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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之豺】第十四章

    前情提要

    雷鳴侯爵與修然公女商討與帝國合作事宜的時候,修然城【皇后】艾維昂不請自來,向公女傳遞了某個關鍵消息,并且揭開了自己一直隱藏的面容。

    奈什劫爾做出了公女對自己的信賴崩塌的判斷,決意一走了之。源川卻對【皇后】一見鐘情,決意留下以接近艾維昂,她一番口舌之后終于打消了同伴離去的念頭。

    2020年10月29日

    奧索維站在樓梯口,瞄著消失在會客室拐角走廊的兩個身影,偷偷笑出聲來。

    「你在笑什么?」身邊的左格爾低著頭問他。

    蒙克斯與列京早已經回房間去了,但是左格爾習慣性的留在了奧索維的身邊。雖然左格爾不太喜歡這個矮子,但總比和另外兩個狗熊待在一起要舒服些。

    「源川他們明顯這是被趕出來了啊,真想看看奈什劫爾吃癟是個什么表情?!箠W索維笑著說。

    左格爾奇怪道:「殿下為什么趕他們出來?」

    作為修然公女身邊留下來的僅存的幾名戰爭之犬,奈什劫爾和源川這個組合搶占了先機,在短短幾天之內就和公女殿下混熟了。哪怕是要和雷鳴侯爵密談,朵恩也沒有避諱那兩個家伙。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殿下要幫艾維昂隱瞞身份吧?」奧索維隨口應道。

    「萬能的奧索維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真奇怪?!棺蟾駹柌焕洳粺岬恼f了一個爛笑話。

    奧索維早已習慣朋友的冷嘲熱諷,只是撇撇嘴,沒有搭理他。

    左格爾知道,這個個頭只有一米七的矮子脾氣特別好,很少有真正生氣的時候。在他看來,奧索維有著高級貴族出身的子弟才有的好氣度,一直是一副世間看淡的樣子。

    不過奧索維并不是貴族出身。實際上,連奧索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來頭。

    一切記憶的初始,是瓢潑大雨中傳來的嘶鳴。

    很多年前某個深夏的夜晚,他被來自腦海深處的劇痛喚醒。

    他捂著腦袋從一片泥濘之中坐起來,渾身沾滿了污臭骯臟的泥水,喉嚨里散發著nongnong的鐵銹味。厚重的雨水從天空噴涌而下,像傾瀉的山洪,他到現在還能記著雨水砸在自己頭頂與肩膀時的沖擊力。

    密布的暴雨覆蓋了周圍所有景物,他只能勉強用手掌遮著自己的眼睛,試圖看清身邊發生了什么。

    在他伸手想要把自己撐起來的時候,摸到了一具已經冰涼的身體。那是一個死去的男人,一道傷口從脖子一直剖到了腹部,透過濃厚的血水,能夠看到里面破碎的心臟。

    但是他沒有驚慌,也沒有作嘔。這一刻,他知道,知道自己應該已經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面了。

    能量爆炸的光芒在雨幕中如閃電般炸裂著,距離自己二十米遠的地方,有人在戰斗。

    一個身著重甲的男人,手持一套劍盾,正在與另外三個對手激斗。他們身上的能量護罩在雨水的澆筑下宛如一個個球型的水泡。攻擊能量和防護罩對撞所產生的震動,將雨水一次次的掀回天空,然后再落下,無數跳動的水滴在高熱的能量摩擦中變成氣體,在戰場上不斷蒸騰著。

    站起身來,他看到了更多的尸體。但是他一個都不認不出來,記憶完完全全被剝離了。

    其中十一具尸體身穿藏藍色的輕型胸甲,還有另外三具的裝備和他們不同。

    他記不得面前的人們因何而死,記不得自己為什么在這里,也記不得自己的名字。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腕。

