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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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翼從昏睡中驚醒。 她的大腦有幾秒短暫的空白,不能思考,無法呼吸。 待房內陳設生生映入眼里之后,她才開始大口喘氣,仿佛劫后余生。 這是她自己的房間。 不知何時她被薄冀送回來,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外面天光已經大亮,薄翼坐起身,床頭柜上擺著一支新手機,她拿過來按亮屏幕,時間顯示十一點三十二分。 與此同時,她看到連串的未接來電與未讀消息—— 幸好,沒有mama的。 昨夜通話突然中斷,童彧接連打了許多電話,發了許多消息,然而一直聯系不上,他只好找到方佳,可方佳也不在她身邊,兩個人擔心了一夜。 借口自然是有的,山里信號不好,諸如此類如此云云,他們肯定一聽就信,不會深究,但要把這些話打成字發出去,薄翼做起來十分困難。 不是第一次了,欺騙他們,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為什么這次就是如此困難,薄翼不知道,或者說起碼現在,她不想知道,就像她不愿去回想剛做的夢一樣。 太亮了,連綿陰雨過后,天空放晴,整個房間被照個透亮。 薄翼用手蓋住自己的臉。 她的手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身體是清爽干凈的,衣服也全部換過了。 看起來只是因雨困在父親別居,一覺之后正常醒來。 可到底一樣還是不一樣,她心里清楚。 已經避無可避,已經無法回頭。 薄翼還是把那些借口發出去,彼端的人一直在切切等候,很快回復,說擔心死了,終于放心,特別是童彧,他那邊已值深夜,得到消息,總算能夠安心去睡。 除了道歉,說對不起,她還能做些什么呢? 丟掉手機,薄翼不去看它,她塌著背,捂起臉,就想這樣呆著,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呆著。 然而她是犯了錯的小孩,老天不會叫她如愿。 門被輕輕敲響了。 幾聲叩響之后,再無別的聲音。 她和門外的人都在等待。 “……小羽,小羽,醒了嗎?”隔了很久,“我可以進來嗎?” “不要進來?!北〖綆缀跏橇⒖袒卮鹆?,但她的聲音很平很靜,半點沒有情緒波動。 外面默然片刻,說:“好,那慢慢收拾起來吧,我燉了你喜歡喝的湯,好不好?” 她頓了一下才說:“知道了,我等會下去?!?/br> 薄翼將凝定在門上的視線收回,重新埋入掌中,她又把自己浸沒在黑暗里,假裝不必思考。 不必思考這樣一扇門當時究竟能阻隔多少,也不必思考走出這扇門后她究竟要面對什么。 下床換衣時,全身僵澀。 薄翼麻木地動作,絲毫不在意這些疼痛,她只是不可抑制地感到煩躁,因為它們恍如刻進她身體里的鬧鐘,不斷提醒著她,一切就是不同了。 樓下,薄永鋒已坐在餐廳里,薄翼看他面色不虞,扶在欄桿的手緊了緊。 “愣在那干嘛?還要我去請你?養成的什么壞習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從小到大你媽就是這么教你的?” 心下剛剛略松又驟然縮緊,薄翼直盯薄永鋒,張口欲言,卻見薄冀端著一鍋湯,從廚房走出來。 “小翼,”他笑著望她,“湯燉好了,快下來吧?!?/br> 她轉而看向他,閉了口。 薄翼冷臉坐進餐桌,她的表情明顯惹惱了薄永鋒,他又想教訓她,還未出聲就被自己的兒子直接了當地打斷。 薄冀一邊給meimei盛著湯,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你不是要和我談嗎?現在就談吧?!?/br> 接二連三,薄永鋒被徹底激怒,他摔了碗筷,然而還顧及著最后一絲大家長的威嚴,端坐在上位沒有動,只寒面厲聲:“這該是你說話的態度?” “跟你說話還能有什么態度?”似乎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薄冀輕慢地笑起來,他將湯碗穩穩地放在薄翼面前,然后給自己也盛出一碗。 他用勺子勾著湯,看也不看自己的父親,臉上的笑卻加深了:“你以為你的兒子為什么不去相親?還能是因為什么?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薄冀抬頭,眼里放出奇異的光,直直射在薄永峰漲得通紅的臉上,繼續笑著說:“因為我是個gay啊,還是在下面的那個,就喜歡別的男人用他那又粗又大的jiba來cao我,cao死我——” “你他媽!” 啪地一聲,薄冀的頭被猛地扇去一邊,臉上斑駁出五根鮮紅指印。 但是薄翼覺得不夠,遠遠不夠。 于是她決定為他加碼,她偏過頭,無不憐憫地仰視著暴怒的薄永峰,一字一句說得清晰:“這下咱們薄家是不是要斷子絕孫了呀,爸爸?” 果不其然,下一瞬間,薄翼就親眼見證——薄永峰沖過去將他寶貝了二十幾年的兒子踹翻在地,拎起旁邊的椅子就往他身上砸,他毫不猶豫,一下一下,完全不管人的死活。 而薄冀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痛,不躲不閃,一直在笑。 但凡有一個旁人在,都會覺得這家人瘋了。 爸爸在殺兒子,女兒在袖手旁觀。 然而終于在某個時刻,薄翼垂下眼睛。 眼前的一幕幕,讓她更加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始終比薄冀幸運,幸運得多。 因為打從出生開始,薄永峰就沒對她好過,所以她可以毫無負擔,不對他懷有一絲孺慕,自然也就不會對他抱有任何期待。 那么薄冀呢? 即便聰明知事,可面對處處關懷的父親,他當真不曾生出一絲一毫的渴盼與依賴么? 不然又怎么會在真正看清后,連皮帶rou地剝離出來,把自己扯得只剩一副空殼。 原來。 徹底的壞不算壞,糟糕就糟糕在,他對你好,卻不夠好。 薄翼自我麻痹的心一點一點疼痛起來,沒辦法再生氣,她拿起電話,撥通了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