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震動，新消息彈出。

    關一禾聽完侄子的語音，滿臉無語。

    關煒燁第N次跟她確認，“你會來的吧？”

    她不耐煩地回道：“我什么時候放過你鴿子？”

    “你以前經常放啊，今天起不來，明天不想來，后天來不了的?！?/br>
    “那我也沒錯過過你的生日吧！”

    “你不來的時候多了去了，”侄子嘟囔，“反手發個紅包，我說謝謝你都不回我?！?/br>
    “每次的紅包9999到99999不等，我看你收得挺開心的?！?/br>
    姑侄拌了一會兒嘴，關一禾嘴里嫌棄，眼中全都是笑意。

    掛電話之前，侄子忽然飛快地說了一句你前男友也會來。

    她下意識問，“哪個前男友？”

    “……”關煒燁猛吸一口氣，“關一禾，你別太過分了?！?/br>
    “哈哈哈哈?！标P一禾嘿嘿笑，隨后收斂了笑意，“哎呀，我們分手都…”

    八個月零五天。

    “…半年多了吧？大半年了，沒事啦。我知道。行，不會鬧…你嘰歪什么呢？我什么時候鬧過？皮癢了你？掛了，煩不煩?！?/br>
    關一禾翻著白眼掛了電話，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xue。

    她看上去并未因為侄子的話語受到任何影響，面色如常地伸了個懶腰后決定休息一會兒，于是她走向了廚房，打算給自己做個簡餐。

    備菜，切菜，煮飯，她手腳麻利，眼神專注。

    只是炒菜時，她瞄到素凈的手指，心里忽然冒過一個念頭：好久沒做指甲了…

    關一禾一邊慢吞吞吃飯，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手機屏幕。

    現在出名一點的美甲店比愛馬仕巴黎總店的預約還難搶，她跟客服極限拉扯一番，終于說服對方給她騰出了一個時間段。

    她心想：指甲都約了，要么再做個醫美吧。上次打光子是什么時候來著…

    打電話到醫院，護士給她介紹了幾個新項目，聽得她有點心動。其中一個項目她歐洲的朋友前陣子還跟她提過一嘴，沒想到這么快國內就進口了機器。

    但當護士說到恢復時間要一個星期左右，她立刻否決。

    “不行，我后天有…”她頓了頓，馬上改口，“我這兩天都要出門?！?/br>
    “那您就先來做個光子吧，一個月之后可以再考慮我們這個新項目…”

    放下手機，關一禾無意識地瞥了一眼反光鏡中的自己。

    有些懶散，但精神狀態還不錯。

    她微頓，聳聳肩繼續吃飯。胡思亂想之余，她并沒有逃避內心的一點悸動和可以察覺的興奮。

    對啊，她就是想漂亮一點出現在前男友面前，有什么錯？

    就算是李修澤，或是她哪一任前任，她都不想太邋遢的遇見對方吧？網上不是有個段子么，跟男人分手前的女人吊兒郎當，跟男人分手后的女人永遠美麗。

    更何況…那是陳慕江。

    關一禾忽然愣怔了一會兒。

    回過神來，她甩甩頭，哼著歌收拾起桌子。

    陽光一縷縷灑進屋內，照得她渾身暖洋洋的，心情和溫度一樣緩慢回升，她打了個響指，心想：秋高氣爽，讓關姐破產吧。

    下一秒她打開了購物軟件。

    *

    兩天后，關煒燁家。

    精神抖擻的關一禾與朋友們談笑風生，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夸她今天看上去氣色特別好。年輕的女愛豆還追著她問最近做了什么項目，吵著要她推薦醫生。

    關一禾被逗得直樂，她搖搖頭說睡好吃好錢花好，你也能擁有完美皮膚。

    她說話的神態就像是拍美容廣告，手還配合地扇著風，讓她的長發飄動起來。

    眾人都笑了起來。只有關煒燁做了一個受不了的表情。

    生日宴來客中有脫口秀演員，見狀接起了關一禾的梗，兩個人一唱一和將氣氛炒得好不熱鬧，大家吵吵鬧鬧，沒人注意玄關那出現了一個人。

    男人走近時，圓桌上無法控制地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珠子不是滴溜溜地轉，就是明顯刻意地看天看地，不敢把目光放到該放的地方。

