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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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梅玉的父親以前是村子里的窮書生,考科舉考不上,做生意也是不成,四體不勤,后頭得了癆病死了。膝下這么個女兒就交給村子里的寡婦養著,那時候寡婦家隔壁就是張家,梅玉常??匆娺€是個少年的張延趴在墻頭看她。 但他總是板著一張臉,沒有笑容,粗黑的眉毛下面一雙眼睛亮得懾人。他話也不多,梅玉在院子里剝花生的時候,他就在一旁盯著。 梅玉平日里不大出門,厭惡曬太陽,也不喜歡那些人碎嘴。又或者是因為梅玉總是跟那些姑娘們格格不入,梅玉一身弱不禁風的模樣,而她們一條臂膀能抵兩個梅玉。 ……后來,他就向梅玉提親了。 仍是話不多,張延家里沒有什么人,梅玉不用忍受婆母的管教,張延一個有力氣的男人,也總是能夠掙些花銷。梅玉不太想看熱鬧了,便擠過人群,揪著張延的衣角:“沒意思,再看下去,肯定要惹麻煩,到時間把他放到誰家去呢?” 她在說那個受傷的書生,要送到鎮上顯然是不現實的,村長指不定又想著安排。她扭頭看張延的臉,他顯得格外安靜,張延說:“別管他?!?/br> “那好?!泵酚癫欢嗾衣闊?。 她站在張延邊上要矮上好多,他也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生得這樣高壯。兩條長且健碩的胳膊,輕輕松松就接過了梅玉的洗衣籃子,還沁著汗珠,皮膚被曬成均勻的小麥色。 她把胳膊一比,完全是兩個顏色。 他大步往前走,只是走得緩慢,梅玉和他并肩而行。這樣看,梅玉仰起腦袋能看見他那硬朗的下巴,隆起的喉骨,這么近的距離,一陣陣熱氣往她身上鉆。 “你怎么這么燙?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免得一身臭汗?!彼訔壍赝崎_張延,張延沒有什么抗拒,眼角多了點笑。 到了家里,他取下背上的弓袋,還有布包,跟以往一樣先去沖了個涼水澡。他沒有梅玉那么講究,可被嫌棄也是沒辦法,便脫了外衫,在后院里沖了個涼?;胤坷镆策€赤著半身,披散的黑發濕漉漉披在肩頭。 “你怎么這么不講究?”梅玉問。 “在家里,你瞧見沒關系?!睆堁右讶徊粮缮眢w,現下坐在床邊,遞了張帕子讓梅玉幫忙擦干頭發,“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梅玉打開布包,發現個小巧精致的簪子,質地細膩,上頭雕的花紋栩栩如生,顯然也不便宜,她用腳蹬了蹬張延:“多少銀子?” “你問這個做什么?你喜歡就好,總歸我手里還不缺銀子?!彼杨^發擦個半干。 “混蛋,你的銀子不就是我的銀子嗎?你這么花我能不心疼?”梅玉翻了個白眼,朝他背上拍一巴掌,可惜她這點手勁在人高馬大的張延面前什么也不算,反教她自己手掌隱隱作痛。 “我還能掙,你只管花就是?!?/br> 他沒有一點悔悟,又告訴梅玉:“你愛吃的那點零嘴也在里面,自己看看?!泵酚翊蜷_,果然下面一層還有紙包的干果點心。 她就立刻不罵他了,塞了個糖球進他嘴里:“甜吧?” 張延說:“還行吧?!?/br> 他其實不太明白梅玉為什么喜歡吃這些,他不喜歡甜膩膩的東西,但梅玉喜歡的話,那也沒辦法了。在花錢方面他也沒有什么觀念,家里沒有老人要贍養,他自然也想看著梅玉高興一點。 梅玉把這些吃的放進個小盒子里,閑來沒事的時候也吃點,打發時間。村子也就這么大,梅玉不喜歡聽那些婆子們嚼舌根,剩下的樂趣大約就是去鎮子上逛逛。 她的喜歡也無非是做幾身衣裳,或者打點首飾。 可這樣,傳在村子里她也成了妖里妖氣的狐貍精。 村子里有不少潑皮,原先她還在寡婦家的時候,就見到寡婦被那些家伙sao擾,后來張家搬過來來了,張延把那些家伙全都打跑了。