    他低下頭去,看到了一個全身是血的女孩。

    他不知道是敵是友,本能的抓住了腰間的劍柄。

    這個時候,他聽到女孩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你沒事……太好了……」

    聽到這句話之后,他意識到女孩并不是敵人。于是他連忙俯下身體,將女孩摟在懷中查看傷勢。

    女孩的一條腿被生生切斷,胸口的貫穿傷向外流淌著她為時不多的生命。

    「……好開心……終于不用擔心了……」女孩的臉頰被泥濘沾染的一片狼藉,長長的頭發也浸透了雨水。她露出一抹蒼白微笑,聲音越來越小。

    少年看著懷里的女孩,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

    「抱歉……不能陪你……去找你的寶藏了……」女孩繼續說。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刻板的方式做一個虛偽的回應:「沒關系?!?/br>
    「真想……和你……再去一次……幽那加爾的雪山……」

    女孩說完這最后一句之后,眼睛里殘余的生機便完全消失了。

    而不遠處的戰斗,也接近了尾聲。

    數道紅色的光芒閃過,那名重甲戰士的盾牌終于在爆炸中變成了碎塊。

    「奧索維·康夏??!」

    當三把劍相繼穿透那個男人身體的時候,他在暴雨的轟鳴中,看著少年所在的方向,狂吼了一個名字。

    那聲音里夾雜著憤怒、不甘、悲傷和迷惘……

    就好像是曾經寄予了自己無限希望的人,在絕望之時所發出的聲音。

    不過少年心里沒能夠產生太多的波動,因為他完全記不得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死在自己懷里的這個女孩又是誰。

    他

    微微有些悲傷,那如同是觀看了一場悲劇的觀眾所產生出的情感。

    但是他總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那三個活著的戰士從男人的身體上拔出了劍,然后用能量做了恐怖的瞬間加速,撲向站在雨中的奧索維。

    奧索維本能的垂下雙手,潛意識里,那個位置會有兩把劍存在。

    一把長劍,一把短劍。

    他在十秒鐘之內,將那三人砍成了rou塊。

    后來,雨停了。

    后來,他埋葬了大概是自己同伴的尸體。

    后來,他焚燒了女孩的身軀,并將骨灰帶去了海藍大陸北方的薩維奇,撒在了幽那加爾雪山上。

    他并不是因為祭奠她最后的愿望——他根本就記不得她對自己而言是什么樣的存在。奧索維這么做,是因為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有一天會恢復記憶,后悔自己沒有這么做。

    正如他查清了那伙人的身份之后,用近一年時間將他們斬盡殺絕一樣。他害怕自己恢復記憶的時候,已經喪失了復仇的機會。

    于是奧索維用一種幾乎不帶感情的方式,完成了空洞而毫無怒火的復仇。

    后來,他小心翼翼的尋找起了自己記憶,卻發現能夠發現的信息少的可憐。

    他用了很久,依稀知道了自己曾經同伴們的名字。那名死戰到最后的戰士,是一位身負盛名的傭兵,因為長時間失蹤的緣故,才進入了奧索維尋找的視線。

    而他自己的這個名字,卻像是一塊丟進開水的冰塊。

    奧索維用了不算短的時間熟悉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并得出了幾個確鑿的結論。

    第一,自己的戰斗能力很強,甚至比那位傭兵還要強大。

    第二,自己在失憶之前很刻意的淡化了自己的存在,甚至連自己隊伍里的成員都連帶著一起,以非常低調的姿態活動著。

    奧索維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出這種選擇,但既然自己當初這么做了,就意味著這是非常必要的行為。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存在著某個針對自己的巨大威脅,他不敢冒險。

    第三,自己的年齡是一個謎團。

    這是他用五年時間得出的結論。當奧索維意識到自己的面容和身高一直都保持著恒定的時候,慢慢領悟到了一點自己失憶前低調行動的理由。

    一個不會衰老的人,這可能就是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如果被人發現了這個試試,那么他就不得不面對其他人的瘋狂欲望——試圖探尋他秘密的欲望。

    這注定自己無法安詳的偏安一隅,他必須做一只鳥,不斷游蕩在這個世界上。

    最后,就像女孩死前說過的那樣,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個寶藏。

    奧索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冥冥之中感覺,或許只要找到那個寶藏,就可以找回自己的記憶。

    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于是他振奮精神,開始尋找這片大陸之下埋藏的線索。他又用了五年,挖掘到了無數不為人知的辛密。但遺憾的是,這些隱秘之事都沒有將他引向那個所謂的寶藏。

