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號
葉一竹外面呆了很久。雨最終沒有下大,可她還是濕了半身。 站起來的那刻,二樓后座沖出來許多人,大喊著:“打人了!殺人了!” 一時間,慘叫聲不絕于耳,原本寧靜的街道一下子混亂起來。 靳岑聽到躁動,下意識想跑出去,卻被人拉住。 兩人來到舞池,她見自己帶來的人都被制服在一堆廢銅爛鐵中。 “六嫂,六哥和宇哥的債,也該是時候結了吧?!?/br> 葉一竹不知所措,想到秦銘和靳岑都還在里面,她撥通秦銘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心亂如麻間,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喲,這不是一竹嘛?!?/br> 李宇剃了個光頭,穿著一身紅色襯衫,身后跟著趙曉玫還有幾個人從一輛商務車走下來。 他舔舔嘴唇看了眼葉一竹,接了個電話。 “嗯,該收網了,我這就進去?!?/br> 秦銘從一群人中跑出來,先是看到葉一竹杵在那里,他來不及追究這么多。 跑到她身邊,拽起她的手就想走,隨后才看到正津津有味盯著他們的人。 “李宇?” 李宇低頭笑了笑,對身后的趙曉玫說:“二樓后座真是個好地方啊,今晚老熟人真多?!?/br> 說完,他們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進去。 “岑姐……” 秦銘按住葉一竹驚慌失措的手,攔了輛出租車,一把把她塞進去。 “我看到展哥帶岑姐跑了,放心吧?!?/br> 看著窗外遠去的“二樓后座”四個大字,葉一竹冷得發抖,秦銘脫下外套把她緊緊裹住,埋怨她:“怎么都淋濕了?!?/br> “你知不知道展哥和岑姐的關系?” 說起這件事,秦銘至今都沒緩過勁來,握拳重重捶了拳軟座。司機從后視鏡看了眼他們,神情戒備。 “那張紙呢?” 秦銘從已經披到她身上的外套里取出來拿到她手上。 “我剛看了一下,注冊賬號的竟然不是大重市的號碼,是臨安的?!?/br> 臨安是大重周邊另一個城市,永不如大重發達。 “你們周圍有誰是臨安的人,知道嗎?” 因為大重這幾所高中比較出名,所以市高、一中有很多從臨安考上來的學生。 這下又讓人犯難,全校有這么多人,要找一個臨安人說難不難,可卻無處下手。 葉一竹下意識回憶他們班都有哪些外地人。 正如靳岑說的那樣,其實她心里對于這件事、那個人是有個界限范圍的。 一中的宿舍床位緊張,只有來自農村或者是外市的人才能獲得住宿資格。但也有諸如莫然這樣的外地人放棄住宿資格,讓人誤以為她是大重本地的人。 葉一竹腦子又亂成一團漿糊,揉搓著白紙滿心都是雜念。 秦銘及時阻止她,“別扔??!這上面還有這個賬號以前發布過但是又刪掉的文章,展哥把它們整理成一個文件了,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br> 葉一竹想起什么,突然伸手問秦銘要手機。 “現在就打過去???”秦銘有些遲疑,卻還是把手機掏出來遞給她。 其實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直接打電話過去,說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可事情往往不會隨人意。 “是空號了?!?/br> 秦銘安慰她:“正常,展哥說這個賬號看起來像個小號、新號,但實際上是三年前注冊的了?!?/br> 三年前,那就是高一。從臨安來到大重上學,換了本地的手機號,就注銷了以前的號碼。 她把紙條收起來,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下大了,車廂里只剩下雨刮的噪音。 第二天,二樓后座又發生打架事件的新聞很快就傳到顧盛廷耳朵里。他在去吃午飯的路上和葉一竹說起這回事,她卻表現得不是很感興趣,有些走神。 “昨晚你幾點回宿舍的?” 葉一竹一抬眼,發現他們已經走到食堂,搶飯的人從她身邊跑過去,險些把她撞到。 “長沒長眼睛??!”顧盛廷梗著脖子喊了一聲,那個人也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算了,餓死了沒力氣計較這些?!彼剿系蕉?。 “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br> 顧盛廷其實是個疑心很重的人,昨晚葉一竹快到十二點才回他的消息,說是早就回到宿舍了,只是忘了給他發消息。 本來他有些生氣,可睡一覺起來又把這事忘掉九霄云外去了。 今天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倒又激起了他昨晚的情緒。 “真的大概十一點這樣就回去了?!?