禾居然一瞬間覺得她說的挺有道理。

    甩甩腦袋，她反駁道：“生孩子對于母體的傷害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這些你也知道啊，你在知道的情況下也從沒想過要做丁克，你不是向來就不排斥生孩子么，所以我一直不懂你糾結什么鬼？”

    兩個女人你瞪我我瞪你，都一副看不懂對方的表情。

    林姝堯這時才慢悠悠開口，“暴暴，酒沒啦?！?/br>
    關一禾順勢下坡，轉身去了酒柜，忽略心里那一絲復雜的感覺。

    鬧完，三個人重新坐下，又喝了一會兒后，文若柳才換上認真的表情，說道：“別被一些未知的恐懼綁架了自己，人生確實多的是遺憾，但是我們希望你盡力去開心?！?/br>
    關一禾撇撇嘴，“我知道啦?！?/br>
    “別哭，老娘最看不得你哭，看著煩?！?/br>
    眼淚一秒憋了回去，她吃癟的樣子惹得朋友們哈哈大笑。

    三個女人都喝得有點高，醉醺醺地把十幾年來各自的前男友們都數落了個遍，最后話題又轉到了陳慕江身上。

    面對好友們重復的提問，關一禾抱著膝蓋，悶悶道：“…再說吧，就當是朋友?！?/br>
    “睡過覺的朋友？”

    “老朋友唄?！?/br>
    三人同時被莫名其妙的笑點逗樂。

    睡著之前，關一禾混亂的大腦里全是“老朋友”三個大字。而先前被她果斷忽略的奇怪瞬間，不知為何再度跳了出來，她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幾個場景，場景中男人看向她的那雙眼睛讓她心跳加速。

    墜入夢鄉前一秒，她心想：…這就是看老朋友的眼神么？

    *

    看老朋友的眼神應該如何，關一禾不知道。

    但老朋友之間怎么相處，關一禾有了全新體驗。

    緣起是她為陳慕江和薛憶辰改編的歌曲放送之后，果不其然掀起了一陣熱論，所有評論都在花式表達不敢置信，而關一禾也首當其沖地在朋友圈里玩起了自己的梗。

    「關一禾：[音樂]大家好，這是一個關于新歡舊愛的故事，請給點關注，但不要給太多關注，本人僅接受每位朋友時限0.134875秒的八卦?！?/br>
    發出不到片刻，評論里就全是哈哈哈哈哈，關煒燁回了無數個無語的表情。

    陳慕江也回復了她。

    分手十一個月，他和她第一次在朋友圈互動。

    「陳慕江：這次給版權費了?！?/br>
    「關一禾回復陳慕江：齊導：這次不是我給的嗎？」

    「齊導回復陳慕江：對啊，這次不是我給的嗎？」

    之后可能是回復太多，陳慕江沒有再出現。而關一禾忙著跟其他人社交，也沒有把他放心上。

    但從那之后，關一禾和陳慕江私底下也開始有了互動。

    ——貨真價實的，老朋友一般的互動。

    節目播完沒幾天，陳慕江問關一禾效果怎么樣。關一禾沒跟他客套，有什么說什么，末了她又習慣性開玩笑，說唱得怎么樣其實不重要，大家的重點都沒放在那上面。

    陳慕江發來幾個哈哈哈，問她看評論了？

    她說豈止是看，欣賞呢，津津有味，你沒看？

    他說忙，沒來得及，你給我發幾個。

    于是兩個人聊了一陣。

    有了第一次無關工作的互動，第二次、第三次就順理成章了。他偶爾會給她分享點東西，她看到某個與他相關的新聞或八卦也會順手發給他，頻率不高，且內容看上去都非常合理。

    就像是朋友之間那樣：哎，老鐵，這咋回事兒啊，給兄弟說說唄。

    唐璟雯說他倆是純裝傻，關一禾堅決否定了此說法。一開始她確實會面對著陳慕江的消息斟酌半天，反復刪除字句只為選擇最恰當的語氣，但隨著次數變多，且陳慕江并未流露半點曖昧的態度，她的心情也逐漸平和，沒了先前的陣陣波瀾。

    她還搖頭晃腦地夸獎自己，說這真是成年人之間“體面分手”的典范。

    唐璟雯都懶得回她。

    某次關一禾給陳慕江分享了一條豆瓣鏈接，鏈接里是針對她、他和薛憶辰三角關系的長文分析，圖文并茂，說得頭頭是道，仿佛作者在他們仨身邊安裝了攝像頭一般。

    關一禾全神貫注地拜讀了半個多小時，拍手叫好說這家伙腦洞太大了，隨后立刻轉發給了當事人之一。

    當事人陳慕江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她，說這什么鬼。

    「關一禾：沒把我給笑瘋?！?/br>
    「關一禾：你看完沒？文末還有投票，賭你陳視帝最后草落誰家?！?/br>
    關一禾的話剛發出去，看到“正在輸入中”晃了一陣又消失，而消息是半個小時后才再次出現。

