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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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yi以前de同學——” 簡祈別扭地打下了一行字。他剛學會將拼音和方塊字對應起來,鍵盤只會用最基礎的二十六鍵。 “?” 更加疑惑的問號在屏幕上彈出,不過簡韶還是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簡祈松一口氣,很快又深吸一口氣。他的兩腮被鼓鼓的氣流頂起,有些像貯藏食物的小松鼠。 “我的同學?”電子屏連著跳出多個聊天氣泡,“請問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簡祈下意識想像以前那樣跟她咬耳朵告狀,說今天碰上了特別奇葩的事情必須跟你說哦。那個某某是小兩面人,某某竟然是神經病呢。之前沒跟你說過話的Ken沒想到對我還可以,昨天下午還給我草莓味小餅干吃了呢……可是沒有我們一起去吃的菠蘿蝦好吃,我們下次一起去吃什么呢? 他還想問她,現在住的地方還好嗎?是不是像他們在熱帶一起租的小公寓那樣,螞蟻在書桌上爬,偶爾能看到壁虎一家和不認識的飛蟲。在那邊的話,也會是一個沒有陽光與晴空的陰天嗎?時至今日,是否依然如過往那樣深切地記得他,又憐愛著他呢? 許多話閃過眼前,他發現自己想說的不過是一句我想你了。簡祈數著音節,敲了一個字:“W——O,我……” 頓了頓,終究無法將這里發生的臟事告訴她。他試探性地打下一行字:“我們好久,不lian聯系了……” 簡祈在大腦里想了想拼寫,接著敲:“想問問你,過得還好嗎?” 對面秒回:“還好?!?/br> 好短……他略微失落。 棕黑色的窗簾布低垂在半圓玻璃的拐點,淡淡的熒光打在他的專注而糾結的面中。 “你呢?”屏幕又彈出簡單的兩個字,含著隱隱的試探。 他不自覺地咬手指。她打字好快,是不是以前經常和別人這樣聊天呢?但是這樣的話是沒有辦法隨意地問出口的。簡祈呆呆地點她的頭像,在對話框和主頁之間切來切去。 她很早便停止更新動態,最早的幾條也不過是還在學生會任職的時候被迫轉發的院公眾號的推文。再早一些的已經被鎖了,算一算時間,她和隋恕交往以來沒有公開發布過任何合照。 他努力伸直嘴角,不讓自己的開心過于明顯。不過如果真的有合照也無所謂,他會偷偷把男方的臉蓋住,假裝并沒有看到。 “我也還好呢……”簡祈模仿著她的口癖,“我回到我們以前待的di方了?!?/br> 對面一陣沉默。 簡祈不知道她為何突然不回了,拉出表情鍵盤,挑選了一個看上去最紅最鮮艷的玫瑰花和一個微笑的表情,真誠地說:“我特別思念你。[微笑][玫瑰]” 簡韶:“……” 總覺得對面在陰陽怪氣她。 他想起莊緯提及她前男友的事情,小心地試探:“你喜歡彈吉他的男生嗎?” “你是齊澤延?” “不是!”他立馬否認,“我只是好qi!” “哦——”對面意味深長,“你是一位好奇、網友?!?/br> 簡祈的心跳加快一些,如果他們剛開始認識是作為網友的話…… 他還是會喜歡她,毫不猶豫地將她從她的男朋友身邊搶走。 他可以每天將花放到她的窗底下,探出身子禮貌地問,可不可以把頭發放下來呢?就像童話故事里面萵苣公主做的那樣。如果她真的上當了,他就把她搶走,沿著漫長的海岸線一路私奔。 簡祈認真改正了自己打錯的字,“是的,我是好奇網友!” 簡韶躺在床上笑出聲來。 金屬支架貼合著拱形的天頂延伸而下,恰如一只狹窄的鳥籠。唯一不同的是籠房的半面墻壁是與淺水區相接的鋼化玻璃,像極了將觀景用的海底隧道改造成獨立的單間。小小祈的身體因為伙食的改善變大了許多,此刻正在追趕水母。 簡韶仰頭,熱帶魚群游曳而過。 