    不過,在這段時間里,他總算是積累了一些珍貴的財富——三名可以信賴的同伴。

    因為自己秘密的緣故,信任別人是風險極大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蒙克斯兄弟和左格爾的忠誠對他來說,甚至可以算是另一種無法比擬的寶藏。

    雖然這幾個同伴的性格都不是特別討人喜歡,但是奧索維覺得這并不重要。

    他總是很容易感到寂寞,這幾個家伙的存在就顯得彌足珍貴。有他們陪伴,奧索維覺得很知足。

    只不過有時候他常常想,十年前死在自己身邊的那些同伴們,是不是也如現在一樣,和自己有著如此深厚的聯系。

    這個問題或許永遠不會有答案。

    不遠處,會客室的門突然被打開,艾維昂的身影出現在了門的縫隙之間。

    她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奧索維和左格爾進門后發現,原來雷鳴侯爵已經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偌大的房間里就只坐了朵恩公女一個人。

    公女身前桌上的兩杯紅茶幾乎一口沒動,現在已經涼透了。朵恩盯著觸手可及的那只茶杯,眉頭緊皺,思考著什么。

    「殿下?」左格爾畢恭畢敬的對朵恩施禮,奧索維站在他斜后方,一副跟班的模樣。

    「別裝了,奧索維你過來?!苟涠鲗λ戳斯词?。

    奧索維向艾維昂的方向看了一眼,笑著站到了左格爾的前面:「她都和殿下您說了?」

    朵恩略帶一點陰沉的看著他,輕輕的捋順著自己的裙角。她不常穿這種溫雅的裝束,稍稍有些不習慣。

    「艾維昂自然都會告訴我。說說吧,你為什么要讓她給我們捎信兒?」

    奧索維微笑著:「殿下的問題應該不止這一個吧?我們怎么得到的這個情報、我們的真實身份、我來這里謀職的真正目的……嗯……還有別的想問的么?」

    朵恩的表情不再那么冰冷了,她哼笑了一聲:「你倒是很會爭奪對話的主動權?!?/br>
    輕輕松松就從被質問的身份一躍變成了詢問者,奧索維的交涉能力很強。但是身為朵恩這種上位者來說,很

    容易就識破了他的話術。不過朵恩并不打算在這種事情上糾纏,她發現自己無法對面前這個少年產生太濃厚的敵意,這大概是因為對方的笑容一直很真誠。

    「但是除了你剛才說的那幾件事,我還有另外一個疑問,你必須回答?!苟涠餮a充道。

    「不回答的話不會殺了我吧?我可打不過她?!箠W索維一臉不安的瞥了艾維昂一眼。

    身穿漆黑重鎧的女孩斜靠在門口的另一張沙發上,絲毫不在意這邊的對話,只是在發呆。

    「說不定哦?!苟涠鞯恼Z氣不自覺的輕佻了起來。

    這或許是自己稚嫩外表帶來的一點好處吧,奧索維想道,對方往往會放松些許心防。

    烏龜也是有正反面的,不會衰老的外貌同樣有著代價——奧索維的桃花運一直不怎么樣,身為戰爭之犬所接觸到的女性,都會把他當做仍然處在青春期的少年看待。

    奧索維一邊暗自哀嘆自己命運的嘲弄,一邊無奈的應允了下來。

    「你的真實年齡是多少?」朵恩扔出了蓄謀已久的問題,「你一直以來都藏在左格爾身后,讓他做幕前傀儡,這個安排非常巧妙。如果不是艾維昂跟我說了你的事,我可能永遠都想不到這一點?!?/br>
    「我也沒有辦法呀?!箠W索維做出了苦惱的樣子,「別人都不把我這個小屁孩當回事兒,我們總得找個人來站場?!?/br>
    「你在回避問題?!?/br>
    「我沒什么好回避的。我在幾年以前的一場戰斗中丟失了記憶,具體年齡我根本無法得知,稍微推算一下的話,我大概應該有二十五歲了吧?!?/br>
    朵恩的表情有些扭曲,她打量著奧索維,試圖在努力接受這個事實。

    奧索維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回應——所有人在聽過這句話以后都在給他擺同樣的表情。

