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女兒的病

    經過孫棠鳴的“指點”，原本簡易琛打算早點出公司，接上女兒找家餐廳吃個飯，再逛個街血拼一番，典型的約會安排，簡希應該會喜歡。卻在準備出門時接到了簡希班主任的電話，說簡希下午進醫院了。

    簡易琛半點不敢耽擱，撂下句“有事先走了”就沖出了辦公室，等他到達醫院的急診室，就看見簡希白著一張小臉坐在急診室的座位上，手里捏著她的病例，手邊是一袋剛配好的藥，神情并不慌張，身邊也沒有人陪，好像已經習慣這一套流程似的。

    “希希！”簡易琛趕到她身邊坐下，將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并沒有發現外傷。

    相較于簡易琛的焦急，簡希對他的到來似乎非常意外：“爸爸，你怎么來了？”

    “你怎么了？剛剛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說你進急診了！受傷了嗎？”簡易琛的大手撫上簡希的側臉，又滑到她的脖頸，用自己的手探著她的體溫，體溫也正常，但他手下的脈搏卻極不正常，于是他將手指壓在簡希的動脈上，細細數著她的脈搏?！霸趺葱奶@么快？”

    “我……”簡希此時沮喪極了，原本她應該美滋滋地等著放學，然后回家等爸爸一起吃完飯，或許爸爸還會給她買好吃的面包或蛋糕回來，然而沒想到她的驚恐癥突然造訪，一切都潑滅了，還讓爸爸看到自己糟糕的一面……或許，自己就不該所求太多，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見簡希不說話，簡易琛空出的一只手就去翻她的病例和配的藥，醫生的字天花亂墜加上他此時關心則亂，壓根看不清寫的啥，只認出了一句“心律失?！?，倒是藥盒上面寫的很清楚——焦慮癥。

    自己的女兒怎么會得焦慮癥？簡易琛一時有些意外，但仔細回想她這些年的經歷，當下就了然了。望著女兒垂著頭泫然欲泣的樣子，他的心瞬間抽痛起來，也顧不上此時他和女兒應該還處于關系生疏的狀態，伸手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里，大手撫過她的后勃頸一下下不輕不重地捏著，仿佛大貓舔舐小貓一般。不得不說，血緣的連系天然地讓簡易琛產生一種舐犢之情，摸著簡希瘦到凸出來的頸椎骨，他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痛著。自己原本該當成眼珠子疼愛的掌上明珠，在她十五年的人生里，卻活像一只被遺棄的被人生這場大雨沖刷的奄奄一息貓崽……

    “爸爸，我……”簡希想要解釋一二，但還沒說完就被簡易琛打斷?！搬t生怎么說的？要掛水打針嗎？”一邊說一邊也沒有停下撫著簡希后頸的手。

    “不用……”簡希搖了搖頭，情緒病引發的驚恐癥來得極快且毫無征兆還伴隨瀕死感，除了吃藥緩解也沒什么好辦法，“其實不來醫院也沒事，但來醫院我安心一些……我以為我要死了……”換做以前，她一定不會來醫院而是自己干熬著。因為她沒錢。

    “說什么傻話?！焙喴阻≥p聲“呵斥”，“現在好些了么？我摸你的脈搏還很快?！?/br>
    “就是身上很疼，剛剛一直喘不過氣，像是要死了一樣，現在好些了……”簡希抬頭，對上簡易琛的雙眼，那雙眼睛里寫滿了擔心，她就一直盯著這么看著，就像是要被那雙眼睛吸進去了。這是第一次，她在爸爸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只不過現在的自己樣子很是難堪……

    “那我們先回家吧，回家爸爸照顧你?！?/br>
    說著，簡易琛半摟半抱地將簡希從椅子上拉起來，相擁著朝外走去。那背影不像是父女，倒像一對情侶。

    出了這么一檔子事，簡易琛原本安排的晚餐逛街也都泡湯了。疾馳回家之后，簡易琛叫了一頓清淡的淮揚菜外賣，簡希雖然毫無胃口，但也逼著自己吃了個半飽，她一點都不想浪費爸爸對自己的關心。

    吃完飯，簡易琛就將簡希安頓在了沙發上，用絨毯將她暖暖地裹住，又打開電視分散她的注意力，自己則借口洗澡回到了房間里。關上門，簡易琛從自己的抽屜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里面是認養簡希時辦理的各種資料清單，以及簡希的一些個人資料。他打開牛皮紙袋在里面翻找了一通，終于找到了一張福利院開具的證明，不過他要找的不是這個，而是在證明右上角用回形針夾著的小紙片，上面記錄著在福利院照顧簡希的老師的電話。

    原本他以為再也不會撥打這個電話了。輸入號碼撥過去，電話很快被撥通了。簡易琛三言兩語說清來意，緊接著，對面描繪了一個簡易琛并不了解的簡希和她的過往。

    “希希確實很懂事，也因為她的懂事，曾經兩度被領養，但是她運氣不好，這兩個家庭都在領養她之后因為種種原因棄養了她。其實不是希希的錯，但小姑娘總覺得是自己不夠好，人家才會不要她?？赡苁翘箲]太缺乏安全感了，她確診了焦慮癥。對不起啊簡先生，之前沒有告訴你，因為她已經很久沒發作了，而且她的心結就是家庭，我原以為找到親生爸爸之后，她的焦慮情緒就會消失的……”

    “你說……她被棄養過？還兩次？”

    “是啊……因為希希各方面條件都很好，有符合要求的家庭來領養，我們每次都是先推薦她，沒想到，卻反而害了她……后來希希更加懂事了，她很在乎別人對她的評價，希望所有人都能喜歡她，一旦有什么事沒做好就會陷入自我焦慮之中。我想，她這次焦慮癥復發，可能也是太在乎你這個爸爸了吧……”

    電話那頭，老師點到為止，簡易琛也瞬間懂了。是他的錯，是他沒有給希希安全感，沒有給她家的溫暖，反而讓她焦慮復發。

    掛了電話，簡易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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