    關一禾背對著大門，見狀她立馬知道來者何人。

    她側頭抿嘴笑，自然地跟陳慕江打了個招呼：“嗨?！?/br>
    陳慕江也掛著淡笑，對她揚了揚下巴。

    隨后關一禾回過頭，她環顧一周，臉上是嗔怪的表情，“干嘛呢你們？我都不尷尬，你們尷尬什么呀？”

    大家被她逗笑，氣氛瞬間放松。

    陳慕江在桌的另一邊坐下，跟身旁人寒暄。關一禾全程表現得再自然不過，一個停頓都沒有，接著跟脫口秀演員說雙人相聲。

    她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再往陳慕江的方向看去過。直到桌上出現了新的笑點，她閉上嘴休息，吃了幾口零食后才裝作隨意地瞥了一眼前男友。

    男人單手托著下巴，臉上始終是一貫的微笑，正看著說話的人。

    她快速看了他一眼，隨后立馬收回了目光。

    目光是收回來了，大腦卻不受控制地充斥著剛剛短暫的畫面。

    他變了又好像沒變，有點熟悉又帶點陌生。

    一瞬間她有些晃神，腦海里閃過一些畫面，再回到當下時，她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夢境與現實的邊緣。她不知道現在的感受，是在夢里，還是剛夢醒。

    那個人坐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眉眼明明看著那么熟悉，她卻有種第一次見到他的陌生感。她和他的過去好像是一場夢，他們從頭到尾都是陌生人。

    可微妙又酸澀的心情在提醒她，那不是夢，那是他們的過去，實實在在存在的過去，已經過去的，過去。

    所以當下的一切才是一場夢嗎？會不會夢醒來，她還能看到枕邊那雙熟悉的眼。

    關一禾感覺自己有點喝上頭了，因為腦子糊成了一片。她走神得太過于明顯，身旁的女生輕輕拍了拍她，小心翼翼地問她怎么了。

    她趕忙回神，沖女生笑，想開口卻不知回答什么，她嘴巴張了張，最后說她有點困。

    女生的表情不受控制地露出一絲疑惑，因為她前面還說吃好睡好。

    她自知說錯，三言兩語轉移了話題，看女生似乎沒太在意，她才背靠椅子坐好，重新掛上微笑。

    關一禾眼珠微轉，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關煒燁身上，包括陳慕江，貌似沒人注意到她剛剛的輕微失態，于是松了口氣。

    大家聊了一會兒天，關煒燁嚷嚷著說party不是這么開的，攛掇著大家散開。他還關上燈，打開射燈，放起了音樂。眾人配合地站起來，有人搖擺，有人拿著酒杯繼續聊天。

    關一禾跟脫口秀演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時不時看看小年輕們瞎嗨的熱鬧。不知聊了多久，二人都覺得站著有點累，于是說去坐著吧。

    兩個人一前一后正打算往沙發那兒走，關一禾看到先前還在跟兄弟拍抖音視頻的關煒燁對她小幅度搖手。

    她挑眉，拿著酒杯跟侄子走到了角落。

    侄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比前幾年顯得熟練多了，他一邊掛著微笑，一邊從嘴角里冒出一句話。

    他問，“姑，什么感覺？”

    她瞥他，“什么什么感覺？”

    侄子快速瞄她一眼，繼續假笑，“看到你前男友，什么感覺??？”

    她喝一口酒，“完全沒感覺是不可能的，但是就還好吧，正常感覺?！?/br>
    看侄子的表情，他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她的話，她用手肘頂了頂他，臉上始終是輕松的微笑。

    關煒燁轉了個身，靠在墻上，壓低了聲音問道：“前陣子那誰是不是在追你？我看他老回復你朋友圈?！?/br>
    “你也老回復啊?！?/br>
    “他又不是你侄子！”

    關煒燁急得聲音提高了一點，旁邊有人瞥過來，他又立馬讓自己平靜下來。

    關一禾笑，“是對我有點意思?！?/br>
    侄子一副豎起耳朵坐等聽八卦的模樣。

    她想了想，說道：“吃過兩次飯…試著往男女關系的方向相處了一下，可惜不太來電哦?！?/br>
    關煒燁夸張地抖了抖身子，陰陽怪氣地重復她的話，“‘男女關系的方向’，小姑，你年紀真的大了，說話好做作?！?/br>
    關一禾臉色瞬間一變，猛地抬手，關煒燁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姑侄互瞪了一會兒，最終碰杯以示休戰。