    陳慕江回復她，說你投的哪個？

    關一禾愣了愣，心跳漏了一拍，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安全的答案。

    「關一禾：怎么不賭我關一禾花落誰家，搞不好是我跟薛老師在一起了呢?！?/br>
    「陳慕江：哈哈哈?！?/br>
    「陳慕江：沒給薛老師也看一眼？」

    「關一禾：干嘛，新歡舊愛還真友好交流??？干脆拉個群得了?！?/br>
    「陳慕江：因為什么怎么就不能友好交流了？」

    今天的陳慕江有點奇怪。

    關一禾覺得他的簡單幾句話讓她微微有些臉紅，不知道該如何回復，但她又不樂意多想。于是她四兩撥千斤地應付了過去，陳慕江也沒有再回復她。

    放下手機，她皺眉，看到屏幕上的自己一臉疑惑。她忍了忍，最終還是放下了此事。

    結果隔天晚上在酒館與奇怪的陳慕江意外碰見。

    她和他先是在另一處的停車場迎頭撞上，一個戴著鴨舌帽，一個大晚上戴著墨鏡，面對面都是先一愣，隨后無比自然地打招呼又寒暄了幾句，氣氛異常和諧，似乎昨天聊天中微妙的旖旎只是她的錯覺。

    聊完天，他倆分開，關一禾收到微信說換地方了，于是她開車去了別處。而剛坐下半個小時，陳慕江走進了酒館。她起初沒看到他，是她桌上的某位朋友去上洗手間時聽到服務員在八卦，說陳慕江和他那個前女友今天都在，聞言朋友好奇看了一圈，果真在角落里發現了陳慕江與他的幾位朋友。

    朋友重新坐下時，唯恐天下不亂地大聲宣布：“關姐，請往你的后方17點方向轉頭，然后大聲告訴我們，那位帥哥你認不認識?！?/br>
    關一禾照做，隨即滿臉無奈又好笑，眾人都調侃起她來。

    只有她身邊的小男生臉色有些難看，半晌沒說話。

    關一禾知道小男生在氣什么，但她毫不在意，因為她對他完全無感。小男生對她窮追不舍半個多月，早就攪得她有點心煩。眼下前任在場——也不算完全在場，但他的精神永存——正好可以讓小男生消停消停，給她一點清凈，挺好。

    可惜初生牛犢不怕虎，小男生不過失落十分鐘，隨即又對她獻起了殷勤。

    正當關一禾快忍不住要撤下偽裝半天的笑臉時，她隨意偏頭，看到了緩緩走來的陳慕江。

    陳慕江先沖她揚了揚下巴，隨后走到桌旁，跟大家打了個招呼，還跟幾個人擁抱了一下，嘴里說著好久不見。

    寒暄完畢，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望著他的關一禾身上。

    關一禾抬手，懶洋洋地，“你好哇?！?/br>
    陳慕江淡笑，“這么巧?！?/br>
    她打算回頭喝酒，又聽他發話，似乎是帶著一絲調侃。

    他說，“泡小男生呢？”

    桌上人輕聲哄笑。

    聞言她嘴角上揚，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角落，再次望向他時，眼里全是笑意。

    她說，“泡小姑娘呢？”

    他臉上的笑容加深。

    朋友們皆是現場吃瓜的興奮模樣，而小男生坐不住了，他似乎是緊張得腦子一抽開口對陳慕江說：“陳哥，我不是…”

    關一禾瞪大了眼，拍了一下小男生，“你別告訴他呀！會不會幫忙?！?/br>
    她又看向陳慕江，裝作惋惜道，“小男生不懂?！?/br>
    一陣笑聲中，陳慕江盯著關一禾，眼睛彎了彎。

    他沒再繼續話題，簡單點了個頭，回到了自己桌上。

    關一禾也接著跟朋友們喝酒，一副沒太上心的樣子。

    只是半夜，她收到了陳慕江的微信。

    沒頭沒腦的。

    「陳慕江：不喜歡吧?！?/br>
    「關一禾：你怎么知道?！?/br>
    他沒回了。

    她也沒再問。

    可這次面對聊天框，她沒忍住，點進他的頭像，翻閱起了他的朋友圈。

    不出幾下就劃到了他們還在戀愛的年份，她一條條點開，看他和她曾經的對話。

    她咬了咬下唇，心想：有點想他。

    不對。

    好想他-

    關一禾明明不喜歡小男生還跟他說“你別告訴他會不會幫忙”，只是在開玩笑，并不是認真的，意思是“在我前男友面前不能告訴他我沒有moveon”，但她又不是認真的真要對方幫忙，所以只是“裝作惋惜”。

    陳慕江懂的：他的（暫時）前女友日常滿嘴跑火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