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飯局在市中心的泰升酒店，來的人都是些其他公司的老板，人不多，不過段霖成跟程微兩個人并不是主角。

    段霖成負責交際應酬，程微就在一邊跟他打配合，一頓飯下來，倒是少喝了不少酒。

    最后是程微先出了酒店，段霖成不知道在里邊磨蹭什么，她索性去了外面等他。

    春夏時節的晚上氣溫比白天要低，程微只穿著一條單薄的紗袖長裙，風吹起來多少有些冷。

    但此時程微像感官喪失了一樣，就這樣站在酒店大門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左手拿著杏色手拿包，右手纖細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根燃燒著的煙。

    時不時抬手，吸兩口煙，又吐出一陣煙霧，繚繞得她精致臉龐都有些模糊。

    程微什么也沒想，就這樣漫無目的地看著，直到肩頭多了幾分重量。

    溫度和淡淡的松木香一同襲來。

    低頭一看，是一件深灰色西裝外套。

    快速轉頭，抬眼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俊朗面容。

    程微往后退了一步，語氣有些驚訝：“沉先生?！?/br>
    是沉先生，也是她mama程芷儀牽線的她名義上的男朋友。兩人上次見面還是三個月前。

    “嗯，很巧，”沉至川聲音低沉，臉上是溫和的笑容，“在等人嗎？”

    “對?！闭f完程微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沉至川的衣服，夾著煙的手指微動。

    沉至川把她的小動作看到眼里，又笑了笑，伸手把她身上的衣服攏嚴實了點，拿過她指間的煙，用拇指和食指夾著。

    程微一動不動地任由沉至川動作，只眼波流轉，看看他光影交錯下的棱角分明的臉，視線又從他寬厚的肩繞到在他指間燃燒著的煙。

    “今天程阿姨給我打了電話，她說她很想你，想見你一面?！背林链ㄕf。

    聽到這話，程微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沉先生怎么回復的？”

    “沒應下，也沒拒絕?！背林链ɑ厮?。

    程微原本有些提著的心放了下去。

    沉至川說完抬手看了看快燃燒盡的煙，轉身把它摁滅在附近的滅煙臺上。

    “走吧程小姐，先送你回家?！彼氐匠涛⑸韨?，邊說邊張開手臂虛環著她的肩膀。

    程微轉頭看他，想開口說話，但沉至川先她一步，“哦，剛剛在樓上遇到了段總，他看起來喝了不少酒，所以我已經讓我的助理送他回去了?！?/br>
    ……他怎么不再晚點說。

    她心里這么想著，但面上還是對他淡淡一笑，“那我替段總謝謝沉先生了?！?/br>
    沉至川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程微沒拒絕沉至川送她回家，段霖成走了，擺在她面前的只有打車和坐沉至川的車這兩個選項，她當然選擇后者。

    兩人返回酒店大堂，乘電梯下到負一層停車場，一路上沉至川都與程微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上車的時候他替她開門擋門，一派紳士作風。

    沉至川開車，程微坐在副駕駛位上，路上兩人都沒開口說話。

    直到車在程微家樓下停住。

    拉好手剎，沉至川抬手打開了車頂小燈，也沒解開安全帶，看起來沒有下車的意思。

    程微會意，解開安全帶打算下車告別，耳邊卻響起他的聲音：“程阿姨那邊你打算怎么處理？”

    手從卡扣上移開，程微側頭與沉至川對視，微微搖頭，語氣平淡：“還沒想好?！?/br>
    沉至川了然地點了點頭，接著說：“好，那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闭f完伸手關掉了小燈。

    轉頭看向程微。

    程微也轉頭與他對視。他深棕色的瞳孔折射著車外的路燈燈光，像是細碎的星點綴其中。沉至川保持著看她的姿勢，只有眼眸微動，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時間定格中。

    她有些疑惑，“怎么了？”

    沉至川沒回應，又稍微靠近她一點。

    已經是能感受到呼吸頻率的距離，程微本能地往后靠，再次用眼神和表情表達她的不解。

    這時沉至川才側低下頭，視線錯開，他頓了一瞬才開口說話，聲音很輕：“抱歉?！?/br>
    程微沒懂他到底怎么了，但她覺得自己也沒必要懂，只表示了對剛才這個小插曲的態度：“沒關系?！?/br>
    兩人一起下了車，程微準備開口告別的時候，沉至川先她一步，“我送你到家門口?！?/br>
    “不麻煩沉先生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背涛⑦呎f邊脫下身上的外套，準備還給沉至川。

