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家
書迷正在閱讀:女尊之寵你沒商量(nph)、心鎖(父女 H)、北羽(骨科)、淪為廢物后的囂張仙子(1v2,年下,h)、床伴(禁忌,校園,NPH)、頌舟、異?,F象(婚后H)、30日結婚作戰計劃(甜H)、浮生微明、獎勵(futa)
漫長的夢境,遼遠,迷離。 隋恕順著夢境一直向前走,來到了將軍路盡頭的勸業場。黑灰色的六角形塔座與穹隆式穹頂俯瞰著古老的街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祖父了,所以這次他格外仔細地端詳著祖父的臉——十幾歲的少年,身形挺俊,濃眉烈目,袖子旁別一圈鮮艷的絳布,正帶頭把死人紙幡塞進自己老師的手里。 他拿鞭子抽他們的皮rou,布料黏進rou絲里,黑鞭子進,紅鞭子出。隋恕看到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詭異的紅潤,那是由內而外的、發自內心的幸福。好似在火彤彤的夕陽里,做了一件最有利于人類的大好事。 他鞭笞了敵人! 隋恕審視著他的幸福,就像靜靜地看著顯微鏡下的數據。人的喜怒哀憎對他來講和實驗的數字并沒有什么不同,他從來不覺得震驚,因為人和數據一樣,都是可以被cao控的。 那么自然,也可以被編碼。 他有了一些興味。 隋恕聯想到了自己手上的實驗。親自排布基因的感覺,就像變成了造物主。 這種感覺放在他的身上,外顯為一場實驗。放在另一批人的身上,是權力的欲望。 所以他的祖父,是一場龐大而自私的社會實驗的實驗品。 科學家拿著小鼠得出的成果發刊、升職,小鼠會病死,也會瘋掉。 隨后畫面跳轉為一片銀白,松軟的雪平平地覆在黑土地上,反照出潔凈而晶瑩的亮光。邵方明的蓋帽滾進雪里,濺起一圈雪沫子。 他揍了隋平懷一拳,然后很快被更為高大的隋平懷反折在地上。 軍綠色的大衣上全是未融的雪粒,擦出一道道烏青的泥印。 “你是倀鬼——”邵方明說,“你以為你是正義的衛士,實際上你不過是閻王的小鬼?!?/br> “你多有覺悟啊——和你舊貴族的爺爺奶奶劃清界限,自請下鄉,身先士卒?!鄙鄯矫麝庩柟謿?。 “你這個極端反動分子!”隋平懷一拳砸在他的顴骨上,“我們是有文化的新農民,做螺絲釘才有意義,為百姓服務才有意思!” “可是我要讀書!”邵方明大吼了起來,“我要回家!我要讀書!我不要浪擲青春!我要讀書!” 隋平懷停下手,非常失望:“你真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毫無集體觀念。你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邵方明從雪地上爬起來,盯著他的眼睛。 “只有涉及到個人,集體主義才是有意義的。不涉及到個人,集體主義就是施加暴力的工具!” 隋平懷扇了他一巴掌。 隋恕看到他的手在顫抖,那是被戳中了死xue的,驚恐至極的顫抖。 此時已經是1971年,人們敬愛的林副統帥居然企圖行刺偉大的領袖。這等不軌之事,舉國震驚。 他難道是包藏禍心的陰謀家? 人們驚恐又不安,那么他所宣傳的上山下鄉大有作為的理念呢?是不是也都是像他一樣“包藏禍心”? 如若一切都是如此,那他們這些年輕人,為什么要放著大好青春不讀書,到這種地方浪費青春? 人們慌了。 但是隋恕知道,人是固執而一葉障目的生物,特別是沉沒成本極其高時,人就會努力說服自己,同時不容許別人說一點不好。 隋平懷一直堅信自己是個正義的年輕人,是熱血而激情的,是有學習精神的,是最有覺悟的。 他將信將疑,不容許任何人的批評。 此后的夢境像加速的電影,爺爺拉著他的手走在馬南里的小路上,跟他講1983年偉大的引灤工程,人們喝上了干凈的飲用水,政府給每家每戶發了一包茶葉,配文:您嘗嘗這水甜不甜。 講便民的煤氣配備工程,百姓一家四口圍在爐灶前,一根火柴就能點著煤氣,孩子們高興地跳起來。 人最大的問題就是過了一兩天好日子,就以為好日子能永遠地過下去。 