    「至于之前的問題,容我給殿下慢慢解答。橡膠的問題是我們通過戰爭之犬的獨立情報渠道獲知的,我們雖然無法確認情報的真實性,但通過多角度的審視,我們基本認為這個情報是有意義的?!?/br>
    朵恩點點頭:「戰爭之犬能夠弄到這種情報,我并不是非常驚訝。但是為什么只有你們知道?而奈什劫爾和源川卻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你們兩組人的實力相近,在戰爭之犬的情報系統上所能夠接觸的深度應該也是同一等級?!?/br>
    「那是因為他們來這里的目的和我們完全不一樣?!?/br>
    朵恩注意到,奧索維說話的神情有些變了。在得知了他真實年齡的情況下,奧索維的語速和神態都在證明著關于他年齡的那個事實。

    「奈什劫爾和源川來找你完全是為了錢,絕大多數的戰爭之犬的目的都是如此。殿下身為公國公女,所能觸及的資源和財富都不是普通的戰場支援工作能夠相提并論的。所以奈什劫爾他們在情報網上,只會把注意力放在賺錢的機會上,而不是像我們四個人一樣?!?/br>
    「那么你們四個人又是抱著什么目的來的?」

    「殿下,趁著這個機會,我想在這里和您建立一份新的合約,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

    「合約?」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朵恩感到有些意外,因為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戰爭之犬的作風。

    甚至連奈什劫爾和源川這二人所表現出的東西,都要比奧索維現在要好理解得多。那兩個人雖然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也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本身的格調和內涵遠遠超過其他戰爭之犬而已,他們本質上仍然是嗅著暴力氣味覓食的野獸。

    奧索維現在做的事情,不像是一只戰狗,更像是一個重視契約精神的商人。

    這很有意思,如果是和一個商人打交道,朵恩反而更有信心。

    她不禁想到前幾日的那個夜晚,被奈什劫爾在房間里步步緊逼的窒息感。雖然并沒有表現出來,但那個男人在那天晚上做的事情,仍然讓她在一時間手足無措。

    雖然奈什劫爾并不是用力量,而是用言語打亂了公女的心,但是朵恩卻依舊感受到了一種從沒品味過的味道,那是從奈什劫爾氣息深處迸發出來的,帶著硫磺味的火。

    和貴族彼此之間濕冷、拘禮而有分寸的交流不同,身為戰爭之犬的奈什劫爾帶著毫無秩序的侵略性,將高高在上的自己從公女的位置上拉了下來。

    那幾乎是一場吵架,但是卻讓朵恩對奈什劫爾這個家伙產生了一種不理性的依賴感,尤其是在他熟練的救治了清水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是愈發強烈。

    但歸根結底,那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一名戰爭之犬所能展現出來的東西。

    而面前的奧索維,帶著一副少年面目,說什么要和自己談合約。

    可能沒有比這更奇怪的事情了。

    「是的殿下。我們之所以來到這個地方,并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人。我們知道帝國的些許動向之后,就決定來這邊了。有大規模沖突的時候,往往就會有厲害的家伙們現身,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我們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從這些家伙中找到我們所需要的同伴?!?/br>
    「你們為什么要找同伴?」

    「那就是我們以后的計劃了,請允許我保留秘密,殿下?!?/br>
    朵恩沒有強求:「所以你們找到了,對么?」

    「是的。奈什劫爾,源川,他們兩人是我們的目標?!?/br>
    朵恩對奧索維笑了笑:「眼光不錯,但是很可惜,我也很看重他們。他們兩個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所要依靠的關鍵助力。他們需要的是錢,你和我搶人的話,可沒有什么優勢?!?/br>
    「我們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才想和殿下談談。我們希望可以和殿下公平競爭,爭取他們兩個人的歸屬?!?/br>
    「公平競爭?不許我用金錢打動他們,是么?」

    「不不不,殿下可以用一切手段來拉攏奈什劫爾他們,我們也一樣。只要殿下不對我們四個人暗地里下黑手,就算是公平競爭啦?!?/br>
    朵恩笑道:「我自然不會這么沒有格調。但是我又憑什么允許你們來挖我的墻角呢?」