為此梅玉很是崇拜他,她想自己還是應該得意的,好歹她還有個厲害的夫君,張延事事順她。 可就是這樣,梅玉也不快樂。 梅玉覺得張延不懂她的心思,何況還總是管束她,她是又甜蜜又疲憊。她也覺得自己太嬌氣,可能跟她那個窮酸書生爹學的臭脾氣。 /03/ 村長決定把受傷的書生安排在梅玉家里,一來是梅玉家里的布置算是村子里最好的,書生給了一筆錢,出手還算闊綽。二來,梅玉家里還有個夫君,力氣大得很,要搬運病人也是方便的。 只有梅玉不太樂意了,她討厭麻煩,更討厭伺候人。今天一上午看到一群人忙來忙去穿梭在她的家里,梅玉就生悶氣,低著腦袋摘菜。 這種情況只持續到了下午。 看到書生遞來的銀子,梅玉決定短暫地原諒他,沒人跟銀子過不去。她暫時照顧起書生來,后院還有一件空房,收拾出來正好也給書生落腳。 梅玉算著,要是書生多住一月兩月,那她得拿好些銀子,這夠她去鎮子上最好的成衣鋪里用上等布料做身新衣服。她端了一碗煮得稀爛的米粥過來,考慮到書生這幅身板,梅玉還是給他做得清淡點,“你餓嗎?” 柳獻容坐在病榻上,一副蒼白無力的模樣,心里嫌棄著這堅硬的床鋪,還有簡陋的屋子,當梅玉那只手抵過碗來,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幾乎要碎裂。 這碗里……還有些谷殼和砂石,連碗口也是破了。 他平時哪里用過這樣的東西,就算是洗手的瓷盆也是上好官窯。算了,此刻比不得過去,他如今是虎落平陽,短期內還是不要動用修為,免得叫那些偽君子們發現。 “姑娘,這……真是麻煩了?!彼朔闹械母泶?,捧著碗,強迫自己抿一口,而后裝作虛弱的模樣,“我現在大概還沒有胃口,辛苦你了?!?/br> 他早已辟谷,可現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個受傷的凡人,為了不惹懷疑,也還得恰當地吃一兩口。但味道嘛,柳獻容實在不敢恭維,梅玉的手藝……一言難盡。 梅玉看他不吃,也沒勉強:“沒關系,好好休息?!?/br> 轉過身把這碗粥倒去喂雞了。 明明張延很喜歡吃她煮的東西,結果到這里,梅玉忽然對自己的手藝有了一點懷疑。真有這么難吃嗎?梅玉決定今晚的飯還是讓張延來做。 …… 一直看著梅玉離開,柳獻容臉上溫和的面具才徹底卸下,這張易容后的文弱書生臉露出一種輕蔑的,冰冷的神色。 他對凡人沒有什么感觸,從小在宗門長大,對他而言接觸最多的也還是修真者,哪怕門外掃地的仆婦也都是有靈根在身。而凡人,似乎已經不能算是一類了,如同腳邊不會注視的螞蟻,如同一片落葉,是無法引他駐足的。 假如自己露出一身修為,他們只會把自己當做仙人,頂禮膜拜,又是那副愚不可及的蠢樣子。 現在,他不得不假扮成凡人來躲避追殺。 他攤開手掌,手掌沒有一絲老繭,絲絲縷縷的陽光落在掌心,皮膚下鼓動的淡藍色血管透著妖異,他只要稍稍運轉靈氣,經脈就會絞痛。 似乎想起什么,他又望著梅玉的方向。 聽覺比凡人更加靈敏,他聽見那個村姑在院子里小聲地罵罵咧咧,罵的內容大約是這么好的吃的也只能拿來喂雞,一定要多多盤剝他一些銀子。怎么這么小氣,柳獻容沒忍住,噗嗤一聲。 她總是這樣嬌氣,哪里像是個村夫的老婆,恐怕縣太爺的媳婦都沒她這么矯情。柳獻容不需要吃東西,也不會渴,忽然卸下了防備,朝后躺在這張簡單的床上曬太陽。 從有記憶起,柳獻容就被告知,在宗門里只有更強的人才能活下來,而那些弱的,要么是做了爐鼎被采補而死,要么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垂老。他得防著師兄師姐們,防著自己的敵人,他們的毒物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他似乎還沒有睡過這樣一個好覺。 現在,梅玉對他是沒有威脅的。 柳獻容終于可以松一口氣。 【暫時兩天一更,中間攢稿?!?/br>