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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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Ken,”俞霞坐定,便立馬認出了莊緯后面的青年,“令父的芯片公司還沒有倒閉嗎?” 邵文津心里一樂呵——得,來了個找茬的。 俞霞在入獄前一向以咄咄逼人的采訪風格聞名。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五年前,她被控泄露機密文件,被平城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Ken大概是早有心理準備,維持著表面風度:“承蒙您掛念,暫時還沒倒閉?!?/br> 女人深邃的眼睛慢慢溢出些了然的眸光,她笑了笑,眼尾擠出些細細的紋路。 “是,畢竟令父現在專注于承接對外援助的項目,自然不會讓資金鏈斷了?!?/br> Ken的臉色瞬間不太好看。 “2014年,那可真是個芯片業的好年代,首期募集資金就超過了1300億,各大基金都在號召下投資芯片公司。不過盲目上馬帶來的后果就是原材料、裝備、人才都后勁不足。如今看八成都是爛尾工程?!?/br> 俞霞話鋒一轉,笑瞇瞇地問:“不過令父應該也不會太在意這些,對吧?” 畢竟錢都到手了。 Ken推了推眼鏡,喝了一口茶,便聽俞霞轉向邵文津:“津少,您說呢?要是您祖父還在的話,也會認為這種一拍腦袋就做的決策極其不負責任吧?” “俞女士,恕我提醒您一句,這里可不是您的采訪直播間?!鄙畚慕驊械酶龔U話。 有些東西,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放到臺面上講。人不為自己利益,難道真去為了趕英超美,成為芯片業的中流砥柱? 俞霞笑了笑,“聽說津少最近也投了斯科特實驗室的一個項目?!?/br> 進入正題,邵文津勉強應了句:“關您屁事?!?/br> 他的粗俗讓莊緯微微皺眉。 俞霞倒是沒有生氣,大概是這些年的采訪生涯什么都見過了,絲毫沒有變臉色?!敖蛏?,也恕我提醒你一句,芯片工程,這么大的規劃最后都成了爛尾項目,你又如何保證資金不會出一點問題呢?畢竟,現在網上可對一些項目怨氣很大。如果讓他們知道,有的東西不過是個皮套,錢表面上是出去了,實際上又流回來,人們又會作何感想呢?” 邵文津拿不定她手上有沒有東西,于是暫時保持緘默。 雪場泛出晶瑩的白光,打在他們臉上明晃晃的。俞霞湊近桌子,話音也是這樣的明晃晃—— “津少,我讀小學的時候,學校為了鼓動我們給偏遠地區捐書,便發起了捐書送西瓜活動。你見過分瓜的場景嗎?你爭我搶,都想咬一口大的。那時候為了得到瓜,我們都爭相捐書。 你去過那些小國嗎?他們說,今年又下來20個名額,這些帶著豐厚獎學金和補貼的名額自然落不到普通人家的手里,起碼得是部級以上領導的孩子。你猜,我們為什么要給他們西瓜?是因為我們心善嗎?” 邵文津思量幾秒,點點桌面:“你有什么,開個價?!?/br> 俞霞搖了搖頭,“我要是為了錢,五年前就不會入獄?!?/br> “想必您今天坐到這里,也是帶著誠意來的,而不是為了挑釁與威脅,”一直沒開口的莊緯突然說,“您大可提出您的需求?!?/br> 俞霞頷首,“莊先生,你說得對,我是帶著合作的誠懇來的。我身后的那位先生,想要捐助斯科特基因實驗室?!?/br> 邵文津免不了譏笑:“那位先生,還是那些組織?” “如果您們想捐助資金,可以直接聯系實驗室的辦公室,我們一向有完善、透明的捐贈款項制度?!鼻f緯謹慎地說。 俞霞笑了笑,“你們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項目,不是嗎?” 她的目光越過莊緯,輕輕落在他耳朵里的微型耳機上。 ﹉ 大理石地板泛著冷色調的光。吳娉對著消防栓整理了一下劉海,朝著室內訓練室走去。 一間一間找去,透過玻璃窗,吳娉看到簡韶站在訓練毯上,全神貫注地練習揮桿。 簡韶做事是很認真的,開會、找她談話、值班……她都是這樣一幅全身心投入的認真姿態,以至于讓人感到迷惑,到底什么是她真正看中的,什么是她不那么看中的。 隋恕立在一旁,身形頎長,目光沉靜,好像在注視著簡韶,又好像在思考別的什么。他們之間話并不是很多,偶爾目光交匯,都像是互相觀察對方的想法與反應。 即便是肢體接觸,吳娉也覺得那像極了演一場親密的戲。