    「我們會在修然城的風波停息之前,盡心盡力的為殿下服務,直到殿下坐上大公的位置。換句話說,我們即使能夠帶著奈什劫爾和源川離開,也會在殿下不再需要他們的時候?!?/br>
    「聽起來不錯,但是你們幾個人盡心盡力的服務,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價值?!?/br>
    「可不一定哦,殿下?,F在您所需要處理的最重要的問題來自帝國,而我們恰好有帝國方面的信息渠道。從這點上來講,我們作為狗腿子可比奈什劫爾他們好用的多呀?!?/br>
    朵恩將目光放在了左格爾的身上,她想起了奈什劫爾告訴過自己的事情:「【龍炎】的法師,是么?」

    帝國法師學院出身的左格爾,無疑就是奧索維口中的「帝國信息渠道」。朵恩略一思考,隨即點頭應允。

    「你們要是能拉得動他們,就由得你們?!?/br>
    「除此之外,我們還第三個目標?!?/br>
    奧索維抬起手,指向了坐在遠處的艾維昂。

    朵恩先是一愣,隨即笑出了聲音:「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能和我們的皇后大人說上話,但是說服她加入你們是完全不可能的?!?/br>
    公女殿下的這番話并不是盲目自大。朵恩十二歲的時候就被修然大公帶到了艾維昂的面前,開始跟著她學習戰斗的技巧。她深知艾維昂的脾性,甚至可以說是公國之內最了解她的人。

    艾維昂根本就不和任何人接觸,在公國之內見過她真容的人,在今天之前只有四個還活著。如果某個人在艾維昂的意志之外知曉了她真正的身份,她并不吝惜奪取對方的生命。

    朵恩從幼時就看著她一個人孤獨的坐在大公為她準備的宅邸之中,日復一日的重復著單調的生活。艾維昂就好像一尊完全沒有欲望的圣女雕像,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動搖她的注意力。

    除了時間。

    朵恩用時間打動了艾維昂。

    雖然因為戰斗天賦太過普通,朵恩沒能做一個優秀的學生。但她用很多很多年的陪伴,融化了艾維昂這座美麗的雕像。很久以后,當艾維昂終于對她露出溫柔的眼神之時,朵恩已經出落成人,在修然城領民的眼中爆發出了奪目的色彩。

    所以朵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相信,憑區區一個奧索維能夠把艾維昂從自己的身邊搶走。

    「那么,殿下想要賭一賭么?」奧索維擺出一副促狹的模樣。

    「可以。又不會輸,有什么不敢賭的呢?」朵恩這樣說著,扭頭看了看另一邊的艾維昂。

    艾維昂對她翹了翹嘴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讓朵恩心下更加堅定。

    「沒什么別的事了吧,我走了?!拱S昂一邊挽著自己的頭發一邊走過來,她抱起桌上放置的巨大頭盔,戴了上去。

    「嗯。奧索維,你們也可以走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會記得的?!苟涠鲗ζ渌艘矒]了揮手。

    奧索維和左格爾沒再多說別的什么,他們施禮之后退出了會客室。

    朵恩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將腦袋枕在沙發靠背上,嘗試著放松自己緊繃的脖頸。長裙收腰的設計讓她微微感到呼吸不暢,又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巨大陰影,朵恩只覺得胸口壓的難受。