她已經猜到,除了他再也不會有人千方百計地找到她的賬號??墒鞘碌饺缃?,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面對他。 海草漾著水波,光束在鼻尖上閃起星星點點的光斑。朦朧的蔚藍,恰似初見時培養皿透出的顏色。 他們好像又回到最初在斯科特實驗室的時候,只不過這次被困在籠子里的人是她。 兩個人同樣心知肚明,又同樣小心翼翼,一點點試探著對方,是否如我珍惜你那般珍視著我。 聊了一會兒,簡祈確定,她并沒有什么安全方面的問題,大概率也已經見到他的兄弟們了,那些并不完善但是各有優點的家伙們。 喉嚨泛起干澀,他揉了揉眼睛,小聲地問:“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空蕩蕩的復式樓,回答他的只有樓下令人心煩的yin靡。話語落到文字,變得更加隱晦、含蓄。 簡韶剛起身喝了口水,便看到手機上彈出新的氣泡:“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 她的視線頓住。 十叁號在屋外敲門,喚她去李慈在那里。簡韶打了一些字,又很快刪掉了,最終只留下一個“嗯”。 簡祈捏緊平板電腦的邊緣,試探性地發:“和對網友的感情程度比起來,哪一個更深呢?” 樓下突然傳來突兀的撞擊聲與女人的尖叫。玻璃器皿噼里啪啦地碎開,一時劃裂著敏感的耳膜。嘭!一伙人破門而入。 她的消息與混亂的腳步聲一同闖入他的感官膜:“相等?!?/br> 樓下有人大吼:“舉起手來!警察!”主燈在頭頂變弱,電箱出了問題,但大概不僅僅是電箱的問題。 簡祈打字的手指變快,在最后的時間里,他沒有忘記將其他人的壞話都講一遍:“不要理十叁hao,它只是臉長得有些好看。也不要理2、3、4號,它們是很笨的shui母還愛咬人……” 他對她說:“請等待我,我會去找你。請一定不要回國,起碼在換屆之前?!?/br> “我會為了你活下去的?!?/br> 電箱跳閘,視野陷入昏暗。 在主燈滅掉的時刻,他的心卻重新亮起。 ﹉ 公安機關在年后開展的“春雷”專項行動,一鼓作氣打擊、收戒、管控了多處非法毒窩。張成龍是落網的其中一位,同時涉嫌聚眾yin亂、惡意傷人等多項罪名。 這件事立馬驚動了他的母親張夫人。張是打字員出身,和章裕盛在辦公室關起門來天天都有打不完的字。但是她的身體很早就被糟蹋壞了,靠著科技手段折騰了好些年才老來得子,因此對張成龍十分溺愛。 張夫人這些年以兒子的名義向前情人章裕盛要錢,又打著章裕盛的旗號四處斂財,實在收拾不了局面就找章裕盛的副手。至于張成龍做的惡事,有時甚至到了除了章裕盛本人被蒙在鼓里,周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地步。 張夫人聽到有人要動她唯一的命根子,怒極,著人去公安系統要說法。副手則認為這件事不一定只是沖著張公子來的,入常在即,極有可能是反對派針對章裕盛的詭計。二人密謀一番,此事應當先隱瞞不報,由副手出馬洽談,先穩住對方。待解決了,再讓章裕盛給他點顏色看看。 對方早就料到抓張成龍一定會惹上大事,所以一開始就準備了兩手。表面上帶著張成龍走了一遍流程,將人安安穩穩地放了。背地里收集張成龍的毛發、尿檢報告,還讓手下為當日參加yin亂活動的幾名男子做了jingye檢測與口供,確定與他們發生性行為的人是張成龍無疑。 證據在手的錢局一臉笑瞇瞇,說著一些場面話:他們呢,也不是想為難張公子。但是吧,這個舉報流程,它是公開的,是透明的。所以呢,這個該過的步驟呢,還是得過,該走的流程呢,還是得走。這個啊……得保證公民享有充分的監督權,感受到社會的公正與法制…… 副手聽出他的話外之音,試探錢局到底想要什么。錢局還是掛著和善厚樸的笑容:“鄙人只是按規定辦事,抱歉了?!?/br> 副手吃癟,另尋他路。