隋恕在將明未明的昏暗里醒來,窗外路燈還是亮的,但是他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他有條不紊地起床、洗漱,慢條斯理地整理襯衫夾,扣上衣袖上的金屬袖扣。 晨光勾出他健實勁瘦的腰腹。 報紙已經送抵,他簡略瀏覽,今年的應屆生失業率再創新高。國企赤字,外企撤離,就業崗位急劇減少。 他放下報紙,準備下樓。 走出房門前,在落地鏡的反射里,他看到了簡韶的身影,在被子里拱起一個很小的弧線。 她還在安睡。 隋恕改變了主意,折回她的身邊。 他摸了摸她柔軟輕盈的黑發,再度離開了房間。 ﹉ 八點二十。 簡韶睜開眼,天光早已不是她習以為常的魚肚白。 木質的日歷框旁,立式鬧鐘沒有響。簡韶瞇了瞇眼,后知后覺地想起,今天是星期六。 身旁的位置依舊沒有人,隋恕離開許久了,但是那里放著一本泛黃的書。 簡韶撐起身,把頭發捋到腦后。她看清了書的名字:《吃蜘蛛的人》,楊瑞著,葉安寧譯,南方日報出版社,1999年12月。 上次隋恕留了一把鑰匙,她沒有碰。這一次,她卻拿起了書。 冥冥中,她有一種預感,如果她真的想走近他、了解他,就要拿起這本泛黃的書冊。 馥郁的花香縈繞在晨光熹微的窗臺,單調的冬日里,庭院的海棠伸展著灰棕色的枝干。 簡韶倚在床頭,翻閱書頁。 這是一本回憶錄,講的是上山下鄉時期的黑龍江建設兵團。 有一頁被折了角,用紅筆勾出一段文字,簡韶凝目看去,是這樣一段話: 為使夢想成真,我們做了多少蠢事?作了多少孽?如果是為了想解救天下受苦人而鑄成大錯,上天是否會寬恕我們?縱能逃過報應,一個人又如何面對自己良心法庭的審判呢? 日光靜謐地延展。 簡韶摸著安靜的腹部,對著書陷入長久的沉思。 下午周姨來打掃衛生,順便捎給她一個禮盒,打開后是一套高爾夫裙裝和防風外套。 邵文津邀請他們去屏山湖球場打球,隋恕發消息問她,要不要一塊去轉轉。 簡韶換好后,發現隋恕的車已經到了。他坐在一樓大廳的壁爐旁等她,正在翻看外文學刊。 她對著鏡子照了照前面,又照了照背面,最后捋了捋裙擺。背心是夾絨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質,既暖和又輕盈。 之前在學校上瑜伽課的時候,她穿過瑜伽服。走在路上,男生的目光從她的小腿,流連到臀部、胸乳。很怪異,很不舒服,導致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十分抗拒穿修身的運動衣物。 他們過來問她要微信,頭發沒有洗,泛著油光的內褲邊和運動褲胡亂地掖在一起。被拒絕后,白一眼,找補一般地說:“又沒有劉熙婉漂亮……” 你裝什么裝。 但是穿高爾夫裙裝的女孩,男生們就不敢隨便去sao擾。他們下意識認為她們有錢,跟她們戀愛的話,會“費錢”。 簡韶注視著鏡子,忽而譏笑一聲。 今天是平城冬日難得的好天氣。簡韶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入目白雪皚皚,一片銀裝素裹。 隋恕停下車,給她拉了拉大衣。 “冷么?”他的氣息溫熱,掃在她耳畔。 簡韶搖搖頭,“沒事,我穿的很厚?!?/br> “待會我幫你找副手套?!彼逅〉?。 簡韶被他的氣息撓的有些癢,禁不住縮了縮脖子,笑道:“不用的,我不會打的?!?/br> 不待隋恕說什么,便聽得清脆的口哨聲傳來。 前呼后擁中,邵文津雙手抄兜,嬉皮笑臉地在二人面前站定。 他戴著鴨舌帽,穿著長筒襪,背著一根核桃木的老球桿,一幅英國佬的做派。 “呦,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 空氣里流動著微微的寒,簡韶看到邵文津背后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個纖細窈窕的女孩,不怕冷似的穿著白色的羽絨背心與包臀短裙,裸色褲襪包裹下的小腿又直又長。她從邵文津背后探出頭,沖簡韶眨了眨眼。 ——竟是吳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