    但她很快就想起了奈什劫爾說過的話。

    「這條路,是我們一起選的。會很有趣?!?/br>
    希望你說的是對的,奈什劫爾。朵恩這樣想著。

    奧索維兩人跟在艾維昂身后離開會客室,可是還沒走兩步,前面的鐵壁就停了下來。

    「知道么?你穿上這個烏龜殼往這兒一站,后面的人可是過都過不去的?!箠W索維沖著艾維昂的后背說。

    艾維昂緩緩地轉過身,她對左格爾向旁邊的那條回廊輕輕晃了晃食指,示意他離開。

    左格爾已經從奧索維那里聽來了不少艾維昂的情報,所以他二話沒說,直接就留下奧索維一個人離開了。

    「你過來?!拱S昂又甕聲甕氣的對奧索維甩了一句話,便向后院走去。

    【皇后】有興趣和自己說話,奧索維自然樂得順意。接觸的機會越多,能把艾維昂拉進隊伍的可能性就越高,這是理所當然的。

    在奧索維的認知中,一支冒險者隊伍的成員,必須滿足三個條件。

    第一是絕對的實力。艾維昂身為【皇后】,實力自然不容置喙。

    第二是能夠彌補隊伍缺陷的一技之長。艾維昂凌駕于其他人的

    實力就已經算是一技之長了。

    最后則是團隊意識。奧索維并不否認「忠誠」和「友情」這些字眼的力量,但是利益永遠是最關鍵的向心力。維持一支隊伍的穩定,就必須依靠某種相對長遠的共同目的。

    想要讓艾維昂加入自己,就必須要建立這種東西。

    隊伍的第一個成員是左格爾,他的魔力等級足以讓奧索維多加青睞。在成為同伴的過程中,奧索維也許諾給了左格爾他所憧憬的東西。雖然那只是未能化為現實的希望,但也足以讓左格爾站在自己的身邊。

    蒙克斯和列京則是隊伍的中堅。身為純戰士的他們,在恢復能力和體力上有著過人的優勢。當隊伍遇到困難的時候,這種角色可以極大地緩解其他成員的壓力,讓敗局露出扭轉的契機。

    加上兄弟兩個豪爽干脆的性格,奧索維馬上就喜歡上了他們。尤其重要的是,這兩個家伙雖然粗魯但并不愚蠢,當奧索維給他們展現了未來之后,兄弟二人就高高興興的加入了隊伍。

    這次來到修然公國,奧索維最先看中的是朵恩身邊的一位中級士官,善用能量壓縮弓的依希爾。那已經是在最終考核之前了,奧索維就在修然城士兵的口中打探到了他的情報。

    可以進行超遠距離殺傷的戰士,這給整個隊伍的戰術模式提供了巨大的可能性。如果能夠成功誘使依希爾加入小隊,奧索維有信心為隊伍設計出令人恐懼的配合戰術。

    然而這個念頭最終被打消了。

    一者,依希爾身為修然城本地出身的士官,對軍隊和公女殿下的忠誠度非常高。加之其家族就在城內,勸誘他放棄一切跟隨隊伍流浪冒險的難度實在是太高了。

    二者,奧索維在公女殿下的選拔測試中,與奈什劫爾交了手。

    在那場切磋中,奧索維品嘗到了自失憶以來還沒有過的恐懼——命懸一線的恐懼。

    在這之前,任何戰斗奧索維都會游刃有余的設計好針對性的戰術,用幾分鐘的時間摸清對方的攻擊方式、留好能量預防對方的隱藏招式、然后誘導著對方走入自己的圈套,最后輕松取得戰斗的勝負。

    但奈什劫爾并不是這樣,他以一擊必殺的氣勢做了攻擊,連思考的機會都沒給奧索維留下。

    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奧索維感到自己體內最深處的戰斗神經都被激發了出來。他用全力做了規避的動作,勉強用肢體的損傷偏移了致命的攻擊。

    奧索維在那個時候腦海中只滑過了一件事:這人我要定了。

    興奮感支配了他的思維,他急切的想看看,這個名叫奈什劫爾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有剛才表現出的那么厲害。奧索維興致勃勃的施展起自己高超的戰技想要探對方的底,而奈什劫爾竟然和自己打了個有來有回。

    如果不是奈什劫爾在被壓制的情況下開始念咒,奧索維差點兒就被高昂的戰意沖昏了頭腦。

    雖然切磋就這么被中斷了,但奧索維已經明確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奈什劫爾一定是某個地下組織出身的暗殺者。而且就奧索維的經驗判斷,他的絕對實力根本不是依希爾這種軍隊士官所能夠比擬的。

    奧索維又把注意力轉到了源川身上,然后發現這個身為奈什劫爾同伴的女孩同樣有著足以相提并論的實力。

    冒險者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戰斗,同樣還有重要的情報溝通。如果隊伍里能夠有一個充滿魅力的女性,這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優勢。

    從那時候奧索維就打定主意,把此行的目標放在了二人身上。他在那時候想,能夠讓這兩個人加入隊伍,那么真正的冒險就可以開始了。

    直到某一天,奧索維在軍營的酒館中,看到了身著鎧甲、在吧臺買了幾瓶牛奶的黑色【皇后】。

    奧索維看著【皇后】的身影,忍不住冒出了一個問題。

    明明是用來宣傳軍隊實力的【皇后】,這個人為什么要掩蓋自己的身份,弄得這么神秘?