通過其他人脈渠道,他們知道了錢局正美美做著好風憑借力、送我進部委的春夢。 張夫人和副手犯了難,想擺平此事就必須捅到章裕盛那里,可若章裕盛知道了張成龍做的好事,他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一時雙方各持一詞,事態陷入僵局。 簡祈將這條情報完整地帶回了實驗室。每年子弟作惡數不勝數,見慣了的人便也不以為意。不過隋恕認為,千里之堤潰于蟻xue,很快給了回復,只有一句話:“誰是舉報人?” 誰是舉報人? 張成龍渾渾噩噩地躺在衣柜里,沉悶的氣流堵塞著他本就不怎么暢通的支氣管,每一根骨頭都在發抖,骨節咯吱咯吱地響。滿是冷汗的脊梁尚有未磨滅的性虐痕跡。 舉報他的人是華小寶,簡祈幫他查到了舉報文件上的電話號碼,他當然認得那是誰的私人號碼。 張成龍發瘋,找華小寶對質。通過簡祈胸針上的微型攝像頭,莊緯等人終于見到了華小寶的真容:平頭、細邊眼鏡,運動鞋的后跟略微裂口,牛仔褲洗得有些發白。把他扔到人群中,沒有人會想象得出他是領袖的兒子。 張成龍上去就給了他一拳:“你他娘想讓老子死是吧!” 華小寶非常失望:“我有的時候多希望你直接死了?!?/br> 張成龍冷靜下來,沿著他泛著淤紫的嘴角掃下去,在骨節分明的拇指正中,有一枚閃亮的訂婚鉆戒。 他頓時慌了,抓著華小寶的肩膀用力搖晃:“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張成龍撲通一聲跪下,抱著華小寶的膝蓋,嚎啕大哭:“你不要離開我——” 華小寶神色麻木,漠然地聽著他發瘋。每次都是這一套流程,痛哭、下跪,道歉、發誓,只要他不松口,張成龍就會開始自殘。他追人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執著,可以像伺候父親一樣跪著為愛人洗腳。 “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戒毒……”華小寶的聲音幽微,如燭芯忽明忽暗,“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我要結婚了,以后就不會再管你了?!?/br> 張成龍譏諷:“結婚?那個女人知道你是騙婚gay嗎?” 華小寶轉身離開了。 正式分手后的第一天,張成龍裹著厚厚的被子,縮在柜子里打哆嗦。 簡祈去查看他的情況,給了他一杯水。張成龍有些認不清他是誰,只是一昧地喝水,差點把杯子也吃了。這是吸毒者的通性,體感溫度大降、時常感到寒冷,記憶力衰退,卻又暴飲暴食,喝涼水都感到香甜…… 張夫人一怒之下斷了張成龍的卡,勒令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許去。 不過誰都沒想到,張成龍在氣急攻心的情境下,惡向膽邊生,竟然從網上聯絡了一幫剛出獄的亡命徒,要買華小寶和其妻的性命。 華小寶和未婚妻住在安保嚴密的高檔小區,上下班乘坐私家車,從不出入酒色場所。一幫亡命徒根本無從接觸,不過他們其中一個人的父親在富人區附近某俱樂部的會員專屬洗車廳工作。他們立馬將主意打到了剎車系統上。 幾人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既不用親自動手,還有極大的成功概率。即便東窗事發,只要他們死不承認,量刑時概率殺人也與故意殺人的判處不同。于是,叁月下旬的某個星期六,準備驅車去鄉下探望母親的華小寶,車輛在高速失控。其妻公司有事,未在車上,逃過一劫。 隋恕立在窗邊,想起那場帶著大火與爆炸的鴻門宴。章裕盛機關算盡,想以他的性命為誘餌引起改革派與太子黨的斗爭而漁翁得利。如今也輪到他來做這個套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