如果演員是隋恕,她毫不意外,因為隋恕生來就像極了那種,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演一輩子戲的人。 這場戲什么時候落幕呢? 吳娉的目光慢慢落到簡韶的腹部。 或許這場戲也會持續得更久些,她饒有興致地想。期間有路過的男人想要她的微信,被她懶洋洋地回絕了。 隋恕看簡韶的目光,與邵文津看她不同。邵文津的目光,像逗弄一只小貓小狗。隋恕注視簡韶,就像獵手在觀察獵物。 吳娉回味了一會兒這個比喻,一個令她興奮的想法在腦海中升起,揮之不去—— 那么,隋恕會對簡韶產生困惑嗎? 隨后,隋恕被一男一女絆住精力。他們像是突然認出了隋恕,熱情地拉著他攀談。 吳娉認出那兩個人。一個是大二的馮佑寶,父親是平城某風投公司的投資經理。另一個是他的女朋友蔣冉,國標舞二班的班長。 趁著二人和隋恕攀談的空檔,她從場后取了一根七號小白桿,悄悄來到了簡韶的身邊。 “嘭——” 簡韶收桿,立身。 白色的高爾夫球在飛速撞擊到訓練布的一霎,重重地墜落。 比起周圍人打出的聲音,她的擊打聲清脆微弱了許多,也難以次次擊中靶心。這是力量欠缺、揮桿不夠標準共同造成的。 練習時,隋恕慢慢地調整她的站姿、扭胯角度、發力方向,然后教給她:無需過多關注訓練布上的靶環。當揮桿做極致的那一刻,擊中圓心將水到渠成。 簡韶恍悟,怪不得其他人打球時,都沒有先瞄準圓心。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隋恕。腰腹蓄力,上臂繃起,目光銳利,如蟄伏待發的野豹。 簡韶看著他手臂清晰的肌rou線條,忽而意識到,他是極為有力量的男人。 這只手臂曾在深夜攬過她冰冷的身體,也曾把她擋在身后。 “學姐——” 吳娉眼睫撲閃,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她露出一對小酒窩,在暖氣充足的室內,分外乖巧。 “其實學姐不必死扣技術細節?!眳擎惩蝗婚_口。 她拿著球桿,站到簡韶剛剛的位置,沉下腰腹,下桿—— “啪!” 正中靶心。 吳娉收桿,“這是全揮桿?!?/br> 她眉眼彎彎:“學姐打的時候我看了,每一個動作細節時,都會停一下糾正自己,對著標準動作自查。其實太過謹慎,反而會束手束腳,忘記最開始僅僅是想享受這一切?!?/br> 簡韶沒有做評價,只是笑著沖她豎起拇指:“打的真不錯?!?/br> 她看了看吳娉后面,并沒有邵文津的身影。簡韶想,邵文津過來,真的是為了打球的么? 吳娉還是笑盈盈的模樣,“學姐夸了我,作為報酬,我給學姐撿球?!?/br> 簡韶不由被逗笑,想俯身一同去撿。吳娉卻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視線落在她的小腹。 簡韶的微笑漸漸消斂。 窗邊,馮佑寶和蔣冉似乎在邀請隋恕參加一個訪談。 男人蹙眉,卻并未在第一時間拒絕。 吳娉用球桿把球布下亂七八糟的高爾夫球一股腦兒橫推到訓練毯邊,然后慢慢拾入裝球框。 “學姐,你最近還好嗎?”吳娉歪著頭問她。 簡韶聽出,她指的是上次教室里的沖突,以及那些流言。這幾天,她都刻意地沒去想那些事。好像不去想,一切都就不存在。 簡韶抿了抿唇,“還好,你呢?” 吳娉嘻嘻笑:“我能有什么不好呢?” 確實,她一向心大。 白熾燈下,吳娉仰起瓜子臉,看了看隋恕,又看了看她。 簡韶發現她的眉色極深,瞳仁里水汪汪的一片,卻并不活泛,也沒有什么輕快的笑意,和她往日一貫的輕佻作風背道而馳。 “學姐,其實你本人,就像你打球一樣,既謹慎又小心??墒?,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吳娉認真地問她。 簡韶被問愣,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保持緘默。 “大家都嘲笑我賣,我看不過是有的人賣戀愛感,有的人賣別的,品種不同罷了。我想要的是錢,所以我不奢望任何人施舍給我那一丁點可憐的愛意,所以我也不會傷心。那么學姐你呢,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吳娉的目光幽幽,仿佛能將人吸附住。 “既想要男人還想要錢,就要承受落淚的風險。人不可能在同一個階段什么都得到?!?/br> 隋恕回來前,吳娉就離開了。他看了一眼沉思的簡韶,并沒有問她吳娉的事。 “去十八洞場?”他說。 簡韶應了一聲。 她注意到,不知何時,他已經摘掉了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