    沉至川沒應，從車頭繞到程微這邊，邊摁鑰匙鎖車門邊說：“不麻煩，走吧?！?/br>
    程微看著他走到自己身旁，接過她搭在小臂上的外套，又把它重新披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人家都不覺得麻煩，那就隨他吧。

    乘電梯上樓的時候，沉至川站在程微的斜前方，她稍稍轉頭就能看到他的寬闊的背部和側臉。

    黑而短的碎劉海下是深邃的眉眼，臉上沒有表情時，薄薄的單眼皮顯得他的眼神更加銳利，鼻梁很高挺，嘴唇薄厚適中，下頜線流暢又清晰。

    他還是記憶里的那個模樣，只是眼前的人更加成熟穩重。

    這是她認識他的第十年。

    電梯平穩地停在23層，兩人一前一后出了電梯，臨到家門口的時候，程微客套地說：“進來喝杯水？”

    這次沉至川拒絕了她，搖搖頭，聲音依舊溫和：“就不進去了，你早點休息?！?/br>
    程微點頭，“好?！?/br>
    脫下外套，遞給了沉至川。

    “沉先生，再見?！?/br>
    “嗯，再見?！?/br>
    話音落下，樓道里的聲控燈滅掉，黑暗襲來。

    程微又聽到他說了一句：“程小姐今天很美?！?/br>
    聲控燈再次亮起，沉至川臉上依舊是溫潤的笑容，接著，他轉身離開。

    開門進入自己小窩的那一刻，程微才真正放松了下來。

    在玄關換了鞋，隨手把手拿包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拿起手機準備給段霖成發消息問他是否“健在”。

    發完消息后程微把手機放到茶幾上去了臥室，拿著睡衣從臥室出來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程微拿起手機一看，又是“mama”。

    猶豫了幾秒后她劃開接通鍵。

    這次是程微先開口，“又有什么事情嗎？”

    “程微，我希望你記住你是誰的女兒?！边€是下午的事情。一句話就這么扔下來，程芷儀語氣嚴肅，像是程微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

    她的脾氣總是這么莫名其妙。

    但程微不想跟她爭執，語氣平淡，“知道了，我們會去的，就這周末吧，你定地方?！?/br>
    聽到這話，電話另一頭的程芷儀才緩和了下來，態度和語氣轉變很快，“乖乖，你知道的，mama都是為了你好?！?/br>
    呵，為了她好。

    程微無話可說，潦草地告別后直接掛了電話。

    上學的時候，她所謂的mama從來都不會在乎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開心度過每一天，有沒有健健康康的，她的mama只會嚴厲地教導她好好學習，讓她必須有一個好成績，她做的任何事情，都要讓她mama滿意。

    她在父母的厭惡下誕生，她只有mama，但她的mama只把她當做自己的附屬品。

    不過越長大，她越覺得無所謂，隨便程芷儀怎么做，反正，她傷害不到她。

    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沉思良久后，程微才放下手機，拿上睡衣去了浴室。

    兩通不愉快的電話沒有影響到她，依舊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時候，程微在公司樓下碰到了段霖成，他打著哈欠，領帶也松松垮垮地系著，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跟他平時精致的sao包形象截然相反。

    段霖成也看到了程微，眼神夸張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徑直走向電梯。

    程微覺得莫名其妙，但也沒說什么，照常往電梯口走去。

    兩人并排站在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段霖成又瞥了程微一眼，程微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側頭看向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

    段霖成皮笑rou不笑地彎了彎眼睛，“沒什么，就是有些驚嘆你和沉至川跨越時間的曠世情緣?！?/br>
    什么玩意曠世情緣，程微只覺得他喝酒喝傻了，轉過頭不再看他，小聲吐槽了句：“有病?！?/br>
    雖然段霖成這會兒頭還有點暈乎，但耳朵還算在線，程微的話他聽得清楚，“嘁”了一聲，正好電梯到了，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電梯。

    直到程微下了電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不過程微和段霖成也不是第一次斗嘴鬧別扭，往往都是過兩天就好了，程微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到了辦公室，程微給沉至川發了條信息，說了跟程芷儀見面這個事。

    沉至川回得很快，發了一句「好」，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