/br> 她說得有些心虛,卻是事實。見她語氣不善,似乎有些生氣,顧盛廷只好趕緊轉移話題。 “我關心你嘛,不是說餓了嗎,你去坐著,我去打飯?!?/br> 她應了一聲,兩人正要分開行動,卻看到了成博宇和程婷。 四人目光在空中對個正著,成博宇似乎有些尷尬,低下頭,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打招呼。 顧盛廷倒是朝他們招手,成博宇和程婷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如同每一對普通情侶坐下來享受悠閑時光。 葉一竹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在背靠他們的地方。 “還好寧雪不怎么吃食堂……”顧盛廷坐下來,眼睛瞥了眼那邊。 顧盛廷以前只覺得程婷性格好,要論外貌,肯定是比不上寧雪的??勺詮淖驳竭^幾次成博宇和她走在路上,顧盛廷竟然覺得他們還挺般配。 葉一竹瞪了他眼,冷臉把自己那份飯挪到自己面前。 “這么好看要不你坐到他們身邊去?” 顧盛廷攤攤手,知道她心里不爽,卻又沒有任何理由去譴責成博宇。 “這么不爽要不咱們端去一樓吃得了?”他故意學她的語氣,弄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吃到一半的時候,顧盛廷突然感慨時間過得快,一轉眼就快要畢業了。 難得見他這么認真,葉一竹抬眼看到他靠在凳子上托腮從上往下看著田徑場,忽然抽風笑了一聲。 “你說當時你怎么這么沒羞沒臊的,想著讓我去買衛生巾?!?/br> 突然聊起這個,葉一竹有些措手不及?,F在想想,她也覺得自己挺離譜的。 不過還是通過這件事,她才加上他的微信。 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她故意不看他盯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眼神,擺弄著盤子里的剩菜,說:“要不是寧雪不理我,我才不找你呢?!?/br> 他朗聲大笑,“你可把我害得夠慘的?!?/br> 那時候他去小賣部買衛生巾的新聞第二天就傳遍一中,兩人不約而同默契十足想到這一層,相視一笑。 只可惜當時她沒能親眼看到他氣憤卻又無處申辯的吃癟表情。 “這么說來,我還得感謝寧雪。你放心吧,她找男朋友的事包我身上?!?/br> 她收起笑容,警告他別亂搞?!熬湍闵磉吥切┤?,算了吧?!?/br> 聽到這話,他不樂意了,“我哥們兒怎么了?隨便挑出來一個誰配寧雪不是綽綽有余?!?/br> 她懶得和他扯理,站起來收拾餐具,“我今天中午不回宿舍?!?/br> 他急忙也收拾東西,附和道:“那我也不回?!?/br> “隨便你,別打擾我練聽力就行?!?/br> 托??荚囋絹碓浇?,葉一竹心里實在沒什么底。雖然英語是她從小到大最好的科目,也一直被劉圻梅重點培養,可這托福到底真不是一般人能考的。 不過葉一竹心態倒放得很平。盡全力去考,考得上就按照劉圻梅計劃的那樣,給國外的大學發申請;考不上她就照常參加高考,和顧盛廷考同一所學校是指望不上了,但起碼可以在同一個城市。 “我說我就要打擾呢?!?/br> 那顆無時無刻想要“搞砸”她考試的心毫不掩飾。到時候如果她真的沒通過,他又會以天意為由幸災樂禍。 他這么不希望和她分開,倒讓葉一竹分不清自己該開心還是怎樣。 * “9月4號,星期四,晴。 今天天氣很好,大重的天總是一塵不染,云很低,很少下雨。以前老師總說要好好學習,爭取考到大重市高級中學??晌椰F在覺得,一中同樣很好。這里的同學都很熱情,老師也很幫助我們這些外地來的同學。剛開學沒幾天,學業還不是太緊張。聽說下個星期開始會有社團納新活動。本人在初中沒有參加過什么學校組織,現在想豐富一下業余活動,想問一下大家有什么社團推薦加入的嗎?!?/br> 葉一竹粗略翻了評論區的留言。 三年前學校論壇還是一個暢所欲言的地方,大家進入一個新環境,也很熱情積極在上面結識朋友、互幫互助。 這是這個賬號注冊后發布的第一條動態,字里行間透露出來大城市上學的緊張、興奮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水里的魚……” 葉一竹喃喃重復了一遍他當時的id。 發布莫然那篇動態時,他就已經把賬號之前發布的帖子全部刪除,自然也換了id。 評論區有人認同他的言論,問他是從哪里來的,他回答了兩個字:臨安。 評論里七嘴八舌推薦了很多有趣的社團,可是9月9號深夜,他卻發布了一條動態詢問校學生會的情況。 有人勸他不要去趟這趟混水,有人則說進學生會需要有后臺,一般學生想趟渾水還沒資格。當然,有高年級的人把學生會吹得天花亂墜。 看到最后,葉一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加入學生會。 