    關煒燁邊喝邊瞄關一禾，猶豫片刻發了話，“姑，為什么不來電？”

    關一禾當然明白侄子什么意思，她大大方方答道：“沒辦法，前男友條件太好，閥值拉的太高。一時半沒法遇到更好的，自然不來電?！?/br>
    她勾勾手指，跟侄子咬耳朵，“誰叫你陳哥太極品，各方面?！?/br>
    說完她抿唇一笑，表情看上去慵懶又灑脫。

    關煒燁卻嫌棄地看著她，“小姑，你真不是人，你這個樣子很奇怪你知不知道？”

    他還強調，說小姑是愛情畜生。

    她的巴掌終于落到侄子的后腦勺上，把壽星打得嗷嗷叫，“別以為你過了二十歲就跟我是一個世界的人了，給我放尊敬點?！?/br>
    關煒燁被關一禾打得一時火氣上涌，脫口而出，“你前男友有新CP了，是不是更極品了?！?/br>
    關一禾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滯了一下。

    關煒燁話說出口就立馬意識到不對，他面帶歉意，說話聲音也小了不少，“小姑，我不是那個意思…”

    關一禾已經恢復正常，她壓了壓心中一瞬間的酸澀，擺擺手道：“沒事，我知道。我又不是不上網?！?/br>
    “只是劇里的CP而已，我問過…”

    “我不感興趣，”她果斷地打斷了他，“不用告訴我?！?/br>
    陳慕江前幾個月的懸疑劇里有愛情線，雖說戲份不多，但不知是片方刻意炒熱度還是網民熱衷于拉郎配，他和劇中有愛情線的女演員被組成了CP，電視劇都完結一陣了CP的熱度依舊頗高，關一禾時不時就能在網上刷到。

    她還秉著前男友的瓜永遠要在第一線吃的優良傳統，點開看了幾個視頻。

    俊男美女，看上去確實挺配。

    她帶著微笑點進視頻，面無表情點了關閉。隨后撇撇嘴：哦，祝99。

    哼，媽的，姑娘還挺逗，蠻有意思，討厭不起來。

    關一禾知道自己心里不太舒服，于是火速切斷了自己想要犯賤找出蛛絲馬跡來證明前男友與新CP真假的念頭，強迫自己轉移了注意力，不再關注此事。

    要不是侄子嘴瓢，她都差點忘了這茬。

    關煒燁看她的表情透露著一絲擔憂，她瞪他一眼，“你還愁上我了？自個兒保重吧！蔡安彤后天就辦婚禮了?！?/br>
    聽罷侄子一愣，隨即咬牙切齒，“關一禾，你真不是人?！?/br>
    她搖頭晃腦地繼續喝酒，一臉你奈我何。

    時間很快到了十二點，在大家的歡呼聲中，壽星關煒燁吹滅了蠟燭。

    蛋糕分完，接著又是一頓勸酒拉扯。關一禾不怕事大地幫著他人灌親侄子，結果一不留神自己也喝上了頭。

    這下是正兒八經地上頭了。她手撐著洗手臺，瞇了好一會兒眼才感覺能站穩。走出衛生間，她很明智地沒再往戰場走，轉身走向另一邊的陽臺。

    雖然喝了酒再吹風更容易上頭，但她覺得憋了一晚上，她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腳步隨著關一禾靠近陽臺的距離逐漸緩慢下來，透過玻璃門，她看到外面有一個身影，點點火光在他的指尖閃爍著。

    陳慕江背靠著欄桿，正邊看手機邊抽煙。還沒等她決定要不要走過去，他已經察覺到有人靠近。男人隨意抬頭，兩米多的距離讓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她可以確定他看見她了。

    于是她不露痕跡地吸了一口氣，緩緩推開陽臺門。

    關一禾與陳慕江對視，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

    他說抽煙？

    她嗯了一聲。

    香煙被點燃，女人面容平靜，嘴里卻猛吸一口。

    陽臺上是細微的呼吸聲。

    關一禾托著腮，眼神漫無目的地在城市夜景上晃了一圈，最后落向身邊始終看著手機的人。

    她微笑，開口道：“恭喜啊?！?/br>
    他抬起頭，半瞇著眼吸了一口煙，也笑著回應她，“謝謝?！?/br>
    陳慕江的懸疑劇在上個月的電視大典上毫無疑問的拿獎了，他本人也提名最佳男主角并成功獲獎，現在是新出爐的視帝一枚。