    在那個時候,冥冥之中有一根針狠狠的刺到了奧索維的腦海。

    因為這個問題最簡單的答案是:【皇后】并不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樣子。

    那么,這又是為什么?

    會不會是因為,她和自己,是同一種人?

    于是奧索維跟著【皇后】跑了出去,在對方進入隔離的禁區之前,在兩棟建筑的夾道間偷偷攔下了她。

    艾維昂像對待其他人一樣,默不作聲的揮手,示意面前的這個少年閃開。

    奧索維沒有照做,而是一躍而起,用高超的局部能量加速掀開了她的頭盔。

    他看到了一張年輕女孩的臉,而不像軍營傳頌中所說,【皇后】已經在修然城度過了十多年的時光。

    艾維昂的雙手都拿著牛奶的瓶子,她并沒有打算將它們浪費掉,所以她彎下腰,準備將瓶子放下,然后再殺掉面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少年。

    理由都已經想好了,「襲擊【皇后】」,這個罪名可以輕松的讓自己擺脫麻煩。況且和自己達成協定的修然大公也不可能會打破約定,任憑別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們是不是同類???」

    然而這是,奧索維顫抖著對她問出了一個問題。

    艾維昂微微有些發愣,一時忘了回應。

    「你這么年輕

    ,這是不可能的!你并不會衰老,所以為了防止別人起疑才一直遮掩面目,對么???我也和你一樣??!」

    奧索維一時激動,將自己的秘密和盤托出。他從未做過這么沖動的事情。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他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艾維昂看著他,久久的沒有說話。

    因為她也從未見過自己的同類。

    她真正獲得自我意識的那一刻,距離現在已經二百年了。

    而在這之前的,是迷霧一般模糊的記憶。

    她只是依稀記得,無數的光陰之前,自己像螢火一般弱小的時候,一個同樣弱小的男孩,抱著自己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

    她依稀記得,有一個充滿敵意的巨大光影,將自己從男孩的懷里奪取,想要終結自己的存在。

    她依稀記得,另一個男人救了自己,將自己塞回到了男孩的臂彎之中。

    她依稀記得,那個男孩長大了,并帶著自己來到了這個嶄新的世界。在出發之前,她再次見到了救過自己的那個男人。

    她依稀記得,男孩與他所喜愛的她開始了新生活。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內心蓬勃的悸動,像是要把身體撕碎一樣的力量。

    她依稀記得,男孩變成了老人,并在垂暮的終點,用枯萎的手撫摸著自己,對自己說:「艾維昂,你自由了?!?/br>
    她依稀記得,自己滿懷著悲傷,在茂密蔥郁的林間穿梭著,沒有任何目的的奔馳著。

    她依稀記得,自己的力量隨著時光的穿梭一點一點膨脹著。

    當她幾乎已經忘卻了時間之時,某一天,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凝聚成了一具新的身體。和那個男孩,和那道光影,和那個男人,一樣的身體,人類的身體。

    她鼓起勇氣,進入了人群。

    她學會了語言,學會了書寫,學會了一切。

    但在這之前,她早已學會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人類會衰老,而自己不會。

    最后,她學會了如何在人類之中理所當然的隱藏自己的臉,也不必無止境的游蕩在整個世界。

    那時,她已至修然城。

    那個時候的修然大公,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她與他分享了自己的秘密,然后沉默的守護了他三十年。年輕的修然大公迷戀上了她,但是她繼續沉默著。

    因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人類。人類會死,而自己會悲傷。

    后來,身上的鎧甲換了很多很多身,但是她一直被稱為【皇后】。

    她孤獨的行走著,以為自己會就這樣一直孤獨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她不討厭孤獨,因為孤獨是溫柔的。

    只是,孤獨終究很乏味。

    她從未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自己的同類。

    她驚訝的看著面前全身發抖的少年,少年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我們到底是什么???」少年壓抑著嗓子里的顫抖,問她。

    她依稀記得,曾經救過自己的那個男人說過的、用來描繪自己的那個詞匯。

    「我們是里奧雷特?!顾f。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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