不過這卻是一個突破口??上氲剿退慵尤肓藢W生會,也不一定會把自己來自臨安的信息透露出去,葉一竹又覺得了無頭緒。 雖說學生會的掌事者來來回回就幾個人,可實際上是一支非常龐雜的隊伍。很多人高一加入進去,掛個虛名,當年就連葉一竹都差點被拉去報名。后來她聽說,幾乎是報名了的人,都加入了學生會。 粗粗看了賬號前幾篇動態,葉一竹還是無法從文字中尋找到與內心模糊意識碰撞瞬間重合的強烈感覺。 秦銘建議她從后往前看,畢竟人是會成長的,不同階段寫出來的文風內容也會有很大改變。能和莫然、她同時扯上關系,又是同一屆,極有可能是高二分班才認識的人。 “一竹,你其實,是懷疑許佳安吧?!?/br> 葉一竹許久沒出聲,秦銘都懷疑她是不是把語音通話給掛了。 聽著他那邊游戲殺戮的聲響,葉一竹低笑一聲,反問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了解我?” “廢話,咱們認識這么多年,就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用了解?” 葉一竹合上電腦,“顧盛廷找我視頻,掛了?!?/br> “欸欸欸,我再最后提醒你一句?,F在可什么證據都沒有,你可別沖動?!?/br>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說什么了嗎?” …… 接同顧盛廷視頻請求,葉一竹把攝像頭沖著天花板,那邊立馬開始鬧脾氣?!癹iejie,我是要看你的臉,不是要看你們那脫皮的天花板?!?/br> 他總知道怎么逗她開心,她似乎也總辦法抗拒他,她輕輕笑了一聲,把枕頭豎起來,對著鏡頭整理了一下剛洗完的頭發,卻看到他不是在宿舍床上。 耳機里傳來陣陣風聲,她抑制不住心里的疑惑,“你在哪兒呢?” 他唇畔的笑意越發深,“在去找你的路上?!?/br> “你沒病吧,幾點了?” 今天是周日,有一下午的休息時間,葉一竹窩在宿舍學英語,他就和程褚他們跑去山莊玩。 “別廢話,我帶了東西給你,五分鐘后下樓?!?/br> 聽到鳴笛聲,葉一竹心驚膽戰,為了讓他好好開車,趕緊掛了電話。 最近是回南天,空氣又悶又濕,攪得人心也很沉雜。葉一竹隨便套了件薄外套就下樓了,卻不見他人和車,再往外走一點,才聽到他和高其說話的聲音。 “你喂豬??!我們這有沒有冰箱,這天氣放一晚就壞了……” 高其嫌棄接過顧盛廷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顧盛廷每遞一樣東西給他就要仔細確認袋子里裝的是什么,“她不喜歡炸的東西,這也給你吧?!?/br> “大哥,你們是去農莊還是去采購了啊?!备咂淇扌Σ坏?。 “別提了,一幫大老爺們兒弄吃的哪有譜,我們八九個人每個都分了不少,最后還是剩了一堆東西?!?/br> 說完,他突然想起什么,又一把從高其手里奪過一個白色塑料袋,里面有兩盒包裝精致的盒子,“這是給她?!?/br> 高其無語,連翻了好幾個白眼,扭頭看到走過來的葉一竹,“葉老板來了啊,托你的福?!彼麩o奈舉起手里的大包小包。 顧盛廷沖她傻笑了一下,然后直起腰對高其說:“行了你回去吧?!?/br> 高其瞠目結舌:“合著我是垃圾桶??!” 葉一竹忍不住笑出聲,皺眉打量那些東西:“你們這多浪費啊?!?/br> 烤的、煮的、還有各種零食,葉一竹真不知道他們就幾個人去半天農莊,買這么多東西干嘛。 顧盛廷看樣子也累夠嗆,靠在車上連連擺手:“我以后再也不跟一群大老爺們兒去農莊了,什么都得自己弄,燒烤也沒吃上幾口天就黑了?!?/br> 高其拿出一串還有余溫的烤魷魚,反駁他:“那是你們沒挑著時間去,就半天的時間那哪能玩盡興??!” “這魷魚烤得不賴啊……” 顧盛廷恨不得揣他兩腳,“剛還吵著不想要的是誰?” 高其往后退了兩步,對他們說:“等高考完,我帶你們去我們那兒的泉水農莊,玩一整天都不夠癮的?!?/br> “對啊,你們臨安那邊不是有很多農莊嗎?和這邊的有差嗎?” 像顧盛廷這種從小生活在大都市的公子哥,偶爾心血來潮對田園生活十分向往。 而葉一竹卻捕捉到什么,“你是臨安人?” 沒等高其回答,顧盛廷就歪頭朝她笑笑,拉她的手,“到時候咱們可以去那玩,狠狠敲老高一筆?!?/br> 高其自信滿滿,甩著手里的簽子對倆人說:“沒問題啊,你們要來我就盡地主之誼。臨安說別的比不過大重,可玩的地方還挺多?!?/br> 說起臨安,高其話癆的毛病又犯了。顧盛廷聽得不耐煩,好幾次朝他使眼色這哥們兒也視若無睹。最后他忍無可忍直接下逐客令:“行了行了,玩的事以后有的是時間規劃,你能不能有點眼力見,就你這樣以后怎么在社會上混啊?!?/br> 高其直接上去就給顧盛廷兩拳,“顧總都發話了,我還不得滾嗎?” “去你媽的!”顧盛廷笑著抬手要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