    連著提名三年，終于拿到獎杯。全網都說陳慕江的視帝拿得不容易且實至名歸，而他也是30 男演員中最早拿到視帝的，從偶像派成功轉型實力派，目前發展領跑所有同齡男演員，穩坐國內男演員第一梯隊。

    當時陳慕江拿獎的新聞鋪天蓋地，而關一禾在心里為他高興的同時，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前兩次提名。

    那時候，她還在他身邊。

    她記得她拿著手機，笑嘻嘻地湊到失落了好幾天的男人面前，開玩笑說你在現場表現的可淡定了哦陳老師。

    然后還把手機里那個劍眉星目、西裝革履的男明星，與眼前穿著睡衣懶得刮胡子的男人對比，邊看邊樂得直打嗝。

    關一禾停止回憶，木然轉頭彈彈煙灰，又開了口，“最近休息呢？”

    她側著頭，看不見陳慕江的表情，余光大概能見他換了個動作，轉身跟她一樣雙手搭在欄桿上，又點了一支煙。

    他也沒看她，說道：“對，前陣子太忙了，感覺需要休息一段時間?！?/br>
    她有點好奇，想問他忙什么，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吞了進去。

    她只是點點頭，“嗯，身體重要?！?/br>
    “你怎么樣？”

    聽到他的問話，關一禾下意識地側了側臉。而陳慕江終于看向她，兩個人的目光穿過煙霧對視一秒，又各自挪開。

    她聳聳肩，“就那樣唄，忙忙這個，忙忙那個?！?/br>
    “攝影還弄么？”

    “偶爾，熟人找我的話，我看心情接一接?！?/br>
    “挺好?！?/br>
    兩個人平靜地聊了起來，他一句她一句，又聊了一根煙的時間。

    關一禾丟下煙頭，自然地推開煙盒蓋子抖了抖，伸到陳慕江面前。

    她問，還抽嗎。

    他接了過去，說謝了。

    他給自己點了煙，隨后又把打火機伸了過來。她微愣，低下頭。

    她吐出煙霧，朝他點頭，說謝了。

    他沒再說話。

    安靜了一會兒后，陽臺上的對話繼續。他們之間始終保持著距離，偶爾笑一笑。

    話題一直停留在工作上，說著說著關一禾順嘴開了個玩笑，余光中男人無聲地笑了。

    氣氛變得輕松了些許，她也抿嘴笑，忽然聽見身旁人又開口。

    他的語調聽上去很隨意，“沒談戀愛？”

    “沒呢?！彼龘u頭，隨后笑，“挺享受單身的?！?/br>
    他點點頭，沒什么表情，“跟以前一樣?！?/br>
    以前。

    兩個字像開關一樣，各種畫面不受控制地再次在關一禾腦海里浮現。

    推開門后第一次的相視，無數次目光的交匯，從陌生到熟悉，嬉笑打鬧，唇齒相依，擁抱纏綿。

    曾經的那幾年，充斥著另一個身影的，以前。

    那個身影此刻就在她旁邊，垂眼抽著煙，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看。

    關一禾心臟莫名抽痛了幾下，嘴里還是流暢接道，“我一直這樣啊?！?/br>
    陳慕江嗯一聲，說你一直是你。

    二人一時無話，關一禾正打算開口，卻聽見陳慕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道：“蘇圣挺好的?！?/br>
    對哈，他也有他的微信，他的每條回復，這位前男友估計都看得到。

    聽到他的話，關一禾不知怎的瞬間有了些許怒氣，她想也不想回道，“薛憶辰也挺好的?！?/br>
    薛憶辰就是陳大明星的最新CP對象。

    陽臺再度陷入了沉默。

    關一禾感覺身體內有奇怪的情緒在沖撞，好像是一點委屈，外加一絲竊喜，又混著濃重的猜忌和不確定。

    奇怪的情緒讓她心慌，她很不喜歡心慌的感覺。

    關一禾忽然想：關煒燁家這個陽臺是什么朝向？風水肯定不好，空氣一點都不流通。

    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于是果斷丟下煙頭，頭也不回地往室內走。

    她看也不看男人，說道：“我抽完了，先進去了?！?/br>
    身后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